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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在不停地进步,生活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电视、录音机、烫头、喇叭裤等等等等,一样一样的新名词不断地出现,需要人们也不停地调整、适应。
我第一次看见喇叭裤是在王伟家,是他爸爸在长春给他妹妹买的。他妹妹试穿的时候,恰好我正在他家玩,他妹妹当时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好半天才穿上,然后低头左瞅右瞅红着脸等着别人的评价。她妈最先开的口:“啥玩意儿,这是?”
她爸却在一旁说:“好看!”
而我和王伟只是觉得新鲜,至于好不好看,一时间竟无法界定,这让一直站在炕上的王伟的妹妹一度感到很迷茫。但是第二天她还是把这条裤子穿出来了,所受到褒贬的比例我没有做过认真地统计,不过有一点,她确乎是成功地吸引了大院儿乃至大街上人们猎奇的目光。
王伟是四年级以后才到的我们班,他们家也是后搬到大院的。王伟他爸,我叫王叔,木匠,兼职在大院门口蹦爆米花,圆脸,面黑,可以说除了眼睛大而有神,其他再无什么特别之处。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日后却成了烟筒山响当当的商人,且事业有成后另娶新人远走高飞,开启了又一段不同寻常的人生。
不过这都是后话,在当时看来他还是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反倒是王伟的妈妈,说话很大的嗓门,又长着一个巫婆式的鹰钩鼻子,给人的感觉像是很刁蛮。可能也是她的命不好,丈夫刚刚有了钱,却和别人跑掉了。
王伟,和我同岁,好像还比我大几个月。自我认识他就很淘气,爱撩闲,恶作剧,用我们家乡话说就是像“欠蹬儿”似的没个消停时候。
小孩子嘛,玩得好时,都各自欢喜,但若惹到我生气的时候,牙痒痒的恨不能把他捏得粉碎。论力气本领,我似乎略占上风,奈何我没他跑的快,我们在一起打闹,往往是他得了一点儿小便宜,便快速地跑掉了,我房前院后地追,但就是追不到。
有一年秋天,我俩跑到西山下边他的一个亲戚家附近玩,正值秋收的季节,农户们都忙着打粮收菜,我们两个玩着玩着不知怎么又闹将起来,他趁我一个不注意,“翅楞”一下便跑出了老远,然后开始用石子远距离对我展开攻击。我一时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得左躲右闪着后撤。
退防的过程中,忽然莫名其妙地一脚踩空,于是整个身体开始疾速下坠,我的脑袋嗡地一声,立时膨大起来,也就是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好在我的理智和反应要比慌张和恐惧来的稍快了一点点,随着“啊”地一声叫喊,我同时张开手掌,弯曲双臂,并使出浑身的力气,牢牢地把自己撑在了洞口当中。
等我缓过神来屏住呼吸低头向下一看,不由吓得我后背直冒冷汗。原来这是一口刚刚挖成的菜窖,里面黑洞洞的,足足有三四米深,隐隐地还可以看到角落里码着几层新鲜的大白菜。我的天,这如果要是掉下去的话,说不定我的整个人生都将改写了。
回顾我童年的种种历险:学潜水练憋气,猛然出水后的脑浆翻滚;从单杠上摔下来,脸朝地擦了个满脸花,险些破相;疯跑后的大前趴子摔得两肘血肉模糊,爸用盐水消毒疼得我死去活来······此前种种可以说仅仅是让我感到有一些后悔,而唯独这一次却真真切切地让我感到了后怕。
尽管和王伟这样在一起打闹差一点儿让我把命丢掉,但我显然并没有吸取那一次的经验教训,不仅没有和他决裂,我们俩在一起仍然是该打还打,该闹还闹。
有一次,他家里来了一个客人,饭桌上摆了浅浅的一盘花生米,只有他爸和那个客人相对盘腿而坐,一口白酒一口花生,喝(吃)的有滋有味。他爸看见了我,便要给我几粒花生,家教使然,我没有接。
但那盘花生却成功地吸引了王伟的眼神,我已经在往外走了,他仍站在那里不动。他父亲好像是想说点儿什么,但欲言又止,重新夹了两粒花生转身递给了王伟。王伟得了这两粒花生之后,这才乐颠颠地随着我往外跑,等我们已经出了屋子,身后传来了他父亲迟到的话语:“这孩子······”
改天,他的父母和妹妹都出去了,家里只剩下我们俩以及炕头儿的一筐爆米花。我们都知道,爆米花本是他家自产的东西,远不像花生米那样金贵,所以我们可以一把一把地随便吃。就这样,我们玩一会儿,吃一会儿;玩一会儿,吃一会儿。后来玩的有些累了,两个人索性躺在炕上就只顾着吃了,不知不觉,一个下午过去,我们竟把一整筐爆米花全都吃光了!
到最后,我们手捧着空筐,目光对视,似乎有些惊讶于眼前的现实,因为若按体积来说,那一筐爆米花不知要比我俩的胃大出多少倍!
我吃了一肚子的爆米花在他父母归来之前先回到了自己家,所以之后他那边的情况我不甚了然,单说我自己,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未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儿时的我们,似乎天生都有着“七把叉”的潜质。
还有一次,不知何因我们又斗耍起来,结果是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取得了胜利。于是我带着胜利的喜悦,美滋滋地往家走,刚刚推开门,听得身后“啪”的一声脆响,不由把我吓得一抖,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家的窗玻璃被人用箭射碎了。再回头时,却见不远处一个黑影“嗖”地一下钻进了王伟家的当院儿。我正要回去找他算账,不料被妈妈一把薅住脖领拽进了里屋,不由分说先挨了一顿胖揍。
回想我整个童年的记忆,妈妈生气到动手打我的时候还真不多,这一次在我看来,并算不得什么太大不了的事情,一块玻璃而已,我有点儿搞不清妈妈为啥发那么大的火。渐渐到后来,也就是经过多年以后,我才慢慢品出妈当时其实未必是真的那么心疼那块玻璃,她可能更在意的是“打碎”这两个字。但凡家里像杯子啊、碗呐这些易碎的东西,她都格外地小心注意,同样的,杯子和碗也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