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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该大气的时候得大气

在日本偷袭珍珠港的当天上午,美国陆军部第一时间便向菲律宾打去了长途电话。

获悉这一消息,美国远东陆军司令麦克阿瑟也像其他人一样感到惊讶:“珍珠港?它应当是我们最强大的据点啊!这帮杂种终于动手了。”

陆军部接着提醒:“老麦,你那里不久可能也要遭到进攻。”

麦克阿瑟说:“不用担心,我这里没有问题。”

如果日军先包围菲律宾,麦克阿瑟或许还会有所顾忌,现在首选攻击珍珠港,他的心情反而放松下来。

此时,珍珠港之战尚未结束,从陆军部到麦克阿瑟,都还不知道珍珠港被袭的详情。鉴于珍珠港驻军实力较强,又有太平洋舰队支援,麦克阿瑟理所当然地认为,日本人是自不量力,很可能已在珍珠港被打得鼻青脸肿。

显然,受挫后的日军在战力恢复之前,要再在西太平洋的其他地区动手,是件不太可能做到的事,留给菲律宾守军的战斗准备时间仍很充裕。

退一步说,就算日军直奔菲律宾而来,不是还有太平洋舰队在后面保驾护航吗?

美军在战前制订了一个“彩虹五号”计划,按照计划,一旦日军进攻菲律宾,将由太平洋舰队负责保卫其海上补给线,只要麦克阿瑟在陆上坚持4~6个月,太平洋舰队便可将大批援军源源不断地运至菲律宾参战。

正是觉得“没有问题”,麦克阿瑟选择了以静制动。和金梅尔一样,他不知不觉中犯了麻痹轻敌的毛病,完全没有意识到,刺中金梅尔的那把利刃也在同时向他袭来。

鬼使神差

日本发起“南进”行动,是为了夺取东南亚矿产,比如石油、橡胶。作为一个岛国,菲律宾的风景虽是不错,但除了椰树、面包树、花蝴蝶,并没有日本想要的东西,那些宝贝都藏在东南亚的其他国家里,比如石油在爪哇,橡胶在马来亚。

可是日本又必须把菲律宾给拿下。不拿不行啊,因为不管是到婆罗洲,还是去马来亚,航线上都绕不开菲律宾。

地理位置显要,有时候还真不是件好事,所谓“兵家必争之地”,那不是在夸你,而是在咒你呢。菲律宾就像是夹在德国和苏联的波兰,一打仗指定得倒霉。

在计划偷袭珍珠港的同时,山本就决定将麦克阿瑟的空军力量摧毁殆尽,从而在掌握制空权后,协助并掩护陆军在菲律宾登陆。

就像担心金梅尔发现自己的企图一样,山本也生怕麦克阿瑟把棋走到他的前面——菲律宾之战没有航母可以使用,只能借助台湾的航空基地,台湾基地够得着马尼拉郊外的机场,但如果麦克阿瑟先知先觉,将飞机全部移往南方基地,那就鞭长莫及,不好办了。

最好是同时展开攻击,即珍珠港、菲律宾一起打。可问题是,夏威夷和台湾存在时差,夏威夷日出后数小时,台湾才会天亮。在此之前,飞行员没法摸着黑去扔炸弹,所以这个设想虽好,实际做不到。

只有一个办法,在珍珠港之后开打,并且力求在最短时间内将对方击倒在地。

根据情报,驻菲美军共有200多架作战飞机,山本于是集中500多架战机参战,从而形成了至少2:1的优势。

此次作战任务由山本麾下的第十一航空舰队担任,舰队司令官是塚原三二四。塚原事先对行动进行了高度保密,除他本人及其身边几个重要幕僚外,其余官兵对作战目标都不清楚,尽管如此,他们也知道自己是在从事一项重大行动,因此一个个都把脸绷得紧紧的。

忙碌了一个晚上之后,塚原和部下的脸绷得更紧了——一场大雾突然笼罩机场,而且越来越浓,5米之内看不到人,而这时,400多名飞行员正坐在机舱里待命出发。

塚原看着大雾,脸都绿了:“要是推迟出发,将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后果?”

