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城一家酒馆。一名看起来极为伶俐的小二在门口招揽生意,嘴中不断嚷嚷着:“咱家这个’一’字可是取的极好,大家伙读一读:‘一家酒馆’,简单大方易上口,没来过的请去打听打听,常来的多向朋友推荐,所谓大道至简,咱家酒馆也是如此,表外装潢,内里饭菜口味都是一个字:简!”馆里便有髭髯大汉大笑着应话:“小二,能否给咱们这些粗人讲讲何为大道啊。”周围闻言也是哄堂大笑,小二在门口满脸堆笑,将汗巾甩到肩膀上:“别人不敢说,咱这大道就是把各位爷伺候好了。”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小二突然瞥到一桌刚进门的两人正在高声谈论着今天的将军府内事。两人眼中皆闪烁着精光,其中一人道:“听说今天将军府又有好戏,不亚于前两次,一会还能去凑个热闹。”“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上次那种直接杀头的场面。嘿,上次门口一众人都吓的哆嗦了,就我一人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另一人说着,顺便比了个杀头的动作。小二心想又是两个不要命的,连忙小跑至此桌,擦了擦桌子,低声道:“两位噤声,这里人多眼杂,楼上有雅间,还烦请移步。”两人微顿,相对视而笑,一齐压着声音:“走着。”
将军府坐落于一城正中,占地极广,掌握着一城命脉根源,是此地名副其实的“土皇宫”。当朝镇军大将军白正山领军十二万镇守此城,此城位于中原咽喉,来往过路客商不绝,在百余年前被称为天下第一城,随着时间推移,上京与凤阳两座城池兴起,经济人口渐渐压过此城。原本城墙刻有四字:天下第一,后来竟是连连脱落了前三字,之后更名为一城。
白正山始及冠便受父荫入朝为将,论武力,乃是当朝第一,论谋略,兵书治策通读,更有名士夜神机相辅佐,风头盛极近十载。如今各地为反抗朝廷暴政纷纷起义,其中尤以元岚旗帜最盛。元岚原为朝中一武将,不知缘由罢官而去,之后应大势而起,拉扯出六千青岚军,自封青岚王,自此转战各地,收编义军,招降部队,并且与边军大将仇若安关系匪浅,私下里约定里应外合,共图大事。如今元岚号称三十万大军已直临京畿,白正山遣侄白竹为主将领军五万前去救援,白竹离去月余音讯皆断。
白正山领军治民皆如其名,刚正无私,一直以来以廉明著称于朝廷,于上月击溃来犯一城的第三波起义军杨士芳的部队,作为朝廷抗击起义军最大最近的一次胜利,更得赏识,亦更得民心。
此时将军府门外已是拥挤不堪,滴水难进,众人皆是引颈瞪眼地望着将军府外堂,围观者越聚越多,大有堵塞整条街的势头。
将军府内。主位上端坐一人,正值壮年,身材高大,三寸胡须,面容肃穆,正是当今镇军大将军白正山。白正山并未披甲,但气势浑然天成,一股子于沙场磨出的杀伐气息隐而不发,似是对眼中一幕不屑一顾。外堂散发的冰冷气息使得一些较为靠前的看客不自觉地打个冷战,虽然人数众多,但是并没有什么嘈杂之声。
一名脸色白皙,身着墨青色衣衫的中年书生在阶下拱手:“将军,此人脑后反骨毕露,近日必定为祸,若此时不除去,日后大患既成,便无人可奈何得了他,那时遭受的损失将是今日百倍。”此人正是白正山身边风头无两的夜冷尘,当今皇帝赞誉其夜神机,与白正山共同征战近十年,而白正山势力也真是这十年迅速崛起,这其中夜冷尘的莫大功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而并非坊间传闻白正山错信夜冷尘十年,夜冷尘凭借独宠修成书生阎王。但是此时外堂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冰冷生硬,在门外人看来不像传闻所说的那么亲密无间,是武力与谋略的天作之合。
白正山身边有一蓄着八字胡的尖脸书生踏前一步:“大将军,夜神机前两次也以此为由斩杀两员良将,但是其实并无异事发生,此次又是这般说辞,难保不是为了剪除异己。”随后眼神瞥向夜冷尘,只见夜冷尘神色傲然,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便有些心虚,连忙避开夜冷尘的目光。
白正山气势一凛,冷哼了一声,随后大步离去,留下满堂满街人面面相觑,只有夜冷尘心中了然,微叹口气,转身向着门外道:奉将军令,三日后法场问斩王彪及一干涉事人员。
是夜,夜冷尘独坐园中相忘亭,桌上一壶屠苏,桌下两坛精酿龙舌烈酒。此时刚入秋,微风微凉,人受之精神更振,并不需热酒一事,便举壶畅饮。夜冷尘嗜酒,常年脸色白皙也应缘由于此,每夜无酒不能入眠,每日无酒不能久坐处理繁冗政事,每餐无酒不能咽饭。
先饮一壶,夜冷尘嘴中喃喃道:“自我及冠以来,游学诸方,独不作从军诗边塞文,拍手叫好者无数,可又有谁人知我心中抱负?直至遇见将军您啊:赠我美酒,予我榻侧之地,拜我为谋士,引我为知己。我自当献计驱策为明主,以防倾侧。如今啊,竟是要变了吗?”说完,右手自桌下拿起一坛烈酒,满空壶。
再饮一壶,夜冷尘听得背后长廊微响,也不回头,仰头望天,不过语气变得更像是倾诉:“我自先生处曾学得观星皮毛,你是知道的,此前你的将星与我只隔一指距离,而今的距离竟然已有二尺了,是我今日将你我最后一点香火情用尽了吗?”
三饮一壶,喝的有些急了,夜冷尘连连呛声:“此酒着实烈。”良久,夜冷尘才停止咳嗽,只听得背后传来三字:“且慢饮。”而后再无响动。于夜冷尘看来,那自然是无情三字,曾经月下共畅饮,如今怕是回不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