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读着这封建言书,心中波澜起伏,禁不住感慨道:“没想到城中还有这般卧虎藏龙之人,请问先生的尊名?”
“松阳。”林霜侧立一旁,如实相告。
“原来是他啊。”李凌恍然大悟,嘀咕道:“才华令人刮目相看,这等大才,最难得是有一颗爱民心,难得难得。怪不得他要我多加照拂。”
李凌又看来眼安静秀丽的人儿,“你才貌双全,原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林霜玉容带笑,回道:“公子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
李凌将信纸好生折好,承诺道:“我会将它转呈给县丞,吩咐他依照上面的建议行事。”
李凌先将建言书誊抄了一份,然后吩咐高风送到县丞的府衙。
县丞唯唯诺诺地接过了书信,一再保证自己会依言办理。
谁知等高风离开,县丞眼皮抬也不抬,将信封虽然丢弃到一旁,脸上不痛快,“什么东西,管的也太宽了。”
身旁的主簿道:“大人,你不怕里面写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县丞拉过一张躺椅靠着,露出了鄙夷之色,冷哼一声,“哼,我给他脸了。这群人,真把我当他们的一条狗了,呼来喝去的,真以为能在我头顶上拉屎撒尿啊,别以为我的身后没有靠山!我不看,不看。”他叮嘱了一句,“若是问及此事,就说书信丢了,知道吗?”
“是,大人。”
又过了数日,豫章城的雨也跟着下来数日。
一夜,天上深黑,层云飞动。林霜看着愈发的暗沉的天色,及早的告了假回去,一路上尽是银蛇般的闪电舞动,将万里的长空,犁出纵横忏陌。
由于风势较大,她手中的油纸伞几乎要断裂,路过石桥时,看到河水势突然加大,水势湍急,不少碎石滚落,并夹有较多柴草、树枝,深谷或沟内传来沉闷的轰鸣,沟谷深处突然变得昏暗,并有轻微震动感等。
她意识到什么,竹屋在下流,背后是一片山坡,今夜的雨势凶猛,恐怕会发生重大的险情。
“父亲,先生,墨墨。”心中的警铃大震,顾不得雨势滔滔,林霜扔了雨伞一路狂奔。
与此同时,一行人马在林间驰骋,长鞭焦躁频频抽打在马身,马蹄踏在水洼中,溅起水花。
真是一个黑云压城暴雨欲来之夜。
林霜来到了竹屋,竹屋寂然无声,只有被狂风吹起的柳条唰唰直响。
她急匆匆地推开门,自己的老父亲林海堂一脸讶异的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女儿,“霜儿,你这是?”
“先生呢?”
“他今天服了药,早早就歇了。”
“我看山谷的河流水势汹涌,怕是要出情况,父亲,我们这几天会老屋待着吧。”
“好。”林海堂明白女儿的担忧,“那我去喊醒他们。”
林霜大略收拾了几件衣服,提着琉璃灯,来到厅堂等候。
松阳因为药物的原因脸上还带着朦胧的睡意,墨烟则是半趴在林海堂的怀里。
林霜正想解释,耳旁传来闷雷一般的声音,脸色登时煞白,撑开伞,慌忙跑了出去。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云层边缘亮了一圈,狂暴的风却将身后一些隐隐的动静卷了来,林霜借着光亮看到不远处有滚石滑落,一条泥流正裹挟着碎石汹涌本来。
“快走。”林霜使出浑身的劲喊着。
林海堂抱起孩子熟睡的墨墨和松阳,疯狂地往外跑着。
而那泥流仿佛是一条恶毒的巨蟒,吐着芯子势要他们吞噬殆尽。
眼见着它越来越近,而道路泥泞,他们深一脚,浅一脚,根本使不上劲。
“啊!”林霜的脚被杂草拌倒,整个人扑倒在地。
“霜儿。”松阳不再向前奔跑,半路折返。
剧烈的疼痛从腿上传来,林霜清楚地知道时间就是生命,回头瞧了眼奔涌而来的泥流,大喊道:“不要管我,你们快跑。”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猛烈的马鞭声破空而出,三匹骏马穿越重重雨幕疾驰而来。
瓢泼的大雨中遮挡了林霜的视线,她看不成人脸,只是手不自觉的伸手。
“我来了。”一只宽厚的手掌搂住她的腰身,微微用力,将她抱入马背,带她逃离这霜冷的雨。那一头黑亮如缎的长发束在脑后,雨水从紫金冠流下,顺着鸟黑的发,流入眉梢鬓角。
“不要怕。”声音是那样的温柔,盖过了隆隆的雷声,他扭头对她温柔一笑,一双眼睛是灿若星辰,而他的笑驱散了笼在身上的寒气。
李淳,林霜万万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刻,这个地方相见,一行热泪滚了下来。
“走。”他一扬鞭子,身后的侍卫也随着纵马奔驰。
一路疾驰,他们来到一处高地上。那泥水以极快的速度,发出巨大的声响,倾泻而下,所到之处,墙倒屋塌下,竹屋被厚重粘稠的泥石所覆盖。
林霜坐在马背上,远远望去,恰好看到、被泥浆吞没的竹屋,在这一刻潸然滑落。
墨烟受了一番折腾,早就没了睡意,坐在马上,搂着林海堂呜呜地哭着。
松阳翻身下了马,怔怔的看着泥流似千军万马,横扫一切。大雨湿透了他月白的衣襟,眉重重深锁,眼黑如夜色,微微苍白的脸,写满了哀伤。他仰首向天,暴雨依旧不曾停歇,随即闭起眼睛,任由雨水浇得浑身湿透。
“先生。”林霜清楚他的身体,看着他如此糟践自己,心如刀绞,不顾腿伤,夺了旁人的将伞近到松阳的跟前,遮住了倾盆大雨。
落雨无声,人在雨中,四面的风卷不起众人湿透的衣袂。
侍卫们屏息而立,李淳站在他们身后,没有说话,眼神静而深,凝定如渊。
老天的绝情宛若一只冰冷的手在缓缓撕扯松阳的身体,一下一下缓慢而长久。痛,只有痛,钝钝的从身体里传来,除了痛,再感觉不到别的,松阳的身体踉跄一下,无声栽落。
“先生!”林霜焦急地呼喊着,扶着他的身子,伞跌落在地,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不绝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