所有飞机都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机场上,而且每架飞机上都挂满炸弹,可是一架也不能起飞。推迟出发事小,万一麦克阿瑟来攻击机场,可怎么办?

麦克阿瑟差一点儿就要这么做了。

获悉珍珠港被袭后,远东空军司令布里尔顿提出了一个大胆设想:出动18架B-17“飞行堡垒”式轰炸机,轰炸日军的台湾基地。

B-17是美国波音公司研制的一种四引擎重型轰炸机,拥有坚实的机体结构和足以击退战斗机的机关炮,且最大航程可达1000英里。可以试想一下,只要“飞行堡垒”扔下一枚炸弹,下面这些全身弹药满身的日机再跟着一起哄,整个基地必然是一片火海。

可是麦克阿瑟拒绝了这一建议,当然,他的拒绝也有着充分理由。

由于距离较远,战斗机航程有限,无法对这18架轰炸机进行掩护。在缺乏战斗机保护的前提下,要轰炸重兵把守的基地,在麦克阿瑟看来,无异于一种自杀行为。更何况,华盛顿方面还未正式授权麦克阿瑟对日作战。

鬼使神差之下,麦克阿瑟错过了一次绝杀对手的机会。

随着时间推移,台湾东部各基地的大雾开始消散,日军的32架轰炸机得以率先起飞。当接近吕宋岛时,它们被雷达发现了。

二战以前,雷达虽已被用于预警,但还是个稀罕物,连珍珠港都没有装备,只是先前预计日军会先攻菲律宾,美军才在岛上装了一个雷达站。

接到报告,布里尔顿紧急出动36架P-40战斧式战斗机升空拦截,同时命令克拉克机场上的所有轰炸机升空,以免遭袭。

首批日军轰炸机因数量太少,来了也只能打打酱油,在轰炸了菲律宾北部的几个小目标后,便匆匆掉头离去。

经历这场虚惊之后,布里尔顿再次建议麦克阿瑟先发制人,对台湾基地进行攻击:“克拉克机场是远东航空兵大队的主要基地,大部分飞机都在这里起飞降落,要是真被日本人给讹上了,可不就瞎了。”

这时麦克阿瑟已收到对日作战的授权令,但是仍然没有马上答应布里尔顿。他的顾虑主要是情报严重不足,手上连台湾基地的空中照片也没有一张,就怕去了以后两眼一抹黑,弄得偷鸡不着蚀把米。

为了掌握情报,麦克阿瑟同意先派3架轰炸机前去进行侦察。过了45分钟,他亲自给布里尔顿打去电话:“如果侦察机确定目标,下午晚些时候便对台湾基地实施袭击。”

这个决心下得很好,可惜太晚了。

天晴了,笼罩台湾的浓雾已经完全消散。日军第十一航空舰队的192架飞机陆续升空,向克拉克机场扑了过来。

第二个珍珠港

雷达再次发现了敌情,并立即用传真机给克拉克机场发去预警。然而传真发过去后,一直没有收到回音,后来才知道,通信员为了吃午饭,从传真机旁走开了,未能及时接收。

又发电报,还是石沉大海。这倒不是电报员擅离职守,而是电波被日军的技术手段干扰了。

只有打去的电话总算接通了,接到电话的军官答应尽快传达,可还没等他迈出门去,日机“V”形编队的第一梯次已经出现在机场上空。

在被迫推迟出击时间后,日军飞行员做好了面对面打硬仗的准备,在大多数人的预想中,将会有大批美军战斗机向他们发起俯冲攻击,但是眼前的情景令人难以置信——整个机场上空没有一架战斗机在巡逻警戒,机翼下方全是一组组活靶子,所有飞机都整整齐齐地码在机场跑道上,好像等着下火锅一般。

曾令塚原汗如雨下的场面,如今一模一样地复制到了克拉克机场,不同的只是飞行员都不在飞机上,他们一边吃午饭,一边侃着大山。

机场餐厅里的喇叭正广播着新闻:“据未经证实的消息,日军飞机正在轰炸克拉克机场。”

这句话几乎让每个人都笑得咧歪了嘴。正在轰炸克拉克,炸弹在哪儿?说谎话遭雷劈啊,上面就是要提高我们警惕性,也不是这么个弄法。

一名飞行员顺手捡起一只空的啤酒瓶抛向空中,瓶子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哈,轰炸开始了!”

