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煜感觉脑袋上冒出一圈问号，都不知道该先询问哪个奇怪的点。
“你……换牙了？”佳煜坑了半天，只憋出来这一句话。
“这牙是我不久前换的，我丢的牙就是掉下来的那颗。我把断处磨圆，穿洞做成了手链。”柒柒骄傲道，“那牙特别白，还是用红线穿的，特别好看。”
“所以，严格来说，你想让我帮忙找的，是一个狼牙手绳？”
“嗯。我们狼人特别重视第一次换牙，就像是成长仪式一样，所以第一颗换下的犬牙也会格外珍惜。”柒柒做出一个拜托的姿势，“所以，请你一定要帮帮我！”
“我上哪儿帮你找啊？”佳煜打断道，“还有，我书包你翻的吧？你该不会觉得我当时趁乱捎走你犬牙的吧？”
“怎么会呢！”柒柒连忙摆手，“是更早的时候丢的，我去你们学校就是去找犬牙的！”
“你连学校都进不去，怎么把犬牙丢在里面的？”佳煜越来越迷糊。
“那个，你先别问了，听我说就好了。”柒柒低下头认真思考，似乎正在努力组织语言。
佳煜有些无奈。
这个家伙，刚才还被假匕首吓得要死要活，解除误会还没多久，就一下子如此亲近人，哪有这样的狼人啊？是因为觉得自己帮过她所以信任自己吗？一般狼人刚开始和人类相处时，不会多少有些不适应吗？
还是说，她只是个狼人里的天然呆？
哈哈，真的假的……
“是这样，我是不久前在一次睡醒后，发现我的犬牙突然消失的。”柒柒慢慢道，“然后，我一路追踪到这附近，一直到你的学校附近……”
“追踪？”
“狼人和自己的犬牙之间是有感应的，只是不准确，我知道的也就是个大概。总之我下午找到了学校附近时，人很多，都在往大门里走，我就觉得可能是学校里的人拿了我的犬牙，想跟进去找，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有一件事我倒是想问你，”佳煜想起下午的场景，“你干嘛要裹成那个样子？”
“我……”柒柒突然沉默，搓着双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佳煜见状，也不好多问：“没事儿，不方便不用解释。”
“耳朵，收不回来了……还有眼睛……”柒柒声音越来越小。
佳煜明白了，她说的是狼的耳朵和眼睛。
一般来说，大多数时候，狼人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体态，比如耳朵，眼睛，爪子这类狼性特征。而在满月被迫完全化形的时候，往往会闭门不出，或者使用特定药物进行抑制。
狼人在幼年时期，因为激素发育不完全，往往控制不好自己的狼性特征，随着年龄增长，这方面也就渐渐成熟。
而柒柒这种情况，很明显属于……
佳煜突然很想笑。
“你发育不良？”
她这才发觉，刚才见到的柒柒的金瞳，不是通常代表敌意和警惕的象征，而是因为她被吓了一跳，所以狼性激素有些……嗯……失调？
此话一出，柒柒的脸颊更是又羞又红。
对于狼人来说，这的确可以算得上是一种莫大的生理缺陷和耻辱了。
佳煜感觉就像自己欺负了柒柒，赶紧转移话题：“抱歉，你接着说。”
“总之，我在你学校找了一下午，也没有找到犬牙，一直到你们放学离开后不久，我突然感觉到犬牙不在学校了。”
“所以，你觉得你的犬牙是在哪个人身上？”
“嗯。所以我离开学校，继续追踪，最后找到了一个全是古建筑的地方。”
柒柒说的，大概是古城区了。
“那里人太多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找。”柒柒叹了一口气，“但是后来，我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看见你和另一个人从一个药店走出来了，还聊了一路。”
佳煜皱眉：“……你一直跟着我？”
“是……也不全是。”柒柒嗫嚅，“我不想被发现，只是凭感应远远跟着，好几次跟丢了。”
柒柒偷瞄佳煜，像是怕她知道自己被跟了一路而生气。
而佳煜看着柒柒，陷入某种沉思。
自己被狼人跟踪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
还被对方知道了自己的住处？被眼前这个傻白甜的家伙？她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强啊……
是因为自己五感迟钝了吗？不应该啊。
“……郝柒柒，你知不知道，在人类的法律里，随便跟踪一个人并非法入室是不对的？”
柒柒没想到佳煜又把话题转到了这里，有点不知如何回应：“我没想打扰你的！我想找到东西就走，谁知道被你发现了……”
“你后来没有再试着感应一下？”佳煜不再多想了，“按理说那东西不在我身上，你跟着我走了这么远，应该什么也感觉不到才对。”
“应该是这样，可是我还是能感应到犬牙，大概就在这个街区。”
“原来如此，就是说那个拿了你犬牙的人，很可能和咱们是一路的，并且住在这个街区附近，而且更有可能是我们学校的人？”
