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被空间牢牢绑缚住一样,门缝里凝固的力量像钢筋水泥般不可动摇。
事情的性质变了,保卫科的人也开始恐慌,他们知道遇上了些人类无法解释的东西。
就在此时,滋滋几声,整栋楼陷入了黑暗。
门里的人听到门外的人两声尖叫,便没有了动静。
恐慌从门缝里渗进来。
同学们抱作一团,尽量远离那张看起来愈发阴森诡异的门。
窗外黑暗如期而至,但灯光却始终不亮。
雨水打在玻璃上,蜿蜒成极为诡异的图案,让人害怕它们会突然组成一副字来。
这在暗夜中更加可怕,窗外云端闪动的电光充当了它的镁光灯,而教室里瑟缩成一团的同学成了它的观众。
寒冷滑过窗沿,铺了一地的舌头,****学生们的脚底。这是死亡的预兆。
接着,黏着的暗影在玻璃上蠕动,同学们大声尖叫着乱成一团,又朝门那边争先恐后地跑去。
夜幕的微光将一团奇形怪状,还在不断变幻轮廓的东西衬了出来。
那是雨夜里出来活动的巨型蛞蝓,还是一团粘稠的蠕动的鼻涕?
隔着玻璃,仿佛能看到它无数的看不见的脚在波动,推着它向前。身后留下一道淡红色的黏液,雨水也冲刷不去,可度测它行动轨迹。
更令人惊恐的是,那团看不清面目的东西却给人一种阴森森的视线,有一对眼睛在冷冷地观察着每一个人。
“啊!”女生们害怕得连连尖叫,胃里翻江倒海。
“那到底是什么?!快把它弄下去,快呀!”
男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始终没人敢冒这个险。最后还是那名老师毅然站了起来。
尽管他双脚发软,尽管他心惊胆战,但他还是被一股原始的力量推着向前走。
十几年的教学生涯明日里就要结束,何不在这最后,做出些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呢?
这么想着,恐惧好像也消了些,他朝那团蠕动着的阴影走去。
那些看不见的视线猛地集中过来,他像过电般打了个冷颤,强压下恐慌,撸起了袖子,没靠近一步,那视线就愈发凌厉,让人直冒冷汗。
此时刚才那个大胆的男生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他甚至佩服起眼前这个瘦弱的老师来了,真正的强大不是你拥有多少力量,而是当你弱小得不堪一击时,心中是否还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他去小隔间里找来了扫把,递给他,老师接过去的手都是颤抖着的。
学生们更加不敢发出声音了,浑似被苍鹰吓尿了的兔子,呆在原地,竖着耳朵,只知道发抖。
“轰隆!”又是一道闪电,电光刺透那东西的刹那,他觉得好像看见那只藏着的眼睛了!恐惧一下子漫过了头顶,手里的扫把也差点掉在地上。
同学们咬着嘴唇,惊恐地看着他,好似他才掌控了全班的命。
而那团东西也停止了蠕动,正好停在了老师跟前,和他静静地对峙着,又似在嘲笑着他。
他紧紧地抓着扫把,终于挪到了窗前,那东西巨大地可以一口将他上半身吞掉。
窗户是推拉式的,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旁边的窗户拉开一条小缝,事实上他也只能拉开一条小缝,不然那怪物很有可能就从缝里溜进来了。它是那么软那么黏那么令人恶心。
可它没有动,他拉动的那扇窗是里侧的,而它粘在外侧。
老师将扫把棍子从小缝里伸了出去,转动手腕,可旋转的角度很小,根本够不到它。
扫把棍子是硬的,它不能像手一样灵活地转弯。
得将手伸出去才行。
气氛更加紧张了,同学们几乎同时把目光投向了他的右手,好似那手马上就要死了。
老师明白这种目光,自私展露无遗,如果一个人的牺牲能将这恶心的东西弄走,那些平常可爱的学生们会举双手赞成,如果他不愿意,他们会想出一切办法来强逼。
总有一个人要做这种事。
老师想吞口水,可口里干得要冒火。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粉笔灰的手,心里涌出些悲哀,颤抖着将窗缝又挤开了些,呼吸变得急促。
拿着扫把的手以拙笨的姿势终于伸出了窗外,粗大的腕关节挤在缝里,他艰难地转动手腕,使出浑身的力气,将扫把棍子对准了那个怪物。
当时他丝毫不怀疑它会一下子就把扫把给弄断。
可它依旧没有动静。
这样反而让他们更害怕。
眼见扫把越来越靠近它,他的心已悬到了嗓子眼,呼吸急促而紊乱,手臂酸痛得厉害,肌肉都好像扭在了一起。
可扫把还是够不着,只能与窗子成六十度角,而那怪物在三十度角内。
同学们的目光又齐刷刷地射向老师,愈发惊恐与疯狂,那视线好似无言的命令,叫他只能顺从。
此刻他已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的勇气,就像踩上了北风里的一叶小舟,去往何方完全不由自主,却自有一股力量推着你前行。
尽管前方就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眼前的不是漩涡,却比漩涡更可怕,因为你对它一无所知。
“老师,伸出头去打它!”有学生提心吊胆地喊了一句,其他的同学也跟着起哄。
“对,伸出头去!要快!”