笑声未绝,炸弹便如雨而下。

仍有人没搞清状况:“咦,飞机上怎么往下面扔锡箔?”

回答的人连舌头都捋不直了:“什么锡箔,那是天杀的日本佬!”

直到现在,大家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当“V”编队第二梯次到达时,负责保卫机场的国民警卫队开始用高炮进行射击,但是由于没有装备新型炮弹,射出去的炮弹在轰炸机下方就炸开了,日机毫发无伤。

“V”编队前后共发起三个梯次的攻击,用参战日军飞行员的话说,三次攻击都完美无缺,弹着点非常准确,“事实上,在整个战争过程中,这是我所见到的最准确的轰炸”。

熊熊烈焰冲天而起,到处都是烧焦和正在冒烟的飞机残骸,最后就连飞机库和其他地面设施的碎块残片都没能幸免,被炸得四处纷飞,一座机场仿佛要在隆隆的轰炸中升上天空。

克拉克变成了第二个珍珠港,本来要用以轰炸台湾基地的18架“飞行堡垒”全部变成碎片,而在另一个遭袭的机场,55架战斗机同样没能逃过灭顶之灾。日方付出的代价,只是折损7架零式而已。

在太平洋战争开始后仅仅一个小时内,麦克阿瑟的空中力量便折损了近一半,其空中优势从此荡然无存。

1941年12月7日这一天,山本五十六令全世界感到了震惊,他的两次出击全部达到既定目的,而金梅尔、麦克阿瑟则在他手下双双败阵,且都败得难堪至极。

在赌桌上威风八面的山本并未就此歇手,这个平时装得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的家伙,其实野心比谁都大,他要继续在太平洋上兴风作浪。

要登陆夏威夷,山本自忖还没有这个实力,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夺取美国在太平洋的两大前进基地:关岛和威克岛。

关岛在日本以南海面,距东京仅1000多海里,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发生战争,日本理所当然要予以攻取。甚至,如果没有偷袭珍珠港,关岛攻守战毫无争议地会成为美日战争的第一战。

12月8日,日本海军航空部队炸毁了关岛的主要军事设施。这是山本制定的一个战术原则,即先实施航空歼灭战,然后再登陆作战。

12月10日,天还没亮,日本海军陆战队强行登陆关岛。关岛守军虽料到日军一定会来,但他们难以适应这种鸡还没叫,就得从被窝里爬出来折腾的打法,同时岛上又缺乏适当的军事防卫手段,日军基本是不流血登岸,当天上午便占领了岛内要地。

关岛孤悬于日军的军事基地群中,几乎在每个方向上都为日军基地所遮断,所以美国并不认为有增援该岛的价值和必要,海军作战部授权岛上的行政长官,让他自己看着办。关岛行政长官也觉得抵抗已不具有任何意义,选择了率守备部队举手投降。

美国在太平洋上的第一前进基地,不到一天便告失陷,这也是太平洋战争开始以来,日本占领的第一块美国领土。战争进行得如此顺利,日本人自己也没料到,他们一厢情愿地归功于日本国运旺盛。所谓命若穷,掘得黄金化作铜;命若富,拾着白纸变成布。

山本还要在威克岛上再试一次,看看运气是不是一直都那么好。

威克岛是菲律宾和夏威夷之间的海上中转站,作为第二前进基地,该岛有太平洋的踏脚石、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之称。

山本的登陆战术也同样针对威克岛。威克岛上空气候复杂,日机以厚厚的暴风雨层为掩护,巧妙地逼近目标,最终岛上未及升空的战斗机大半被炸毁或炸伤。

1941年12月10日,进攻关岛的同一天,一支日本舰队在梶冈定道的率领下,载运450名海军陆战队员,浩浩荡荡地朝威克岛杀来。

按照山本的原计划,海军陆战队将趁黎明前的黑暗发起进攻,也就是说,山本还是想重复地利用自然力。可是,有句老话说得好,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当天凌晨,威克岛附近突然狂风大作,巨浪排空,陆战队迟迟难以换乘船只登岸。

