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瓷商之死
话说巩仁给藩商如期发货,自家因遭勒索,他在昏昏沉沉中,心里在算着账,仅这一次交易平白损失了八千银两,所有进货的本钱都赔进去了。在妻小的泪眼中,他在安排着家事。
他昏睡了三天,一家人轮流陪着他,早晨天亮,他睁开眼睛,“爹爹醒了!”阿花欢喜的叫着,巩仁说了一声:“阿花,爹爹还活着呢!”阿花妈赶紧端来熬好的汤药,“先把药喝了。”
巩仁喝完药,有了一些精神,叫巩亮:“我儿,近前来,听为父说话”。巩亮:“爹爹,儿子听着呢!”巩仁喘息着一字一顿的说:“经商有得有失,但这次我家赔大了,恐怕几时都难以翻身,我儿生性鲁钝,读书不好,为父在十年前就为你在城外,每年差人种植柑橘和荔枝一百株,如今已有一千株,成林结果了。”巩亮哀叫到:“父亲大人。儿和父亲走南闯北,父亲吃尽辛苦,积攒如此家业,儿不怕苦,重头来重振家声”。
巩仁:“南北买卖,不是自家出品的货物,跋山涉水运回,瓷器是大生意,贪官一句话,商人就要血本无归。你现在就去果园,从头来.果子多了开店来卖,往北贩运,有根基,总归是有赚头。别要贪大,钱够用就好,小富人安,娶妻生子,原来爹爹和姆妈看好媚娘,没等提亲,事情变化。我去了以后,你就守住果园,住在果园,哪也不许走。平平安安的过活,千万别贪大,树大招灾啊!”
巩亮带着哭腔说:“孩儿不孝,父亲要长命百岁,儿好在父亲跟前尽孝”。巩仁叮嘱道:“我儿倘若下辈有孙聪慧,读书好,做一世耕读人家。记住了。”巩亮用手抹着眼泪:“爹爹,孩儿记住了。”“还有”巩仁又说了一句:“爹爹一生,只有你们两个儿女,家里的事,无论爹爹怎么安排,你不要有异议。”巩亮说:“我不会,爹爹放心。”
巩仁又叫阿花:“我的娃,阿花。”
阿花急忙来到爹爹床前,她半跪着听爹爹说话,安慰着爹爹:“爹爹,不要胡思乱想,听郎中的话,很快就会好起来。”巩仁:“爹爹给你找个好人家,过两日人家就来提亲。”
阿花大吃一惊:“啊!”但是她看爹爹一夜之间,嘴角干裂,形容枯槁,有气无力的样子,心中疼惜,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她要满足爹爹的愿望,不论是谁。“爹爹看中的,孩儿从父命就是。”阿花妈:“媚娘一走,爹爹心就慌了。暗地里给你找人家,你会中意的。”只听爹爹说道:“一个会瓷画会写诗的小郎,家境殷实的,和我娃肯定情投意合。”阿花脱口而出:“莫非是上次和哥哥来我家那个李彦荣?”巩仁:“就是那个小郎。大食人,你妈不同意你嫁藩人,这个小郎不同,父亲是都府里的别驾,皇帝赐姓李。在广州扎根的不会回国的藩客。”阿花松了一口气:“爹爹慧眼识珠,小郎已向孩儿表明心意。孩儿要等时机和父母大人说,没想到,爹爹也看好小郎。”
荷香在旁边插了一句:“小郎给阿花写了好多诗,都刻在瓷器上。”
巩仁笑了,轻声地说:“看来是瓷为媒啊!为父我做了一世的瓷活,最大的收获就是因瓷得婿。我在潭州石渚窑就看中这个小郎。阿花是命中注定要嫁给藩人呐!,把我们家最好的瓷器拿出来,给客人准备一下。”阿花妈:“我会张罗的,你安心养病。”
天气晴好,阿花妈服侍着巩仁吃了一碗白粥,搀扶他到院里坐在竹藤椅上,她手拿蒲扇给巩仁煽风。
院落里收拾一新,仓库里面已是空空如也。巩仁又是触景伤情,做瓷器可是他一辈子的营生,寄托着家族的希望。如今,他知道自己是很难做下去了,不免心中伤悲。
荷香匆匆的来到阿花面前:“小娘你看!”只见院里的花也落了,一地雪白的花瓣,陶盆里养的金鱼不知道怎么回事,鱼肚翻白。阿花近前一看,忙捂住荷香的嘴。她已然知道这些将要预感到什么。
李素领着李彦荣都来到巩仁家。阿花妈招呼着。阿花也忙不迭的摆好茶具,给客人倒茶。阿花和李彦荣的眼睛碰在一起,阿花眼中含泪,心中哀伤的马上转过脸。
阿花给李素施礼:“长辈安好!小郎安好!”
李素看了阿花,令人察觉不到的点了点头,“好,好”他连说了两个好“巩大商人,病体无恙?”李彦荣上前问候,他摘下帽子问候:“伯父无恙?伯母好!”