那可不少啊，这附近本来就是学区房，同校的学生，认识的不认识的，本来就好多家。
虽然有些家长因为案件的原因考虑搬家来着。
两人就这样坐着，沉默了一阵。
“行吧，我会试着帮忙。”
“真的吗！谢谢谢谢！”柒柒一蹦而起，捧住佳煜的手使劲上下摇动。
佳煜被摇得头晕脑胀——喂，你是个狼人啊！对自己力气大这件事儿心里没点儿数吗！别仗着自己不会出手就这样摇啊！
是啊，她可是狼人啊。
佳煜一个使劲，把柒柒拉回床上，让她乖乖坐着，一脸严肃地摆出一个“嘘”的手势。
“你动静太大了，想被发现啊！”佳煜低吼道，“下面那个莳英比我凶多了，要是让她发现一个狼人潜入自己家，非得把你送到狼猎那里好好审问一番！”
一听“狼猎”这个词，柒柒立马噤声，脸上摆出一种小孩子怕被警察抓走的表情。
哈，真好玩儿……
啊，话说自己不就是狼猎么。突然有点不爽。
柒柒眨眼：“你笑什么？”
“啊？”佳煜感觉莫名其妙，“有吗？”
“有的，你笑起来比之前好看多了。”
“呵，你看错了。”佳煜按下自己手环的一个按钮，两人的手环都松开了，“噗”的一下掉在床上，“总之，我答应的事情绝对不会反悔，但是最近我有一些很忙的工作，所以没办法百分百投入去找你的牙。”
“不会不会，你肯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
“那你有电话吗？”
柒柒摇头。
“没有吗？”佳煜想了想，“这样吧，以后你想联系我，就在阳台上写纸条留口信。”
“知道了。”柒柒摆出OK的手势，“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吃晚饭，那我就先走了。”
“你……”
“嗯？”
“没事儿……注意安全。”
柒柒咧嘴一笑，点点头，然后转身从阳台上跳了下去——这点儿高度，对狼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阳台门的后面，只剩下一片漆黑的夜空。
刚才，我是想留她吃饭吗？
等等！我应该顺便问一些关于案件的事吧！说不定她认识行凶的狼人呢。
佳煜随手翻开桌上的课本：“我傻呀……”
还是下次再说吧，总会再见面的。
……
晚上八点半左右，一个少女打开了自家电灯。
“我回来了。”少女一边把书包放在柜子上，一边轻唤。
没有回声。
其实少女早就知道家里黑着灯没有人。父亲外出工作，总是回来很晚，要么干脆不回家。
所以，她是在朋友家吃完晚饭才回家的。
少女只是到客厅摘下书包，掏出几本书来。她只不过是个学生，明天的考试才是她最应该重视的东西。
少女似乎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她脱下了校服，露出的手腕上，松松地系着一条红线手绳。
红绳上，穿着一颗纯白的尖牙。
……
一天半后。
校园里安安静静，除了教学楼偶然传来的纸张翻动声，便是知了哑哑的叫声。
还有一个扯着嗓子说话的声音。
值班室里，保安大叔喝了口水，继续龙飞凤舞讲述自己的英勇战绩：“这群小混蛋，以为我对付不了他们，扯着嗓子在大门口骂！我当时叫上几个体育部的男老师，给他们那是一顿胖揍……”
保安面前两个年轻人，一个皱着眉头沉默，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另一个反而向前探身，睁大眼睛：“然后呢？”
前者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保安似乎很满意那个年轻人的反应，接着补充：“后来？揍得他们骂骂咧咧地滚了，后来再也没来过我们学校闹事。”
“啧啧啧，厉害厉害。”年轻人佩服道。
接着，教学楼传来一阵铃声。
保安条件反射般猛得起身，换了一副有些严肃的面孔正了正帽子：“过会儿再跟你们说，孩子们考完了，我先出去管着。”
然后，也不听另外两人的回复，便自顾自地出去。这时，已经有腿脚快的男生从楼里冲出来了。
“小岳，怎么样？”方宁盯着纸上寥寥无几的文字。
岳同摆出赞同的表情：“这大叔真不错，我们那会儿的保安什么也不管，遇到这种事更是想管也管不住。”
“我不是问这个。”方宁合住本子，“小岳，告诉你一个经验，收集信息的时候，千万不能被对方带着走，更要注意记录，否则是没什么效率的。”
就像刚才那样。
方宁叹气。关渡辉和他交谈的时候，曾拜托过他，让这两个孩子锻炼一下，好好积累一下经验。虽然不知道佳煜是什么情况，但看岳同总是一副不太安分的样子，方宁也不期待她能好多少了。
谁还不是从年轻时走过来的呢？方宁这样安慰自己道，同时也在考虑要不要先找些什么东西让他们查，自己先赶赶进度。带后辈是真不容易啊。
“笃笃笃。”传来敲窗子的声音。
两人转过头看时，那人已经掀开塑料门帘走进来了。
“同哥，方哥，来接我啊？”佳煜把装满考试用品的手提袋放在旁边的办公桌上，掏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谢谢啊，天挺热的，我考了一上午试也是又热又腰酸背痛。”
