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一个星期没休息好,又没化妆,面色都憔悴不少。
她猛地拉回自己的思绪,晃晃头,往脸上扑了扑凉水,一霎清醒许多。
叹过一口气,换了装束就回到办公室去。
朴亓正在办公室外接电话。
昏昏沉沉穿过走廊,兴许是听到女人靠近的脚步声,男人简略和电话里的人说明情况,随即挂掉电话。转首看向阚安寻,一张煞白的脸,把朴亓惊得不轻。
“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朴亓慌忙上前扶住走路颤颤巍巍的人儿。
阚安寻拍拍面色铁青的脸:“没什么大事儿,低血糖,办公室喝点葡萄糖就好。”
她在办公室的座椅上瘫坐下来,然后拉开右手边第一个柜子,拆开小瓶装的葡萄糖饮完。
“手术不好做吗?还是……?”
“没,”阚安寻摇摇头,“一个普通病人而已,是我这几天没休息好,所以低血糖犯了,体力不支。”
“那就好,”朴亓点点头,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下午唐翊给你来电话了。”
“唐翊?”阚安寻皱眉看向他,显是不解。
“嗯,说是有什么要紧事,但是没有你的私人号码,只好敲到办公室座机来,让你八点前回个电话给他。”
“算了,他能有什么要紧事,回不回都一样。”女人沉下脸色摇摇头,显然不想对这个话题有深入的探讨,半拢眼眶,微眯着,打算休息的样子。
朴亓笑笑,继而安慰道:“没事,你要是真不想回,就不用回了,休息一会儿,晚点我带你去吃饭。”
她蓦然睁开眼,一时语塞:“下次吧……我晚上约了我妈。”
他没有表现出多少的失望:“也好,我们下次再约。”
白色保时捷停在阚家大院。
门铃被按响,张嫂穿过客厅,抬头瞄了瞄二楼卧室紧锁的门,轻声叹出一口气,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阚安寻,脸上表情霎时一言难尽,又惊又喜:“小小姐,您回来了!”
她还是一如既往一身黑衣,每每回到阚家,总是这样一幅装束,像要祭拜什么似的。
“张嫂。”阚安寻浅笑,张嫂无子,所以一直将她视为己出地疼爱,二人关系很好。
“小小姐快进来。”张嫂热情地想要将女人迎进门。
“不了,”她摇摇头,“我妈呢,让她直接出来吧,我就不进去了。”
“小姐她……”
话音未落,二楼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
阚安寻警觉抬头,二话不说迈腿踏进屋内,细高跟踩在大理石旋转楼梯上的声音短暂急促。
推门便看到满地的宝石碎片,一瞬间瞳孔骤缩。
能看得出来,破碎的,正是母亲一直很宝贝的祖母绿宝石。
“阚方良!”阚安寻上前推开他,怒斥着,一把抱住视线紧紧锁在满地碎片的罗绮筱,她手捂着嘴,双目深红,喉间几乎发不出声,“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你管得着吗?阚安寻,谁允许你跨进这个家门?”阚方良脾气上来就绝不示弱,他大声呵斥女儿,一幕像极了当年病房门口。
他依旧用那样斥责和异样的目光看她,看得她恨不得在自己身上缝满镜子。
“你凭什么摔我妈的宝石?!你不知道那是娘家给她的嫁妆吗?这块宝石价值连城,是珠宝,也是记忆,你知不知道!”火冒三丈这个词,已经完全不足以来形容阚安寻此时的状态了,她低下头,视线落到哑声的母亲身上,心中万分心疼。
“嫁妆嫁妆,什么嫁妆,那分明就是她和朴覃那个畜生的定情信物!”
“啪!”
罗绮筱挣开阚安寻,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在阚方良脸上。
突如其来的一个巴掌,男人猝不及防,回过神来一脸诧异地看着女人,满目怒火。
“我真是白瞎了嫁给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罗绮筱吼着,面色涨红,脖颈上青筋凸起,“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自从你娶了我,失去集团的继承权,你就一直怀恨在心!”
“阚方良,你当初是怎么对朴敬治发誓的?”女人站不稳,冷笑着,头发披散下来,一幅将要失心疯的模样,“你一直怀疑我和阿覃,可是阚方良,你能不能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但凡我和阿覃有私情,我怎么会为了嫁给你而顶撞父亲最终落得和朴家断绝关系的下场!”
“你说我图阚家的钱?阚家,配吗?”
阚方良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所言。
房间内针锋相对的气氛一下子冷到零点。
“妈!”阚安寻扶住重心不稳的女人,蓦然一股心酸涌上心头,“你没事吧?”
