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都远离了食盒里的包子,一个个躲得远远的。木离从未因食物而这么克制过,所以打心底佩服这几个孩子的定力。
木离问二狗:“你们是怎么过日子的?”
二狗傻笑两声,说:“冬天砍点儿柴卖,夏天下河摸摸鱼,卖了鱼买馒头,卖不出去我们就自己烤着吃,有时候帮别人打打零工,要是实在没吃的就去偷,或者小条子和小珠子去街口蹲着,有时候也能要到几个铜板,有时候饿极了就去找李大爷讨几口饭吃。”二狗没觉得这样过日子有多难,可木离却觉得几个孩子过得是那样的心酸。
木离问:“他们都是你亲弟弟妹妹?”
“都不是。”二狗子将食盒里的包子用剩下的纸包好递给小庄子,“我们几个都是这里没爹没娘的孩子,小珠子本来有叔叔养着的,可是那个婶子特别坏,经常打骂小珠子,小珠子在我这儿比在她婶子家里都吃的饱。”
木离问:“你们一个月要多少铜板?”
“一个铜板可以买一个馒头,我们一人一天吃一个馒头就能活,一个月两百个铜板就饿不死。”二狗抱着小条子坐在腿上,三猫儿抱了小珠子,“熬过这两年,等三猫儿和小庄子再大点儿,我们就去大点儿的城,那里面活计多,到时候我们几个就能吃饱了。”
“你读过书?”木离看得出二狗这孩子像是有点儿学问的样子。
“我爹以前是个秀才,我爹活着的时候教我读过几天书,我爹前两年病死了。”木离在二狗的表情里看到了对往事的怀念。
木离问:“如果有五两银子,你打算怎么花?”
“不花,留着,等到要饿死的时候再拿出来买馒头。”二狗也不过十三岁,还没有什么能力赚更多的钱。
果然与木离的想法一模一样,木离失笑,拿出一贯钱和一个铜鱼符,看着二狗问:“你要哪个?”
二狗盯着铜鱼符问:“那个铜鱼能做什么?”
木离说:“可以到风恒的青山药庄讨个生计,连带着你的几个小伙伴儿。”
二狗眼睛睁得像个铜铃,回味了好半天木离刚刚说的话,然后傻傻的伸手要接木离手里的东西,可是木离却把手拿远了一点,说:“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在这里见过我,你能做到么?”
“能,能。”二狗不停的点头,就怕这天上掉下的馅儿饼跑了。
木离看了几个小孩子说:“记得不要提起苍山镇,不要提起我,记住了么?”
“记住了。”小条子和小珠子奶声奶气的也跟着大家一起说。
“你们不要忘了在苍山镇共患难的这段日子,永远要记得你们是换命的伙伴儿,保持初心,不骄不躁,记住了么?”木离知道这几个孩子听不懂,却还是说了对这几个孩子的期待。
几个孩子懵懵懂懂的点了头。
木离把一贯钱和铜鱼符都给了二狗,几个孩子又是笑又是哭的,一起跪在地上给木离磕头,不停的说:“谢谢哥哥,谢谢哥哥。”
木离莞尔一笑,“我受了你们磕的头不是因为我帮了你们,而是我能受得起你们磕的头。”木离拍了拍二狗的肩膀,说:“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木离看了看远处的洛念,转身出了破庙的院子。
木离与洛念并肩走在撒着落日余晖的路上,木离的脸色不似刚刚在破庙那般充满了笑意,而是带着忧郁。
洛念忍不住问:“帮了那几个孩子,你怎么不开心了?”
木离的眼圈儿红了,浅笑着说:“我想念我的小伙伴儿了。”木离看着落日说:“你也想家了吧。”
“还好。”洛念说:“我回了家里也只有一个人。”洛念的眼神暗沉,只是木离看不见罢了。
“以前我也觉得一个人很好,可是自己过了那么几个月觉得一个人好孤单,正巧遇见你受伤。”木离将路边的小石子儿踢的远远的,“刚刚看那几个孩子那么相亲相爱,我就觉得大家在一起很好,其实自由不自由的也没那么重要。”木离怀念商伊捷若有似无的笑意,怀念寒冰的唠唠叨叨,怀念馥馥那委屈的小眼神儿,就连霜月那张挂着霜的脸都让木离觉得很是想念。
木离满怀希冀的望着落日,身上洒满了夕阳昏黄的光,心里觉得异常的温暖。
木离说到做到,第二天刚刚起床就给商伊捷写了飞鸽传书。不过两日,洛念就看到馥馥出现在了木离的院子里,而且馥馥还带了个清新俊逸的男人来。
“小姐。”馥馥一边说一边红了眼圈儿,杀手是没有感情的,可是馥馥跟了木离这几年,不知道怎么越来越感性。
“杀手不许哭。”寒冰白了馥馥一眼,自己却也红了眼圈。
木离笑得烂漫,“想你们了。”木离抱了馥馥又抱了寒冰,此刻的木离觉得只有抱那么一下,才能真切的感觉到伙伴儿的存在。
寒冰回抱了木离,然后就推开了木离,“男女授受不亲,再说你还穿了个男装,我才不要抱你。”寒冰看到木离已经满足了,抱不抱都无所谓。“你……”
“闭嘴。”寒冰刚想说什么,木离不客气的呵斥到:“就因为你罗里吧嗦的我才离家出走的。”