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像被催眠似的,用扫把把窗缝撬得更开,不锈钢的窗框发出刺耳的尖叫,仿似催命的音符。
可那怪物依旧一动不动。
老师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将扫把靠近那团东西,酸胀的手臂要求他速战速决。他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右手,猛地一戳,扫把棍子的末端插入了那团软乎乎的东西里。
手上传来细微的震颤,那感觉像是插在了一堆快融化了的冰淇淋上。
正是这冰激凌般质感的粘稠物体在往下低着红色的液体,从它身上垂下细细的黏丝,随着液滴的坠落,被拉长拉长,另一端消失在暗沉的雨幕中。
看过《千与千寻》的你应该不会忘记那位腐烂神吧,不仅全身如淤泥般黏软,还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腐烂恶臭。
碰到它的那一刻,他便闻到了那股恶臭,熏得他差点把胃里的东西都给吐出来,眩晕感让他有种坠楼的错觉。
还好,棍子死死插在它身体里,没有移动分毫,给了他至关重要的支撑。
清醒过来后,他觉得自己可笑至极,这有什么“还好”的,事实上,棍子是被它给咬住了!
强烈的恐慌感袭来,现在他和它由一根棍子连接着,成为了一个整体!而它开始蠕动了,它真的想和他合二为一!
不!
老师心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可除了他每一个人听到,那些学生只从他惊恐的表情中读到了危险的逼近!
他孤注一掷地使出全身力气去拔那根棍子,可力量却全被照盘全收,这时一道闪电划过,电光下,他见到了怪物的全貌,吓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那不是蛞蝓,也不是会动的淤泥,而是一滩烂成浆糊的死尸!
尸油混合着泥污,血浆搅拌着水藻,零碎的骨头像是镶嵌其中的贝壳,但令人惊恐万分的是,它的眼睛没有烂掉!
天哪,这是多么可怕的事,也许它泡在池水里一百多天,也许它闷在下水道里两三个月,也许它埋在沼泽里长达半年,骨头和血肉可以不腐烂殆尽,可眼睛一定要烂掉的!
那只眼球微微转动着,角膜上还钻出些暗绿色的苔藓,可形状仍清晰可辨,目光凌厉如刀!
那令人发毛的视线就是从这颗眼球发出的,他吓得松开了右手,刚要退回去时,窗户突然卡住了,可他的头还在外面!
那一刻至深的惊恐让他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双手猛烈地拍打着墙和玻璃,想将自己的头抽回来,脖子因一次次剧烈摩擦,鲜血直流,剧痛让他更加歇斯底里!
扫把被那东西“吐”了出来,坠落消失在朦胧的雨幕中。
他隐约看到被它吞进去的那一部分变得焦黑,心中愈发惊慌,他不想自己的头也变成那个样子!
碰巧经过楼下的巡查保安见到了这一幕,即使看不清旁边那一团东西的面目,光是窗户里伸出一个惊叫着的人头就够令人心惊胆战的了。
“救救我!快!救命!”他在楼上声嘶力竭地呼喊,声音惊动了那腐尸,它缓缓朝他蠕动而来,那只泛着青光的眼睛越来越近,腐臭将他团团围住,“哇”地一声,他的胃被翻了过来。呕吐物溅了一地。
保安意识到事态不妙,转头就往楼上跑,来到那一层,在门外发现了晕倒的同事,他心中又惊又怕,但他的职业不准他退缩,他叼着手电照明,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把小型电锯,发动后对着门砍去,想将门给破出一道口子来。
“刺啦刺啦”的巨响惊得那些学生乱成一团,一些人躲进小隔间,将门在里面锁上,其他人在门外流着泪拍打着门,咆哮着,怒骂着,同时绝望着,恐惧着。
眼见那怪物已经蠕动到老师的眼前,先是伸出了一只残破不全、腐烂得血肉模糊的手,伸进了老师的嘴,他痛苦得发出闷哼,泪水流了满脸,无助悲伤地望着他们,接着那蛞蝓将他的头包了进去,那些没有形状的浆糊从他的眼、鼻、耳钻入,如同蚯蚓钻土一般,将他的脑组织破坏。
痛苦很快就结束了,他感受不到皮肤被烧灼分解的痛楚,也感受不到那只眼珠赤裸裸地恶毒视线。
他的尸体倒在了窗前,没有头,血却流的不多,脖颈断口处黑黢黢的好似焦炭。
“缝!窗缝!”这时有同学惊叫起来,其余人齐齐向窗那边望去,都吓得抖若筛糠,在教室里跌跌撞撞地奔跑,有的躲在讲台下,被人抓着头发从下面猛扯出来,自己躲进去;有的跑着跑着跌倒了,手掌,手臂,背上甚至臀部都被人毫不留情地踩踏,有的摔倒时被裤口袋里的钥匙刺破了大腿,鲜血很快将裤腿染红。
恐慌、混乱已不足以形容当时的场面,真正当危难当头,人们的自私与残忍暴露无遗。
如同那位老师般敢于“牺牲自我”的人一个都没有,如何逃命,让自己活下去成了他们心中各自的算盘。
腐尸开始往缝里钻,很快就在窗下汇聚成一滩恶心的泥,这次同学们也看到了那颗令人汗毛倒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