上了火车,与送到车站台的外甥挥手道别。至于电视,为保险起见,直接为它买了个客票,占着一个座位,放在了爷爷奶奶中间。
受离别气氛的影响,爷爷和奶奶的情绪都不好,好半天都不开口。这次因为多了一个人的票,小星星也有靠窗的座位了,两个兄弟面对面坐着,瞧着外面的风景,不时坐下站起,大呼小叫一番。
“姐姐她不容易呀!”奶奶开口了。
“是呀。”爷爷叹口气。
“先是大哥牺牲,然后又是未婚夫牺牲,接着是父亲去世,对她打击是多么大呀!但她都挺过来了。”
跟赵金祥这么多年,他家的那点事自然是一清二楚。而且,她娘家与帮助并不远,也就是十里八里的样子,那时候没有娱乐活动,小道消息传得飞快,就是有人早上放了一串响屁叫人听见,到晚上十里八里就都知道了。
小星星耳朵灵着呢,一听奶奶的话,老姑还有过夫婚夫呢,有深度!有故事!
“奶奶,老姑的未婚夫,不就是老姑夫嘛!”小星星不解地问。
“你老姑呀,在你老姑夫之前,还有过未婚夫呢,他叫石富。”奶奶道。
话说赵金祥和赵红的父亲赵有福,有个要好的结拜兄弟,不是本村的,就是奶奶的邻村,箕山村的连有田。两个人虽然不同村,也不是亲戚,却意气相投,结拜了兄弟。
赵有福生了女儿赵红,连有田生了个儿子连富,两个就定了娃娃亲。连富比赵红大三岁,长大后个子很高,皮肤也白,浓眉大眼,极有力气,就是有两个缺点:一是先天头白,二是牙稍外露一些。但总体讲,看起来高大魁武、很有魅力的,而且两人自小就知道定了亲,一直来往,也都你情我愿。
连富参加革命工作更早,小小年纪就站岗放哨,成为区里的民兵排长,参加过煤窑沟伏击日寇的战斗,打死过RB鬼子。抗日战争胜利后,他随部队南下。
在临走之时,他到故县村与未来的媳妇告别。赵红一家人把他送到村外,赵红哭得成了个泪人,让他自己小心,早日回来。那时赵金祥刚记事,但这事影响太深刻了,他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他记得连富也流着泪,几乎是倒退着走,边退边挥手,他心里肯定舍不得离开,一去不知何年才能回来,什么时候才能娶到美丽的未婚妻。
一年后,连富回来了,被送回来的,在棺材里。同时还有烈士证书。
原来,他南下后,当大部队离开时,他在一个新解放的县城当武装部长,不料败溃的原国民党军进山做了土匪,某夜突然袭击县城,连富弹尽负伤被俘。土匪丧尽天良,竟然五马分尸,把连富等被俘的革命干部残杀。
消息传到部队,群情激愤,果断回师把土匪剿灭,同时置办了好棺材,把连富的残躯找寻拼起来,派人送回箕山村。村人见者莫不流泪失声。那时连富的奶奶还在,怎么也不信孙子死了,哭闹着非要亲眼看看棺材里倒底是不是自己的亲亲孙子。及到打开棺材,虽然面目血肉模糊,四肢残缺,可亲眼看到那白头发和外露的牙,奶奶就知道,自己的亲亲孙儿真的去了,当下就昏了过去,不久病逝。他的父亲本是教师,因此事气出病来,几年后也去世了。
消息传到故县,赵红当即哭倒了。嚷嚷着要去见他最后一面。赵有福本不想让女儿去,见这个样子,没有办法,就驴拉了车,让妻子和女儿坐着,赵金祥跟着走,赶了车去箕山。
乡亲们把他们引进连家。连家里,只有连有田还硬撑着,妻子、老母,都倒床不起。他们一来,又是哭声一片,赵红嘶哭得让周围的人都红了眼,而床上的人,哭也哭不出声了。
但她想见连富遗体的愿望注定落空了。有连家婆婆的先例,棺材直接钉死,不让人看了。
爷爷讲述完,周围的,包括邻座不认识的人,眼睛都是红红的。
“抗日战争和解决战争期间,咱们那革命老区,几乎是村村闻哭声、户户挂白幡。抗日那会儿是RB鬼子扫荡杀害的,解放战争是为新中国牺牲的。”爷爷语气沉重。
小星星见话题太沉重,转而又问道:“那老姑夫和老姑是怎么成的?”
