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行露》
……
四人此行目的有二:其一,是实地调查山脚村庄与化工厂情况,评判众人推论完善程度;其二,则是具体地解决事件,初步对解决事件的思路除了直接将一切葬送火海之外,在亲眼考察之后若情况不算太糟糕也并不是不可以将事情交给警方来处理。不过后者方案一定程度上已经被现实所否定了,这个事实就是警方也在先前的考察中遇挫了,很难再去寻求帮助。
既然是预备着直捣黄龙,则不可能不做足充分的事先准备。警方的受挫,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对情况的认知不足而产生的轻敌导致的,在明白这个道理以及了解到这个情况之后,石良一行人就不可能不对此保持慎重与避免莽撞行事,加上三倍的警惕,小心和忍耐。
行车至林间,已经是深夜了,城市的气息逐渐淡去,山间的野雾渐渐浓郁起来。驾驶座上开着车的是孔星文,即使行车技术不算太精湛,基本的匀速移动的要求也是可以达到的。副驾驶座是石良,即使周围雾气浓郁、幽暗昏惑这样也并不是不保持警惕的借口——石良如是说。夏若渊在后座闭目假寐养精蓄锐,一旁心情久久难以平复的是望着窗外的马自磊。
根据马自磊所描述的行尸状态,加以夏若渊对其所遭遇的黏液怪物的观察,综合考虑当下的情报云云,最后得出的结论为此行对于众人自身防卫手段要求比较高。然而,在这样一个安稳的世道里,寻找一把热兵器可能并不是庸才记者、怪谈专业侦探、古籍爱好者书店老板的能力、人脉所能办得到的。即使是编制内的法医,也做不到。
限制以内,最好的攻击手段依旧是一众的冷兵器,而在这一众的冷兵器中,以苗刀最为趁手实用,其作为武术门类的常见道具,其管制也比较松和,是众人能力所能及的优良武器。
除此之外,对于怪物的特殊对策,自然是之前由马自磊引导得出的答案——“火”。虽然平民百姓无法购买到火焰喷射器以及配套的液罐等设备,汽油也是很容易就能通过比正常稍微偏移一些的渠道所购置的物资。
将汽油灌装在玻璃瓶内,半满即可,之后塞上布条。这则是一种简易的土制燃烧瓶,使用时只需要将布条点燃并掷出。莫洛托夫鸡尾酒是这种土制燃烧弹的别称,在世界大部分的地区,制造及持有燃烧瓶都是违法的,使用燃烧瓶更可能会被控伤人、纵火、误杀、谋杀等罪名,在点燃时若是失误也会导致使用者自身葬身火舌。虽然它简陋、不稳定,却同时也确实是一种高效、致命的大杀器。
当然了,就如欧美谚语A Skeleton in the Cupboard(橱中骷髅)一般,石良自然是保留有一些手段,且不方便放在明面上告知众人。
有时候,所隐瞒之事是an ACE up the Sleeve(袖中王牌);而有的时候,它们则像是当不信任的种子种在众人心中时的肥料,助长恶之花急剧生长;它们是撬开人与人心中裂隙的凿子,把丑恶暴露给人类的彼此;它们在猜忌中汲取精华,在憎恶中施展拳脚,在你耳旁窃窃私语的是它们,在他、她、牠每个人灵魂里亵渎的,也是它们。
石良到并不担心他隐藏起来的王牌会招致周围众人的不信任,虽然他自己也曾经饱受过恶意的怀疑与猜忌并且还处之泰然,不过此时他能这样确信的理由并不是这样。此时他的理由更为单纯且朴素,但也并没有因为是相信了他人那么简单。因为这只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它小到不论有没有表露出来都不会造成影响,并且就算是被他人知道了,别人也一定会理解。
马自磊与夏若渊则更没有拥有这种“底牌”的可能性了,石良对此很清楚。即便马自磊突然告诉大家他其实是某显贵家族的世子,石良认为以马自磊的性格他并不会动用一些制度以外的手段,至少他也并不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亡命之徒。夏若渊也是,即便是在编制中,作为侦探助手行动时也尽量奉行着不去招惹警方的原则。
真要说起来的话,石良望向窗外的天空,不见皎洁的弯月挂在其中,只是一层雾气与雾气之后的雾气,层层相叠。真要说起来的话,孔星文才更像是会隐藏一些“底牌”的人。