方宁笑着摇摇头，岳同倒是毫不拘束结过矿泉水就喝。
“大叔那么凶，竟然舍得放你们进来啊，以前那些家长都要在外面死等，你们跟他说什么了？”
“我们是为了工作来的，有证件，是他应该配合我们才对。”方宁眼看佳煜要继续误会下去，连忙打断，“那你怎么就进来了？”
佳煜呵呵道：“肯定是溜进来的啊，我老远就看见你们了。”
“躲什么啊，你说认识我们，跟他打个招呼不行？”岳同喝完水打了个嗝。
“哎，躲习惯了。”
“？？习惯什么？”
“没什么。”佳煜尬笑几下。
“谁让你进来的！”突然，身后传来公牛般蓄势待发的声音。
佳煜表情一僵，几乎是在转身前就下意识作出回答：“叔，您别激动！”
看清佳煜的脸后，保安更是拉高了嗓子：“嘿呀——又是你！”
另外两人：“……？？？”
感情你是惯犯啊。
……
莳英书屋。
“惯什么犯！”佳煜在饭桌上皱眉道，“有时间讨论这个，不如讨论正事……笑，你还笑！”
岳同一路上嘲讽她就没停过。
方宁几次想插话也没成功过。
“吃你的饭！”莳英一筷子敲在岳同头上，然后马上换了一副表情，礼貌地把另一副筷子递给方宁，“方哥，给。”
莳英的双标技能，大概是遗传她爸。岳同只是想想，也不敢说出来。
“方哥，真是辛苦您带他们了。”莳英能看出来，比起精神饱满的佳煜和偶尔“甲亢”的岳同，方宁身上更透露出一种成年工作者的辛酸与忙碌。
“不辛苦，这是我作为前辈的荣幸。”方宁笑笑，“你们才是，年纪轻轻这么有责任心，有潜力又不惧危险，要是我们那里多一些这样的年轻人就好了。”
“过奖过奖……”佳煜扒了口饭，似乎没打算继续关于任务的话题。
“话说回来，你们这次要处理什么事？狼人生活指导还是追查办假居住证？”莳英主动问道。
“啊不，就是那个杀人案……”方宁没多想。
佳煜和岳同却一僵。哦豁，要完。
莳英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先是死盯不敢抬头的佳煜，然后狠瞪抬眼偷瞟的岳同，接着对着一脸茫然的方宁张张嘴，最后把目标移回佳煜：“你过来！”
佳煜乖乖跟着莳英离开饭桌。
“怎么了这是？”方宁有些尴尬。
“没事儿，就是……可能我比较心大，但是莳英她担心嘛，不支持佳煜领这样的任务。”岳同见莳英放过了自己，松了口气，“其实老关心里有底，知道她有那个实力，才想让她多锻炼一下。”
“我懂，一家人嘛，做姐姐的肯定容易担心。”
岳同顿了顿：“其实她们也不是亲戚，佳煜借住在这里，也顺便打杂。莳英以前带过她。”
“佳煜的父母呢？”
“她妈妈我不知道，她爸爸好像一直在外地工作，和老关是朋友。”岳同想了想，“我也不太清楚，总之，佳煜和莳英关系就是好，莳英比较爱唠叨，习惯了也好。”
方宁开玩笑道：“我看你们都不太习惯啊。”
岳同除了干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外厅沙发上，莳英表情复杂看着佳煜——佳煜似乎很淡定，却不敢像平时那样贫嘴。佳煜从来不主动惹事儿，但也不怕得罪人，唯独在这种时候小心翼翼。
“你怎么领了个这样的任务？”
“就……看见了，觉得可以试试。”
“我爸怎么说？”
“没说什么，就是安排了一下工作。”
“……我才知道那个案子和狼人有关。”莳英叹气，“狼人杀的人？你能处理得了？”
“我觉得能……而且也不止我一个人。”
“你不心虚？”
“为啥心虚啊。”佳煜似乎也有点不高兴了。
莳英是个明白人，自然看出来了，想像平常那样唠叨几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似乎怎么说都不合适，她最近愈发觉得，就算是姐姐辈，也不能像管小孩似的对待佳煜了，该说的以前也都说了。
许久，她又问道：“不能退出？”
“不能。”佳煜嘴比脑子快，下意识这样回复。
行吧。
也不知道这一通问话有没有意义，莳英只是起身道：“先吃饭去吧，好好听方哥的话，其他的回头再说。”
佳煜早已自动脑补了莳英教训自己为什么任性的场面，事实上什么也没发生，反而有点不得劲。回头再说？还能说什么呢。
莳英肯定还是不支持的，权当她默认了吧。
佳煜回到饭桌旁时，好像所有人都忘了刚才的事，很平常地聊着天。佳煜也很快融入了其中。
只是不知为什么，她忍不住想着其他的事。
如果莳英知道自己前天晚上放了一个陌生狼人进来，还毫无警惕性地独自与她交流，会不会还这么淡定呢？
该不该告诉她这件事？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可那个柒柒毕竟是狼人。
杀人犯也是狼人，自己还真是胆子大啊。
啊，好麻烦……
就这样吧，反正帮柒柒解决了事情，就不再来往了，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就行了。
简单事情，不要搞得太复杂。
我只是个普通学生，普通狼猎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