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路会越来越凶险,攘外必先安内,他们之间的关系必要牢靠才是。
常夏打算把另外一件事提上日程:“七哥走前,随我去一趟京郊军营吧。”
谢玄挑眉看向她,没有问要去干什么,只是问道:“何时?”
常夏想了想,道:“大哥二姐每年都会去城郊庄子避暑,就借着他们的名义一起去。到时候你跟我抽空去一趟军营就好。”
谢玄昨日赢得太过漂亮,一定会被各方势力盯上。
在他离京前,做什么事都还是不要大张旗鼓地好。
…
果然如钦天监所言,今年是个酷暑,空气中一丝风也无,天地间像是一个有大火在蒸烧的竹笼。
很快到了启程去京郊庄子避暑的日子。
定北王府的下人里里外外忙忙碌碌,脸上热汗直流,但他们举止有度,无一丝抱怨,手上动作有条不紊。
常锦进入厅堂时,只有常泽在坐着喝茶。她不由问道:“夏夏呢?”
常泽被问得一愣,有些不确定道:“许是在演武场?”
小丫头素来爱舞刀弄枪,许是在那边忘了时辰吧。
常锦点点头,看着一脸惬意的大哥,将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大哥之所以能如此悠闲,是因为有人替他们在背负定北王府的责任。
可她又能说什么呢?她自己不也跟大哥一样吗。
常夏今日却并未在校场,而是在府中的祠堂里。
既然如今知道了自己便是南启的常夏,那该来给列祖列宗上三炷香。
定北王府的祠堂宽阔巨大,庄严肃穆,摆满了锋利无匹的剑。
就像祠堂里,摆满了马革裹尸,为国战死的先烈牌位。
所有实实在在的家国大利背后,都站满了常家英魂,洒满了常家鲜血。
所有的英雄血泪,所有的沙场驰骋,最后都被盛在了这间屋子里。
这样一想,巨大的祠堂瞬间就变得拥挤微小起来。
常夏坐在蒲团上,仰头看满墙的祖宗牌位。
燃香袅袅升起的轻烟缓缓散去,留下浅淡的香气。
在这香气之中,常夏的目光渐渐泛空,脑中涌入许多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那该是属于上一世的她的记忆吧。
画面中,是六岁的她跪在这里,用一双清澈澄净的大眼睛望着林立的牌位,眼中没有害怕,只有好奇。
而常盛站在她身边,将先祖们的事迹娓娓道来。
开国的太祖皇帝打下半壁江山,却因着多年南征北战,在大启建国,定都盛京第二年便驾崩而去。
临终前太祖皇帝忧心朝局,托孤于自己的义弟,第一任常家家主,封其为摄政大臣。
谁知常家家主也因为戎马一生旧疾缠身,更因为义兄离世哀痛不已,在同年年尾与世长辞。
那时南启刚刚建立,皇帝与摄政王先后离去,只留下年仅十五岁的太宗皇帝。
当时可谓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在内,民间对大启还没有多少认同感,南方还有四大割据镇权,仍然四分五裂。
在外,北方大梁对着幽云十六州虎视眈眈,就如贪心的豺狼咧着锋利的獠牙,随时等着伺机攻打。
刚刚建立的大启绝对承受不了多线开战,忍痛之下,太宗皇帝只得采纳他的伴读,后来的丞相“先南后北”的建议,将全部精力放在统一南方。
为了大局,太宗皇帝下令夺情,第二任常家家主在热孝之中领兵南下,只能在战场之上身着白衣,头戴白巾,为父亲守丧戴孝。
听闻他相貌极佳,面如冠玉,百姓感念其赫赫战功,誉其为“白衣玉将”。
常家家主先后替太宗皇帝灭亡荆南、武平、后蜀三大政权,将南方大部分疆土统一。
而在他征战的十几年间,丞相为了家国大义多番出使大梁,殚精竭虑与敌国周旋,力保北疆不起战端。
景元十五年,也就是太宗皇帝登位的第十五年,南方终于只剩最后一个南唐。
此时,大启各地百废待兴,急需休养生息。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养精蓄锐多年的大梁。
无奈之下,丞相含垢忍辱,代替皇帝签订了极其屈辱的“德冀之盟”,将幽云十六州赠予大梁,并承诺每年纳岁币十五万。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大启百姓怒不可遏,民间一片骂声,痛斥丞相是割地割土的卖国贼,贼子当诛。
与此同时,凭借着这份盟约换取了北疆和平的大启,得以集中所有兵力和粮草用于南方。
太宗皇帝为太子时,常家家主和丞相是他伴读,三人自幼一同读书习武。
也在太祖皇帝的默许下,三人月下结义,歃血为盟,立誓要将大启变成万邦来朝的盛世强国。
十几年间,昔年对天盟誓的三位少年渐渐长成青年模样,却依然不改赤子之心。
太宗皇帝在朝中运筹帷幄,常家家主在南方攻城略地,丞相多次出使北梁舌战群儒。
三人聚少离多,为了天下苍生苦心孤诣。
可惜,民众总是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景元十六年冬天,常家家主攻破南唐国都,擒获奢靡无度、天怒人怨的南唐国主。
自此,大启完成疆土统一。
百姓对常家这位“白衣玉将”感恩戴德,奉他为战神。
他从南方班师回朝时,沿途百姓无不跪地相送,学子们纷纷作诗传颂,赞叹其立下的彪炳战功。
可北疆的百姓对着同样劳苦功高,为这个国家耗尽心血,终于得以归来的丞相,却是砸了一筐又一筐的臭蛋烂叶。
消息很快传到盛京和南方。
盛京城中的太宗皇帝不顾朝臣阻拦,一意孤行要前往北方迎接丞相。
南方的常家家主也是心急如焚,丢下军队一路疾驰,披星戴月往北方赶赴而去。
可惜的是,谁都没有来得及见到丞相最后一面。
在大梁为质三年的丞相,没有死于敌人的唇枪舌战,却被同胞百姓伤得体无完肤。
丞相的马车在边城停留一天一夜,守将拒开城门,任由百姓从城楼上朝着马车咒骂扔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