“我没事,好孩子。”罗绮筱摆摆手,努力站稳,有些心疼地摸摸女儿的脸颊,随即看向阚方良,轻笑着,“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是我不该,以为年少情深就一定能走到白头偕老,却不知道,原来感情也会有分崩离析的一天。”
她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蹲下身,用手把碎落一地的宝石一片一片捡回手心。
阚方良用手捂上眼,背过身去,长吁一口气。
“我也后悔,当年怎么就娶了你。”
罗绮筱的动作微微一愣。
“这么混帐的话你也说得出口,”阚安寻此时的脸色黑得实在难看,话里话外掩着明显的嘲讽色彩,“阚方良,我真是小看你了。”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阚方良转过身来,怒意都写在脸上,“再不济,你身上也流了一半我的血!”
“可是我早就和阚家断绝关系了,这是你同意的,以免身边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不是吗?”她不紧不慢地回应道,俯身扶起罗绮筱,往阚方良身上投去的目光中附上一层冰霜,冷得瘆人,“我身上,流得可不是你的血,阚星颖身上才是。”
罗绮筱听闻,表现得并无任何波澜。
“你……你在说什么……”阚方良显然慌了,“这话不能乱说,星星是你三叔的女儿!她……”
“你以为这还是个秘密,”罗绮筱甚至不屑于抬眼去看阚方良,“这个屎盆子你到底还要往方耐头上扣多久?”
“我没有!星星……”
“阚方良,你放过三叔吧,尊重死者不懂吗?把一个没人愿意承认的‘女儿’硬往他身上塞,到底有完没完啊。”
“你们……”阚方良指着母女二人,“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自从你逼我转让股份;自从三叔不喜欢阚星颖,总是带我出去玩;自从我在你书房看到那份亲子鉴定的时候——我就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你对阚星颖比对我还好。”
“阚方良,爷爷早就知道了。”
短暂一句话,却仿佛天主的审判,把男人推进了十八层牢狱中。
“爷爷临死前告诉我,你之所以失去继承权,不是因为你顶撞奶奶娶了母亲;而是因为阚星颖的存在。”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罪过。”
“还有,我妈是你明媒正娶娶进阚家家门的,现在是法治社会,没有一夫多妻制,所以阚星颖的存在,永远不会被承认。”
“阚家族谱绝不会让一个私生女玷污百年的名声。”
“你不可以!”阚方良大喊着,紧紧抓住阚安寻的手臂,用力至极,即便罗绮筱在一旁使劲气力也拽不开,“你不可以这样对星星,她是你的妹妹!你的妹妹!”
“再说,再说,”他的目光循环四周,有些失神,“你没有能力决定族谱上的姓名的去留,况且你还姓阚!”
“第一,”阚安寻的双臂痛得已经麻木,“我保留这个姓氏是我对爷爷的尊重;第二,谁告诉你我没有决定的权利?”
阚安寻的浅棕色冷眸中,阚方良似乎读懂了什么,他松开手,绝望地抱住脑袋,痛苦地叫了起来。
对阚家子孙来说,无论男女,只要姓名不再族谱上,起码在甬城,就是不被接受的。
“过两天我会差人把离婚协议送来,你签也得签,不签,我们就法院见,到时候你等着身败名裂。”罗绮筱抚平呼吸,将碎片小心放入盒中,对瘫坐在地上的男人不见半分同情,拉上阚安寻,迈步走出卧室。
“张嫂,”母女从二楼下来,看到站在楼梯口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张嫂,阚安寻轻声叫了叫她,“我妈还有些行李在这儿,就麻烦你帮着收拾一下;还有你自己的行李,也一起收拾了,明天我找搬家公司来把东西运走,你和我妈妈一起搬到我那儿去住。”
“好。”她点点头,出于早年在朴家的训练,没有过问太多,只是一个劲儿答应着。
“麻烦你了。”阚安寻颔首示意,随即带着罗绮筱匆匆迈出阚家大门。
坐在车内的罗绮筱已没了方才凌人的气势,倒是有些六神无主。
“妈……”阚安寻轻声拍了拍女人的手,唤回她的思绪。
罗绮筱骤然间回过神,努力掩饰不想让女儿发现:“嗯?”
阚安寻的嘴角弯了弯:“别想了,带你去吃晚饭好不好?西班牙餐厅?我记得你喜欢的。”
“好。”她轻轻点头。
这一路,车内安静得可怕,没人说话,却各自怀揣心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