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雨线之中。
草叶街一片狼藉。
雨点落在地上,与鲜血混在一起。夜风微微吹拂,不仅使得雨线微斜,更使得空气中的血腥气息一点点散开。
地上躺着许多的尸体,还有好些受伤无力再战,正发出痛苦哼哼声的地痞混混们。
一道血人狼狈不堪地冲出了青蛇帮地痞的包围圈,踉踉跄跄地朝着两道身影而来。
最终,血人在二人面前拄刀蹲下。
许观年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无比,他身上所遭受的伤势太重了,重到根本不可能再继续战斗。
说到底,他不过是御气境武夫,又没有那逆天的神通,如何在这诸多人群厮杀之中幸存?能够坚持这么久而没有倒下,正是因为年轻人有着寻常人所没有的一种“气”。
危机时刻,许观年眼角瞥到了草叶街上突兀而至的二人。
黑雨夜,能够出现在草叶街的人都不会无辜。
许观年来不及去思索面前所出现的白衫儒士和青衣刀客究竟是不是那青蛇帮的人,他也不清楚他们到底会为谁出手。他所能做的,便是赌一把。
所以一袭黑衣的许观年奋力冲出了包围圈,拄刀蹲在了二人的面前。哪怕是到了这种需要求人的时候,许观年依旧没有下跪。
他是老陈教出来的人,老陈说过,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余的皆可不跪。
许观年铭记于心。
“二位兄弟,帮帮忙?有些顶不住了……”许观年咬牙,此时连说话都显得极其吃力。
他的视线愈发模糊,失血过多更是使得他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终于,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许观年彻底顶不住了,他手中的见血长刀啷当一下砸落在了地面的水坑中,溅起无数的水花。
而后他整个人也跟着倒在了地上,重伤昏迷了过去。
海山带着剩余的三十多名青蛇帮地痞快速地冲了过来,事实上就在许观年说完了这句话倒下的时候,他们已然呈半包围圈将许观年给包围在了中央。
海山眯着眼睛,他不确定许观年现在究竟死没死。但很显然,最终他肯定是要彻底断绝许观年生机的。
只是……面前忽然出现的这二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而来?
“二位,我们乃青蛇帮麾下,与这小子有些恩怨。”海山慎重地冲白衫儒士以及青衣刀客说道。
“然后呢?”白衫儒士微微一笑。
“然后……我们要带走他,交由帮主发落。”海山继续说道。
“他已经死了,不是么?”白衫儒士淡然反问一声。
海山微微一愣,神色也变得阴晴不定起来,“这样,怕是不太好吧?”
“为何不好?我看就很好啊。”白衫儒士笑着点点头。
“可……”
嗡~
海山才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便看到了黑夜中,一道凌冽的寒芒乍现。
寒芒劈开了所有的雨线,刹那之间,便出现在了海山的面前。
青衣刀客以某种诡异无比的身法,来到了他的面前。他腰间的那把狭长无比的太刀正架在海山的脖颈上,甚至于已经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血线。
若是刚才青衣刀客想要杀他的话,简直轻而易举。
海山瞪大了眼睛,后背更是寒意大作。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混着雨水一起落下。
“滚。”
“是……”海山吞了吞口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带着身后那些有些愣神的地痞们一起,速度极快地离开了草叶街。
甚至于,连那些受伤的弟兄以及死去的那些地痞尸体都没有收拾。
白衫儒士看了青衣刀客一眼,年轻的青衣刀客没有说话,收刀入鞘。紧接着他缓缓走到了昏迷的许观年面前,替许观年收好了长刀,而后直接将浑身血污的许观年背了起来。
鲜血与污渍瞬间沾染了他那干净的青衣,青衣刀客微微蹙眉,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
“走吧,回家。”白衫儒士淡然一笑,而后与青衣刀客并肩而行。他手中的油纸伞微微偏移,替青衣刀客背上的许观年遮挡住风雨。
黑夜过去,雨过天晴。
草叶街当晚所发生的事情被街道百姓各种议论纷纷起来,许多人家说的神乎其神,好像自己当时便在一旁亲眼目睹着大战发生一般。
是说有那年轻人,本是观年铺子的年轻东家,然后得罪了青蛇帮,一人火并青蛇帮数百号人,最后还将力挫青蛇帮,扬长而去。
当然,这些不过是小道传闻。真正知晓事情真相的人都很快封锁了消息,比如说那青蛇帮,比如说那京兆府尹,还有京师守备。
特别是那青蛇帮,据说青蛇帮的大当家第二天一大早得到消息之后便火急火燎去了京都内的某个地方,不过吃了个闭门羹。也是自这一天起,青蛇帮老实本分了许多,再也不复原本京都地下势力第一大帮派的气概。
谁也不会想到,改变青蛇帮帮派气运,甚至使得青蛇帮身后势力差点想要剁了大当家的根本导火索,还是在于一个已经死去了的黑瘦孩子的身上。
那个黑瘦孩子有着自己的名字,他叫李二。
总有人会记得他的名字。
……
当许观年悠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竹屋内,屋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以及药味。
他想动,却发现身上许多地方都缠着绷带,根本无法动弹,而且一动便抽痛起来。
一时之间,许观年龇牙咧嘴,小脸更是煞白。
“想早点痊愈的话,就不要乱动。”竹屋中有着一道隐隐绰绰的身影在忙碌。
她的声音极具磁性,非常好听。女子穿着一身素衣,浓黑的头发盘在身后。
过了好一会儿,女子带着许多瓶瓶罐罐坐到床头。
许观年这才算是看清了女子的容颜。
女子约莫有三十余岁,算是妇人,不过她保养的非常精致,看起来与二十出头的姑娘家一般。最主要的是,在妇人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韵味。
饶是许观年看到不由得都微微一愣。
“信不信我将你眼睛弄瞎?”女子冲许观年微微一笑。
“姐姐不用这么狠毒吧?”许观年赶紧摇了摇头。
女子这才没有多说话,先是将许观年身上的绷带给一点点解了下来。
“等等,你就……这么替我换药?”许观年张了张嘴巴。
说到底,自己起码也是一个大男人好嘛?让一个姑娘家家的替自己解绷带换药是怎么回事?
“怎么?你现在能动?要不你自己来换?”女子毫不客气地白了许观年一眼。
许观年一阵气馁,心下腹诽了两句,不过还是老实本分地容女子给他换药。毕竟眼下许观年还是刚苏醒,气血之类根本没有恢复过来,想要自己动手那是不存在的。
女子熟练无比地给许观年上了药,而后重新缠绕上了绷带。
这个极简单的过程,不由让许观年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没忍住又晕了过去。
“怎么,这么严重的伤都挺过来了?换药这点苦反而吃不住了?”女子又是一阵冷嘲热讽。
许观年不由有些莫名其妙,咋地,自己这是得罪她了?
换好了药,女子又将一碗温热的药端了进来,一勺一勺既有耐心地喂许观年喝下。显然,在许观年没有醒来的这段时日内,女子便都是如此悉心照顾的。
一时之间,许观年不由有些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