磨来磨去,天也亮了,看来那种慢橹摇船捉醉鱼的方式已经行不通了,梶冈临时决定改偷袭为强攻。

防守威克岛的也是陆战队——美国海军陆战队,他们拥有3个炮群,每群2门大炮,另外还有12门高射炮以及许多机关枪。

这么强的火力,才配得上是“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但总指挥坎宁安上校下了一道命令,要求即便在日舰进入射程以后,也不要急于开火。

相反,梶冈捺不住性子,而且距离越近,他的心潮越澎湃,当离海岸4英里时,日军率先向岸上的炮台开了火。

眼看着都欺负到鼻子上来了,美军陆战队仍是一弹未发,直到双方只相隔4000多米,坎宁安才下令实施猛击。

美军一直不还手,梶冈本来已笃笃定定,心里那个美。他没想到的是,随着距离一点点接近,“美”也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近距离炮击下,梶冈舰队乱成一团,不久就有两艘军舰被击中,其中就包括旗舰“夕张”号。

两发炮弹正好落在“夕张”号的左舷,浓烟和蒸气不断喷射出来,舰艇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夕张”号急忙避逃,但是跑不多远,又来了两发追命炮弹,而且都打在同一个地方,左舷被喷出的蒸气完全笼罩住了。

在旗舰落荒而逃之后,梶冈舰队的厄运并没有结束。

以卒吃帅

美军陆战队的炮手越打越神,一排炮弹恰好击中“疾风”号驱逐舰,随即引爆了弹舱,“疾风”号被炸成两截。

起初只想赶跑麻雀,未料到落下一只大鸟。能够击沉一艘驱逐舰,即便在舰对舰的大海战中也是个了不起的战绩,炮手们欢呼庆祝,一名老兵赶紧喝道:“别高兴得太早了,你们这帮家伙,快回到炮位上。你们当这是什么?是场球赛吗?”

不提醒,还真有一种足球赛中射门入网,然后脱衣助兴的感觉。众人收敛心神,回到各自的炮位,继续进行炮击。梶冈舰队又有包括驱逐舰在内的3艘舰船被击中,这些受伤的船只也加入了逃跑的行列。

在遭到空袭后,威克岛上还幸存4架野猫式战斗机。4架“野猫”奋起追击,向梶冈舰队投弹,“如月”号驱逐舰的后甲板被击中,引爆了该舰的深水炸弹舱。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如月”号迅速沉入海底,舰上无人生还。

至此,梶冈舰队已有2艘驱逐舰被击沉,500多名官兵伤亡。鉴于守军斗志高昂,炮台射击又非常准确,要是再继续强行登陆,没准得全军覆没,梶冈只得下令撤出了战场。

这一天,美军打得十分解气。一位美国历史学家写道:“1941年12月10日,应该是美国海军陆战队历史上永远值得骄傲的一天。”

“疾风”号、“如月”号是太平洋战争开始以来,日本海军最早损失的军舰。偷袭珍珠港那么大的战斗,都没有丢掉一艘军舰,在一座小岛上却连毁两艘,山本当然感到无法接受,他勃然大怒,立即电令尚在回航途中的南云舰队派兵支援。

当天,太平洋上一共有两个“永不沉没”跟山本较劲,除了美军的威克岛基地外,还有英军的“威尔士亲王”号。

“威尔士亲王”号是英国于二战前建造的战列舰,也是当时全世界攻防火力最强的战舰,在二战初期,它便击沉了德国最新式战列舰“俾斯麦”号,也因此享誉世界海军,被称为“不沉战舰”。

为了遏制日军“南进”,早在几个月前,丘吉尔就已将“威尔士亲王”号派往新加坡,同行的还有高速战列舰“反击”号。其中,“反击”号虽是一战时期的老舰,但在二战前已经过技术更新,与最新式的战列舰没有太大区别。

两艘重量级主力舰的加盟,极大地增强了英国皇家海军远东舰队(代号“Z”)的实力。新加坡电台发出评论报道:“现在的新加坡是铜墙铁壁般的要塞,任何国家的舰队都不可能在此地班门弄斧。”

