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一股莫名的邪火却直接冒了出来。
“你要做甚?”大脑还没过滤,刚好就口不择言,身边人一愣,指着不远处的楼台,似笑非笑地说道:“那是主考官存放题库的地方,你是想舞弊吗?”
慕惊凰不自觉望向挺直腰杆的少年郎,一身标准云纹白布袍,眉目透着几分霜雪的凛冽,五官端正,轮廓鲜明,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干净得一尘不染,唇稍一动,便温柔了万千风情。
好是好看……·可就是没有英气。
正当她神游之迹,少年郎再次开口说话了:“我说的……你听进去没有?”
貌似带着几分羞怯。
慕惊凰看他那副好欺负的模样,忍不住逗他:“那你呢?难不成你不是来偷试题的?”
“朕当然不是……”少年郎高举着手,倍觉行径不妥后又不得不缩回手,刻意维持自己的身段,拍拍胸脯道:“谁说这里不允许参观了,我来这里散散心还不行吗?”
慕惊凰偏过头,偶然间捕获到他腰间的令牌:“你也是来赴考的吧?”
少年郎一身平民打扮,本身鬼鬼祟祟的行为就令人怀疑,这下若是他不承认,没准她真的会跟官府打招呼,到时候被朝廷上的那些老家伙知道,他没事跑贡院转悠,还不得被那些老家伙告到庙堂上去。
少年郎举起腰间的令牌,强行附和:“姑娘猜中了,我见此处风景甚好,于是停下步子歇息片刻。”
慕惊凰摆着半信半疑的姿态,再者问:“既然你也才入院,不妨告诉我,哪里有书籍寄存处,我也好就近找个地方温习。”
“这……”少年郎结巴了,他也是第一次来贡院,怎么知道那么多,只好指了指外面,掩饰道:“我的书都是由我的书童负责的,为了这次考试,还特地找了附近的民居,他现在还在别处,等下要不你问问我的书童?”
“罢了”慕惊凰拂拂手,下午和晚上另外有两堂考试,不如先找到膳食堂,吃饱了再说。
正打算转身走人:“这位兄台,你没什么事吧!我还要和同侪回合,这便不叨扰了。”
“哎!”少年郎伸出手,刚想叫住她,但她看上去确实有些疲惫慕惊凰,也就放过了。
一道尖嗓打破了宁静:“陛下,咱家找了您好久,还以为您迷路了呢,您说没事老来贡院里转悠干嘛,这里人多眼杂,要是念王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少年郎痴痴凝望着慕惊凰远去的倩影,苦苦沉思于刚才的对话中,这冷不丁的目光扫过来,恰好与衣着青袍的老太监对个正着,少年郎吐出一句话来:“朕见到她了。”
“难怪咱家看着这么眼熟呢?原来慕家小姐真的来了。”周不疑把手放进广袖里,跟随他的视线眺望,突然对伏沥的事很好奇:“那您……和她说上话了没有啊?”
伏沥也不搭理人,像个行走的木头似的,直接绕开了周不疑。
苍苔院轴心,两名男子立在亭苑,人群之中的女子朝他们走过来。
“小凤凰,你去哪啦?我们可等了你们好一阵呢!”许临秋把慕惊凰拉过来,碎嘴就没停过:“你都不知道,我听他们说,说这次会试采用全开放式监考,一间屋子按照考号坐满28人,分别由两个主考官和副考官监考,而且这次考试顺序是打乱的,也就是说我们可能不在同一考场。”
“什么时候的事?”慕惊凰略微有点吃惊,许临秋眨着两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回答:“就,刚刚啊,而且他们世族子弟和我们不在同一个区,所以根本碰不到面,自然不会发生口角。”
“是,我们的待遇自然与世族子弟比不得,但出的试题一样,只看能在考场上一见高低了。”周子瑜分析道。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不在同一个起点就算了,还不给我们赶超的机会。”
“只怕如我所想,他们来贡院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就算被翰林院刷下去,他们的爹娘也会找关系把他们送入朝廷,这才是令人担忧的事情。”周子瑜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总觉得,朝中之人会借题发挥,趁机把有真才实学的寒门书生给刷下去。
“惊凰,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周子瑜拿不定主意,就把问题推到了慕惊凰身上。
慕惊凰大多时间都在思考这次的文言文,根本无心应对两人的搭话,又在一阵沉默过后,尴尬地笑了笑:“我觉得凡事无绝对,我们还是不能过于武断,也许考官自有妙计呢!”