“小姐。”馥馥不敢质疑木离,却也忍不住为寒冰叫屈,寒冰对木离的情谊馥馥是看在眼里的,这一次听到了木离的消息,寒冰丢下盛京的急事,非要一起来看看木离。
“知道了。”木离满脸都是幸福的笑,“你们是一伙的,就我是众叛亲离滴那个人。”
“你怎么穿了男装?”寒冰不喜欢看木离穿男装,“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是你嫉妒我穿男装比你好看吧!”木离瞪了寒冰一眼,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边,“我不是捡了个病人么,我总不能毁了人家的清誉啊,所以只穿了男装。”
“大小姐,你才是个姑娘好不好!”寒冰抢过木离手里的茶杯,喝光了木离杯里的茶,“盛京有急事,我还得躲着点儿青山宗的人,我回去调些人来苍山,不会扰你的,你别乱跑了。”
“知道了,以后也不闹失踪了。”说起这事儿,木离确实理亏。
“好了,我走了。”寒冰抱怨的说:“你和小五,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寒冰像是一股疾风,来去匆匆。
洛念只看清了寒冰是个俊美的男子,却不知道寒冰的名字。
转眼,又到了初冬。木离的飞鸽传书特别多,每天都有好几只鸽子来串门。只不过木离偶尔才回上一次。
洛念正在午睡,被一阵扑啦啦的声音惊醒,洛念从窗子往去,院子里落了十几只信鸽,木离从屋子里跑出去,一连看了七封飞鸽传书。
洛念看到木离的手死死的握住信纸,青筋爆出,红了眼眶。片刻,木离松开紧握的手,松开紧咬的唇,眼圈里的泪被硬生生的逼了回去,一抹冷冷的笑意转瞬而逝,木离转身回了房间。
一盏茶的功夫,木离敲响了洛念的房门,“洛念,我找你有事。”
洛念打开房门,看到木离手里拎着一个包裹。
木离将一张丝绢塞进洛念的手里,“这是药方,映着烛火可以看到上面的字,每日按着这个药方服用可保你性命无虞,切记决命争首是大忌。”木离将包裹塞进了洛念的手里,“我遇到了些麻烦,不想连累你,你先离开这里。”木离笑着说:“有缘江湖再见,我还得向你讨诊金和药费呢。”
洛念认真的说:“我可以帮你。”
“为了救你我可真是花了很多精力,别让我的力气浪费了。”木离其实是个不喜欢解释的人,为了让洛念尽快离开,木离只好耐心的多说几句,“我不想让不相干的人卷进我的事情里,况且你若在我还得分散精力照顾你。我会让人护送你到安全的地方,直到与你的家人相遇。”木离将一个小纸卷放在洛念的手里,“你若安全了,扔了这个纸卷,护送你的人看见了纸卷就不会跟着你了。”木离转身,“我知道你联络到了家人,慢走不送。”木离躲进了自己的房间,木离不喜欢离别,只好选择眼不见则心不忧的告别方式。
洛念拿着包袱刚走到街口,就看到了若安正架着马车在街角站着。
“若安见过王爷。”若安不敢跪,只是深鞠了一躬。
洛念站在原地停顿了片刻,本想转过头再看看那个小巷子的,可终究还是没有转身,洛念将包袱递给若安上了马车,若安等洛念坐稳了,架着马车缓缓离开了。
洛念,天启瑞王——羽皓睿,也是天启的太上皇,是天启皇帝羽文斐的爷爷。洛念这名字是羽皓睿自己给自己的名字,也算不上是假名字,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话说天启羽氏一脉男丁稀少,丰帝年迈时才有了羽皓睿这第二个儿子,羽皓睿出生便被封了王。
丰帝驾崩后由太子羽靖继位,羽靖立皇三子羽谣歌为太子。
数月后,西秦起兵,太子羽谣歌领兵出征不幸战死沙场,羽靖大病了一场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羽靖另外的两个儿子一个残疾,一个性格懦弱,都不是羽靖心中天启国主的人选。自幼在羽靖身边长大的羽皓睿聪慧、勤勉,深得羽靖的疼爱,羽靖临终前将天启托付给了年仅十二岁的羽皓睿。
羽靖帝驾崩后,羽皓睿并未顺势登基,而是一边带领着天启士兵征战沙场一边巩固羽氏皇权,十几年间,天启在羽皓睿的治理下稳步发展,井然有序。
三年前,羽皓睿扶植了羽谣歌的大儿子羽文斐继位,羽皓睿成为了天启的太上皇。两年前,羽皓睿又将羽文绎带入军中培养,希望有朝一日,羽文斐和羽文绎两兄弟可以扛起天启的重任。
自丰帝驾崩后,很多人觊觎天启的皇位,但羽皓睿这个人刚毅果断、足智多谋且善用权贵大臣,天启的政权和军权一直牢牢的攥在羽皓睿的手里。羽皓睿碍了别人的路,这些年来也饱受了生命威胁,这一次若不是遇见木离,羽皓睿还不知道能不能躲过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