就在英国对日宣战后,英国远东舰队司令菲利普获悉,一支日本舰队正全速入侵泰国湾。

汤姆·菲利普身材矮小,有人暗地里叫他“大拇指汤姆”,但他性如烈火,在海军部时曾和首相闹翻过,遂有海军中的“小拿破仑”之称。得到情报后,菲利普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决定亲率“Z”舰队御敌。这支“Z”舰队包括了“威尔士亲王”号、“反击”号,以及另外4艘驱逐舰。

在“Z”舰队的编组中,本来至少应该有一艘航母进行护卫,可是计划中的新式航母“无敌”号正好在试航时触礁受损,没法随队出征,这无疑增加了舰队出行的危险系数,设想一下,假如敌机袭来,便没有战斗机可以抵御了。

菲利普还是出发了,他做过军舰的枪炮长,并拥有一个强烈信念,即“轰炸机不是战列舰的对手”。

仅仅“威尔士亲王”号,就拥有百余门火炮,可以说武装到了牙齿。轰炸机来袭,只要在战舰的炮火射程之内,直接击落没商量。若不在炮火射程之内,它投弹的精准度便成问题,那更不用怕了。

1941年12月10日晨,“Z”舰队进入马来亚海面,在那里,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一艘日本舰船。正当舰队准备折返新加坡港的时候,菲利普突然收到电报,说日军正在马来亚东部的关丹登陆。

战机不可错过,“Z”舰队立即向关丹驶去,可是这份情报同样有误,日本人根本没在关丹露面,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水牛踩响了埋在海滩上的地雷。

兴师动众地出门,一弹未发地回家,菲利普实在心有不甘。于是,“Z”舰队并未马上离开马来海域,而是掉头搜索几艘日本拖轮和小舰艇去了。

菲利普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山本的瞄准镜。

“Z”舰队的存在,不仅对联合舰队构成巨大威胁,而且严重阻碍着日本“南进”战略的实施,一直是日本海军的心腹之患。

山本的幕僚主张派出强大舰队去迎击“Z”舰队,但日本在东南亚并没有能够与“威尔士亲王”号一较短长的军舰,联合舰队的主力舰和航母都被抽调到了南云舰队,负责南方作战的舰队只有一些二流战舰和重巡洋舰。

看着幕僚抓耳挠腮,山本说,不用如此大费周章,我们不用军舰,用航空兵,也照样可以把这场战争打得很精致。

他还发挥自己擅赌的特长,用下棋来比喻打仗,给众人算了笔账:“对手手里拿来是军舰,如果我们也用军舰去对付他,以‘车’对‘车’,以‘马’对‘马’,这样没意思,也没什么便宜可赚。日本要对付英、美这样的对手,绝不能打消耗战,而必须设法用‘卒’去吃掉他们的老帅。”

此话一出,对山本不屑的人免不了要翻白眼:你吹牛也背着点儿人好不好,别让全世界都听见!谁不知道以“卒”吃“帅”最划算,可是怎么吃呢?偷袭珍珠港,是人家舰队事先不知情,现在是面对面的海战,谁会一动不动地让你炸?

山本并非信口开河,在军事思想上,除了“航空制胜”“航空优先”外,他还坚持与菲利普完全相反的一个观点,即“大战列舰无用论”。

菲利普的那一套,在海军战术思想中曾经是主流。不光英国,日本也是如此,日本海军把它称作“大炮巨舰主义”,他们的共同点,都是认为排水量大、火力威猛的战列舰是海战中的决胜兵器。山本则反驳说,这种理论早就过时,战列舰虽有着八戒一样的体量,却没有悟空一样的灵活,而且船体越大,问题越严重,在海战中,战列舰一定会在没有充分发挥舰炮作用之前,就被飞机击沉。

山本的反对者理屈词穷,他们只好引证一个“铁的证据”:“在迄今为止的世界海战史上,没有一艘战列舰是被飞机击沉的。”

谁苍白着谁的等待,谁又无悔着谁的执着。山本等到现在,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他要用航空兵来消灭“Z”舰队,用实战来证明海上的“航空时代”已经到来。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次大的赌博。