两人相互对视,谁也没论出个结果来。
贡院外,依旧是人来人往,有说有笑。
捧着资料的学生各个神色不挠,有垂头丧气抱怨这次试题太难了的;有不管结果如何都放任自流的;也有和新交的外租朋友议论长短的;跟有喜气洋洋,胸有大志的,都是都是西耀司的栋梁,而贡院只是负责替皇帝挑选人才,送到庙宇上面面圣,然后迁移到各州府治理书业。
而那些落榜的也并不是挑次的,只是前有所不同,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们就算没得状元榜样做,照样也是乡陌邻里的一把好手,人家都会说是参加过大场合的读书人,十里八乡少有人嘲笑你的过去。
慕惊凰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
一道缩影从门框边钻出出来,轻轻地拍了下肩膀。
慕惊凰就知道是这调皮鬼。
“怎么了呀?我家小凤凰感觉窝着一股气啊!会试失利了?”许临秋头上顶着的马尾一摇一晃,跟随着半身错过来。
有人却用扇面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个暴栗,许临秋定神一看,这不是周子瑜还能是谁?
“你啊你,从小就是在乡陌邻里野惯了的,当然不会明白这种滋味,不是跟你说过吗?慕家是当朝太后最器重的权臣家族,老一辈虽出自寒门,却也不改傲气,在这个诡谲多变的盛世门庭,也算撑起了半边天,你若问小凤凰忧愁之处,还不是伯父不想掺与混战,免得蒙受不白之冤罢了。”
所以,小凤凰是在担心被慕伯父发现啊。
许临秋却还想问点什么,却看到周子瑜摇着折扇,晃着脑袋悠悠走过去了,许临秋刚想跟上,却没注意脚下,伴随着“哎哟”两声就被石子绊个狗啃泥。
可慕惊凰和周子瑜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
伴随着夜半钟声响起,晦暗的天色逐渐陷入寂静,暂无书声琅琅,也无丝弦悦耳,余下是草丛里蝈蝈发出的声音,此时廊坊的风吹过学堂的灯笼,那灯笼在月光的照彻下,晕出澄澈的暖意。
几乎每一户,都是挑灯夜读的书生。
一灯如豆,焦黄的光映在对面的墙壁来,竟像效颦的东施,涂了厚厚一层白粉,只是那垂下的纱帘里空无一人,卧榻上被衾未叠,不知踪影何去。
慕惊凰同所有备考的学子一样,数着沙漏里的细沙过,虽然已经非常熟悉书上的知识点,但见识过教授出过的真题的门生都知道,在翰林院众位博士的千锤百炼下,试题不及她所想到的万分之一难。
“呼——呼——”灯芯在窗外清风的吹拂下,凝结成朵朵烛泪,慕惊凰伸了个懒腰,简单褪去外套,便在天光云影中悄然睡去。
然而在某处,房梁上绕满了丝绢缦布,一片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中只见美酒倒入杯中,几个姿色绝艳的美人围在一个身着锦衣的公子面前,给他锤肩揉腿,少年四仰八叉,浮夸地把手搭在两边美人的云肩上,嘴里还含着一个大大的绣球红绳,眼带如水含情的俏丽,似乎很享受这种特殊服务。
演奏靡靡之音的歌姬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陶醉在各自的纷呈中,她们没有意识到,今日和往日有什么不同。然而卧在贵妃椅上的少年,也并不知情,除了这夜的酣畅淋漓,他再无时间去应付家中,去应付往后的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