经过长时间的阔别,孔星文似乎已经变化了一些,这些或许与他自称的返乡之旅有关系,如果有机会自然是更希望能从其口中听闻一些详情,除了祖传的法术传承以外,孔星文——也就是石良常常喊的“胖子”,他还经历了些什么。孔星文目前的状态,已经比上次在葬礼上分别时,分明是坚毅了许多。据石良所了解、观察到的,孔星文此前对于超自然的东西、对于神秘学的东西基本是出于一种“叶公好龙”式的兴趣使然,只是纸上谈兵倒是没问题,一旦当这些诡秘暴露在日常生活中,那家伙定会屁滚尿流地跑开吧。
然而如今他却能在众人谈论他们亲身遭遇时,平和的插入对话,即便是马自磊那疮痍的手臂伸到他的面前,他也并不会有从前那种夸张的反应。一定程度上,石良甚至都有过怀疑眼前的这个孔星文是不是本人,是否有被高维文明替换过精神,然而石良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胖子的言谈举止依旧与那艘船上时一样,即使是坚毅了许多的意志也依旧不改懦弱的本能。很难想象他遭遇了什么,那么不如不去对于他人经历过多地揣测吧。
只是,如果孔星文在车上某处藏了些符咒、法事器材什么的,或者更直接一点的藏了杆枪,如今石良不会对此感到意外了。或许他在那些遭遇中吸取教训学会了谨慎行事也说不定。
车子匀速而并无太多颠簸地行驶着,孔星文似乎状态绝佳,即使是一些崎岖的山路也被他化解了,这或许并不关乎他的技巧,孔星文自己也这么认为,这一切或许都得益于其运气。
雾气逐渐的愈发浓厚,若是将其比喻为10ml的植脂奶精倾倒入了一杯热水中化开的场面想必是不符合气氛的比喻吧。事实上,这样厚重的浓雾,除了神秘感以外,并不能给予车里人以温暖、祥和的感受。在这样的浓雾中,或许就潜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生物。
在车灯的照射下,道路姑且还算是清晰,只要沿着道路行驶,便会经过村庄,最终到达化工厂。这个理论得益于马自磊先前的亲身经历,山路弯弯绕绕,但也并不像是能有岔路的样子,实际上马自磊并没有发现有任何道路的分支——至少认真开车而非逃命时是这样的。
车子又往前匀速而稳定地行驶了一段距离,此时距离出发时已经过去了大约三个小时了。众人在星文书店内做出决议之后,稍事休息、准备,在晚上九点左右出发了。途中经过加油站时购置了一些汽油做为事前准备,苗刀则是夏若渊自己平时兴趣的收藏。估摸着路上的时间,马自磊打开手机锁屏看了看时钟,指示“分钟”的数字刚好从59跳到00,日历也理所应当地往后走了一天,估摸着这段时间差不多快到村庄了。联想起之前的惊险遭遇,马自磊又起了一身冷汗,不过在通过与石良等人的沟通时,对于那段经历的心理阴影逐渐得以释怀。
顺着车灯像一道圆柱型一般投射于雾气,村庄的轮廓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逐渐清晰起来。
“怎么办?”孔星文一手放在换挡杆上,似乎已经做好了减速然后靠边停车的准备了,然而他还是姑且先问了一句,“下来看看?还是继续往前开?”
还没等众人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石良与夏若渊已经察觉到这个地方的异常与吊诡了,并非是房屋中毫无灯光带来的黑暗中视觉紧张引起的。反而,倒是每家每户像是在刻意地昭示着什么一般,从那些残破的窗框门框中闪着荧荧的灯光,就像是这个村约定好了一起收看夜间电视节目一般。仿佛人们都在看着电视却并不外放电视的声音一般,除了初来乍到的四人在车厢内的喘息声与发动机的轰鸣外,只剩电视的雪花屏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了。
四个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车子在缓缓驶入村庄的广场,周围依旧是寂静的出奇。正当车子业已停下,手刹拉上,四人打着手电准备下车,就在快要放松警惕的时候。
从四面八方,从那些姑且还能称得上是房屋里面,从那些残破的窗框里,从那些损毁的门框中,跑出来或者说是涌出来的,是数量诸多的拖着干瘪而瘦弱的躯干的面色苍白的人形生物。它们步伐踉跄,速度迟缓却来势汹汹,行动模式僵硬而机械。并不需要做过多细致的观察,可以断定的是来者不善,来者也并非什么正常的生物。
“往前开,别停下,别回头。”石良用坚定的语气回答了孔星文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