公海决斗

1941年12月10日,黎明时分,日本海军第二十二航空战队奉命从越南西贡的航空基地出发,沿着海面对“Z”舰队进行搜索。

搜索并不顺利,一直忙到10点半,连“Z”舰队的影子都没有看到。飞行员十分郁闷,只得返航,这时飞机的燃油已消耗过半。

就在返航途中,一架侦察机发现了尚滞留于关丹的“Z”舰队。飞行员看到的场面十分壮观:身躯庞大的“威尔士亲王”号在前,“反击”号在后,四艘驱逐舰呈三角形状,众星捧星一般在周围进行护卫。

事后,在日军中流传着“天佑”这个词。也许真的是老天保佑,日本人的运气真是太好了,那段时间马来亚近海一带白雾茫茫,唯独“Z”舰队航行的区域雾散天晴,所以一下就被日军侦察机逮个正着。

听到侦察机的呼叫,大批正在返航的日机立即改变航向,蜂拥而至。“威尔士亲王”号、“反击”号名声太大,参战的一名日军飞行员看到这两座大舰时,竟然紧张得全身发抖,感觉就像极端刺激的竞技比赛即将开始一样。

发现日机展开攻击后,从菲利普到一般官兵,起初都没有表现得过于慌张。英国海军曾在地中海遭到德国空军的高空轰炸,此类轰炸误差很大,没什么好特别忌惮的。

很快,大家就不这么想了。

山本的训练标准完全从实战出发,非常严格苛刻,那是真正的魔鬼式训练,不少人都因此殒命,很多航空兵在参加训练时都胆战心惊:“这不是在玩命吗?”

谁在训练中玩命玩死了,山本就把他的名字记下来,挂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新的航空兵来报到时,必须首先向死亡名单敬礼,然后再向这些人学习,继续玩命。

经过魔鬼训练后的日军航空兵,在投弹的命中精度上,大大超出了英军的想象。

菲利普长期待在英国海军部,缺乏近期的远洋航行和实战经验,落伍的战术思想令他的舰队很快陷入困境。“反击”号首先被击中腰部甲板,危急关头,舰长坦南特少将不得不向新加坡基地发送告急电报,请战斗机前来护航,但英军战斗机最快也得一个小时后才能赶到作战地域,远水解不了近渴。

坦南特的航海和作战经验都非常丰富,他亲自驾舰,避开了一条条鱼雷,然而到后来,恐怕连神都没办法了——15架鱼雷轰炸机从15个不同方向进攻,根本看不清鱼雷的航迹,更无法转舵进行蛇行规避。

15条鱼雷有14条命中目标,连续的爆炸使得船舱内到处出现断裂,大量海水涌入船舱,这艘军舰很快失去了浮力。

在军舰已呈40度角倾斜的情况下,坦南特舰长一手抓住栏杆,一手将麦克风举到嘴边,用颤抖的声音说:“船员们,你们已表现得十分出色,我由衷地感谢你们。现在就请你们各人照看自己吧,上帝保佑你们。”

坦南特下令弃舰。“反击”号随即沉没,一名随军记者记述了下沉过程:舰首高高上举,如同石笋一般,而后只一两秒钟的工夫,随着一个巨大漩涡卷起,这座小山般的巨舰瞬间便消失在巨浪之中。

与此同时,菲利普所在的“威尔士亲王”号也遭到了围攻。菲利普下令舰上百余门大小火炮全部开火,倾力对空射击,一时间,空中充满了黄色火药的烟雾,落到海面上的炮弹造成浪花四溅,好像是海面上到处都有沙石落下一般。

即便是没有被炮弹击中的日机,都好像已粘在密集弹幕中而不得脱身了,可是日本航空兵仍一个劲儿地往下冲,有的人事后甚至都已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样飞行,怎样瞄准,怎样投放鱼雷的,只知道随着惯性反复冲击。

眼看“威尔士亲王”号难逃劫数,幕僚人员劝告菲利普离舰,但他仅说了一句:“不,谢谢诸位!”