阿花妈:“别驾来到我家,是我家门荣耀。”李素:“哪里哪里!阿花做我的儿媳,儿女宗亲,从此我们两家就是一家。”巩仁:“就是身子骨沉,不妨说话。这门亲事我是高兴啊!你看着两个孩子,就像一对金童玉女。彦荣,你是我看好的女婿,阿花,到我这来,别驾,我家不比从前,这次瓷器赔光老本。”
李素慈爱的看着儿子和未过门的儿媳,他安慰巩仁:“财富如流水,出出进进都是正常,大商人不必心焦。安心养病。孩儿们的婚礼,我来操办。繁文缛节都免了,两人互送信物还是要的。彦荣给阿花的信物,就当着双方父母的面,为你们做一个见证。”阿花说:“伯父,等等。”她去自己房间,打开体己宝匣,拿出彦荣的长命金锁,“彦荣已有信物在此。”李彦荣:“我这也有阿花的信物。”拿出写诗在上面的手帕。
巩仁睁大了眼睛说:“姻缘天注定,天意天意。原来两个娃娃已私定终身。”
巩仁的手和李素的手紧紧地拉在一起。阿花害羞的低下头,李彦荣上前拉住阿花的手,二人站在长辈面前,听父辈们的决定。
李素可是中国通,他说:“按照中国的礼俗,容我男方家准备下聘礼,婚约成立。我族古礼在举行婚礼时必需当众割破手臂,互饮对方鲜血,表示对对方爱情的忠贞,你二人要知晓。”
阿花妈一听可吓坏了,结婚还要流血割手臂,赶忙摇头否决:“我看还是按照大唐的风俗,阿花爹,你说呢?”
巩仁也觉得有些残忍,他说:“让两个孩子他们自己选择表示忠诚的方式吧!”
阿花妈:“隔天让阿花去拜见未来婆婆。”李素说:“也好,就这样定了。”
和李素一起来的求亲队伍,真是不含糊,他要拿出最体面的方式,来一场广州城人人瞩目的求亲。一队穿着红衣的大食人,波斯人,吹吹打打,来到了巩仁家。一路上,吸引不少百姓驻足观看。
阿花妈给衰弱的巩仁喂一口水:“夫君,送聘礼的来了,原指望我们一家看着儿女长大成家立业,谁想到,你又病体缠身,大喜的日子你却是躺在床上起不来看看外面”。阿花妈这个倔强的女人,近几天的眼泪比她一辈子流的眼泪都多。
巩仁叹了一口气:“死生有命,富贵在天那!非个人能抗拒。这就是我的命。快迎接送聘礼的队伍。阿花有了好的归宿,今天,阿花妈,一定要高兴。这件大事,你来张罗了。”
阿花妈:“这个大喜事冲一冲,夫君的病就好了。”
阿花妈、阿花哥哥都来迎接送聘礼的队伍。李彦升走在前面,李彦荣在哥哥身后。李彦升在门口念:
今有李彦荣为聘巩南风为妻,特下聘礼,永以为好。
白银五百两
白玉一双
西海珍珠二百零一十六颗
玛瑙五串翡翠十颗
广州锦一百匹绫罗二百匹
胡椒十斤。
香膏两瓶
郁金酒两瓮。
李彦升将礼单送给在门口迎接的阿花妈,阿花妈接过礼单,指挥阿花哥哥和伙计将礼物抬到屋内。将礼单给巩仁。李彦荣和李彦升拜见巩仁。
李彦升:“伯父,我是彦荣的兄长,请过目礼单。”李彦升双手将礼单奉送给在病床上的巩仁。
阿花妈帮助接过礼单,用手指着上面的字,巩仁看着礼单,连声说:“好!好!”
阿花想让爹爹留下他难忘的面容,和彦荣说:“彦荣,给我们爹爹画张像。”拿出羊毫和松墨,李彦荣接过笔,说了声:“伯父,不才献丑了。”他正了一下手中的画板,仔细看着巩仁。哪里是从前叱咤江湖的巩大商人,眼前的巩仁,只见他瘦骨粼粼,两眼深陷。李彦荣竭力从过去的印象中去画那个喜欢自己的伯父。他坐在那画,一会儿,将画好的画像给巩仁看。
巩仁连接画的手都颤抖了,巩亮从后面扶起爹爹,爹爹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脸上露出笑容:“比我英俊。彦荣。”他一字一顿的艰难的睁开眼看着儿子、女儿和未婚的女婿说:“你们要好、、、、、、”手一撒,双眼紧闭,他安排好了一切身后事,也看到了李家对阿花的厚爱——厚重的聘礼,他,心无任何牵挂的走了。
全家人嚎啕大哭。阿花大放悲声,房间里充满了悲伤的气氛。李彦荣知道,他是这个家庭的一员了,他将是阿花风雨同舟共命运的夫君,他过去把阿花的头抱在怀里,帮她抹去脸上的泪水。
巩仁出殡那天,来了很多藩商,都是和他直接做瓷器生意的老朋友,李素和两个儿子都来送葬。
人群中围观的人说:巩大商人是被京城的大贪官逼死的。另一人说:京城的大贪官犯事了,被皇帝抓起来,在牢里死了,光是胡椒就囤积了八百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