一提起这个,爷爷来精神了。
原来那时的家乡盛行娃娃亲,严德荣也自小定了亲,是本寺坪村的一家小姑娘,那个小姑娘要比他小四五岁,他都十七八了,人家才十二三岁,没长开呢,他就不太愿意。
因为识字,他参军后在全是由本县人组成的辽州独立营营部当小鬼。营部就设在寺坪村。当时赵红,也在这儿教书,那时未婚夫连富已经牺牲,父亲刚刚去逝年余,心情不好着呢。每天绷着个脸,对人虽有礼貌,不假颜色。学生见了人人怕,学习成绩反而很好。
对于她的遭遇,严德荣当然也知道,也很同情,之前是没有见过的,但有次去学校办事,遇见了自己的梦中情人,是真正的一见钟情,赵红冷艳、高傲的神情吸引住了他。
可见,人这种生物,真正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自从见了赵红一面,他朝也思、暮也想,只要是与学校打交道的事情,他总是抢着去,总往人家教书的教室边凑,还不时大声说话,想引起人家的注意。这些都是赵金祥听她姐说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有次抓住机会和赵红说上了话,后来就熟悉了。赵红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人,总是往她身边凑。虽然她有过未婚夫,但她没有谈过恋爱呀,加之性格豪爽,那里知道这个怪人的想法。
有一次严德荣就把话往这方面引,看有没有希望。赵红一听,毫不留情地斥责道:“你想干嘛?定了亲有媳妇的人,不快点结婚,还想耍流氓啊?”
“我是真心的......”
“真心个屁!”她嗤之以鼻。
严德荣大受刺激,回家就提出要退婚。
那时候,退婚会让人指脊梁骨的,不守信用嘛。还会给女方造成名誉和心灵伤害。而且赵红的未婚夫还没结婚就牺牲了,她是不是克夫?因此,他父亲大发雷霆,既不愿退婚毁约,也不愿意让儿子要一个克夫的人。但没有用,儿子死活要退婚。
没办法,他父亲只好再央媒人去谈退婚的事,除原先的聘礼不要之外,还外加赔礼,公开讲明是自家的错,是儿子变心,不关女方的事,这才作罢。从此两家形同陌路,绝不往来。
对自己的定亲之事了结完毕,姑夫这才又去找赵红。
说起来,严德荣的人材,要比连富还好一些,个子也是大大的,牙也没獠,头也不白。但总觉得他没有连富成熟,就是个个头高的小娃娃,还是不想理他。
严德荣的父亲急了,原先那边的婚事黄了,这边的如果也不成,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就央媒人直接去她家找她母亲提亲。
她母亲刚刚丈夫去逝不久,那媒婆又会说,道她家里需要早些给女儿再寻一个好亲,换换运气。
农村人,最信这个,她母亲相信了,于是同意了这件亲事。
这下,严德荣找赵红就更理直气壮了。虽然赵红对他仍然不假颜色,动不动就斥责,就好像他是自己的学生一样,但奈何严德荣就吃她这套,甘之若饴。慢慢地,赵红的心也软了,被他温暖过来了。
俩人的姻缘,就这么成了。
奶奶感叹:这都是命呀!命运做弄人,让人要死要活的,娶谁嫁谁,不由自己。
听了老姑这两段感情故事。小星星也是感慨万千。
爷爷悄悄问小星星:“说说,你老姑与老姑夫的这段感情,前世是什么关系?”
“反过来了呗!一看就是多世为夫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