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凉风起,夜冷尘缓缓从桌上撑起,晃了晃脑袋,还有些晕沉,忽然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皮裘,摇头微笑不语。身后长廊早已无人,寂静的越发可怕。夜冷尘望向政事堂,灯火依旧通明,他瞪了瞪眼,似乎能看见端坐的白正山正目不转睛的批改着公文,一丝不苟,人如其名。夜冷尘心中微叹:竟是连这些冗杂事务都不愿我接手了吗?
夜冷尘站起身子正欲回房,倏地瞥见自己屋前有一道人影闪过,略一思索,右手微摆,自有死士于暗处走出飞掠而去。只消片刻,便又掠回,死士跪于夜冷尘身前:“此人是将军府对街宝林商铺掌柜,路上屋中并不见异常,翻阅其账目未见可疑之处。”夜冷尘听完,心中已有了计较。如此晚了,宝林商铺老板自然是不应该进来的,也不会是来找自己的。早就听说徐夫人浪荡成性,但夜冷尘从未将手伸到白正山家事中,如今才发现这厮竟如此胆大妄为。
徐夫人是白正山唯一妻室,为白正山育有一子。白正山入朝为将十余年,大小战役七十场,功勋卓著,天下人皆知,自然是仰慕者无数,但他自己并未有过娶妻之想,此桩婚事还是皇帝赐婚,白正山才不好推脱。徐夫人如今未及半老,身段是越来越有韵味。其实白正山自儿子出生后便极少回房,大多与部下同吃同睡。有传闻言:大将军之妻徐夫人常常夜不能寐,连驭三男方才能心满意足。
夜冷尘的房间与徐夫人住处相距不远。早些年间,白正山经常闯入夜冷尘屋中相商军机,顺便讨酒喝,白正山在外人面前从不饮酒,唯有在此常常饮醉,那时候,白正山与夜冷尘亲如兄弟,住处相邻也不为怪。
夜冷尘当下缓缓踱去,虽然坊间传闻不可深信,但往往传出便有其根源,今夜之事被他撞上,便不能放任自流了。
夜冷尘敲敲徐夫人的房门,自有丫鬟小跑来,半开房门,瞅见是夜冷尘,便扭头道:“夫人,是夜先生来访。”里头一声甜腻入心的女声应道:“哎。我这就来,请先生进来,给先生看茶。”
夜冷尘与徐夫人其实交谈甚少,除去碰面请安再无他言,如今听见这媚酥入骨的声音,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冷笑。
约莫三分之一柱香的光景,一只身披红罗绸缎的妖艳水蛇于里屋扭出,露出一排齐整白牙,颇有深意的笑到:“夜先生如此深夜来访奴家,害得我好一顿收拾。”便再无下文。
夜冷尘眼观鼻鼻观心,只拨弄着手中茶碗,冷漠道:“如此深夜,徐夫人这里灯火仍明,有些好奇,便冒昧打扰,一探究竟。”
徐夫人咯咯笑道:“灯火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熄掉灯火,再探如何?”
夜冷尘将茶碗置于桌上,冷声道:“不必,我已知晓宝林商铺老板此人,怕是你们日后熄火探幽的时间不多了。”
徐夫人脸色微变,收敛了媚意,停止了笑声,尽管她放荡,却并不傻,自夜冷尘敲门起,便已知绝无好事临身,可直接被说穿隐秘私事,仍旧是有些慌乱。夜冷尘只需向大将军捅破,她绝无可活之理。
心中正烦闷间,听见夜冷尘再道:“只消夫人于将军面前美言几句,或诛或罢免将军身边几棵新冒的茬子,我绝不会再扰了夫人的美事。”说完,夜冷尘起身便走。
望着屋外夜冷尘的背影,眼神复杂,她再如何如何,也从未插手过丈夫的军政事宜,何况插手也没用。只是如今把柄握于他人手中,只得打碎牙咽了。她忽的想起一事,脸色立刻变得煞白,立刻慌张的返回里屋。或诛?那便诛了。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这天中午,尚未至正午,法场处便已聚集了百十来号人,围着场上罪犯指指点点,人数还在越聚越多。
一家酒馆二楼。着衣各式各样的江湖人士聚集在此,大多佩刀剑。常来此馆的人士皆知二楼是个言行无忌的地方,言:即便是痛骂当今江湖人都畏惧的书生阎王夜冷尘也无妨;行:不禁私斗,只要不出人命,损坏的物件照价赔偿即可,断手断脚那是常有的事。只是众人皆不知,此地的后台正是夜冷尘本人。
此刻二楼的话风正是对今日午时法场斩头的猜测,大多数人都猜测今日不会像往常一样平静。一名背负双股剑的大汉一拍桌,周围的声音皆停了下来,只听得他说道:“要我看啊,今天这出,书生阎王早就料到了,就等着有人去劫法场呢!”话音一落,周围便有几个声音传来。“江湖人卖他个面子,称他一句书生阎王,当真有这么神?”“话不多说,今天这事要不把这阎王吓得屁滚尿流,我今晚上就去将军府提夜壶去。”“老弟,是不是有啥子内幕啊?跟咱们透露透露?”
双股剑大汉见周围人渐渐围了上来,气氛已经很到位了,便站起身,一脚踏在面前桌上,大声问道:“可知为何书生阎王如此行事?”周围皆摇头。“自书生阎王入江湖以来,名事名迹多如牛毛,乃是我最仰慕之人,比什么大将军厉害多了,怎么可能连这种小局都看不出来?”众人先是愕然,随后便一起骂骂咧咧的踹向双股剑汉子。“去你大爷的,你大爷不会就是书生阎王吧?”“踹死他丫的,什么玩意儿都能来二楼了?”
好一会儿,众人怒火才渐渐消退,双股剑汉子慢慢从地下爬起来,慢悠悠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今天可是出了次大名。嘿嘿。双股剑汉子目光一转,发现远处角落有两人:一人左手边置一长萧,一人两腿边各有一把大锤。双股剑汉子见两人面生的很,刚才的热闹也没凑,便掠至两人桌前。
楼上众人皆听得一声惨叫,正纳闷还没到砍头时候呢,才逐渐有人发觉惨叫声竟来自身后。只见双股剑汉子身体蜷缩在地下,有明眼人见之便已清楚断了一手一脚。再待细看时,只见出手之人站起身,左脚前踏,右脚便中双股剑汉子胸口,一时间死的不能再死。
众人皆惊恐,本来大家混个江湖混口饭吃,哪知会在此处亲眼见人死于非命,更何况此处是一家酒馆二楼啊。不许夺人性命。有人早些反应过来,发现出手之人及他的同伴已不知去向。随着一人的尖呼,众人望去:一人翩翩公子样貌,左手负后,持一长萧,右手于前,持一骨扇。一人双手皆持百斤大锤,身材魁梧,肌肉收缩放松时肉眼可见。
两人缓缓向法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