随着红色火焰在甲板上不断燃烧,在连续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后,“威尔士亲王”号一头插入海中,“Z”舰队司令也顺着倾斜的舷侧,与舰队一起葬身海底。

几分钟后,5架水牛式战斗机赶到,但已于事无补,飞行员只能悲怆地见证着“威尔士亲王”号被大海完全吞没。

在马来海战中,包括菲利普上将在内,英军阵亡官兵达到840人,日本联合舰队却只损失了4架飞机。

英国曾被称为世界第一海上强国,它曾经的日不落帝国形象大半靠战舰奠定,因此战舰被看作英国国威的象征。如今,连“威尔士亲王”号这座号称世界上最精锐的战舰都沉没了,人们仿佛看到,英国国威也正从半空中坠落下去。

战争开始以来,从来没有一个消息,比马来海战更令丘吉尔感到震惊,一直到深夜,这位首相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这个可怕的噩耗。

比之于偷袭珍珠港,马来海战更令山本感到骄傲和欣喜。作为一个日本武士,他有武士的标准,对靠偷袭来取胜,他并不觉得有多么光彩。这就跟赌桌上出老千一样,虽然对方没能发觉,可你也不可能捧着一大把钱到处炫耀你的作弊技术吧。

山本自己就在一封给乡人的信中表示:“偷袭珍珠港是不宣而战,这种乘敌熟睡之机,割人首级的做法,不足为取,乃东洋武士之精神所不能容。”

偷来的锣鼓敲不响,可马来海战就不一样了,那是双方宣战以后,面对面在公海上展开的决斗,是让对手输得无话可说的正规大海战。

让那些冷言酸语都滚一边去,谁说飞机不能击沉战列舰,他山本用飞机把世界上最精锐的战列舰都击沉了,从此以后,大型战列舰主宰海洋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再大再牛的舰,若没有航母上的战斗机相伴,它都不敢出门!

这次要庆功了。趁山本高兴,副官说:“长官,拿十打啤酒来吧!”

“当然,别说十打,就是五十打,也可以。”

“长官,这回天皇该封你为男爵或元帅了。”

“我对那些东西并不感兴趣。要说奖励的话,还不如让我去新加坡买一块地,开设一个大赌场呢。”

兴奋之余,山本又露出了他的赌徒本性,他开玩笑地说:“如果让我开这样一个大赌场,世界上的金银财宝都会悄悄地集中到我们日本来呢。”

要说那些天中,也有让山本不爽的,那就是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损失了两艘驱逐舰的威克岛。

暗恋就是一笔收不回的呆账,好些日子过去,山本仍对这座“永不沉没”的小岛念念不忘,尤其在击溃“Z”舰队之后,他更要想方设法把这一笔给补上。

烟火表演

1941年12月22日夜,日军再次对威克岛发起攻击。

上次攻击失败后,南云便奉山本之命,向威克岛海域派来了大批援兵。梶冈少将重整舰队,除补充舰船外,还增加了2000名海军陆战队官兵。

威克岛上指挥防守的坎宁安上校也向金梅尔请求增援,但是太平洋舰队所派的援军出击迟缓,等他们到达时,日军已开始攻击威克岛,并且在外围部署了强大的拦击力量,援军只能是望门墙而不得入。

像上次一样,威克岛的气候一如既往地对登陆不利。海上飓风猛烈,舰艇要想靠上小岛,随时都有触礁的危险,更谈不上让登陆部队换乘了。

见无法顺利换乘,日军指挥官干脆下令两艘巡逻艇突进搁浅,用这种方式,让登陆部队直接抢滩。接到命令后,巡逻艇开足马力,朝岛上径直冲去,搁浅之后,伏在甲板的日军迅速爬起,向美军发起了第一波攻击。

黑暗中,场面极度混乱,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日军在数量上处于压倒性优势,大约1000名陆战队员潮水般冲上了海滩。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道粉红色的曳光划破了黑暗的夜空,美军朝登陆点开炮了。同一时间,梶冈也下令战舰开炮,使得海滩上像是在举办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坎宁安后来描绘说:“景色太美了,简直不是战场。”

对于冲锋中的日军陆战队员来说,这个景色当然一点都不美。美军的探照灯把海滩照得一清二楚,他们成了美军炮火轰击的活靶子,冲在最前面的100名陆战队员几乎全被打死在了沙滩上。

威克岛由三个小珊瑚礁岛组成,岛上一共只有400多名美军陆战队员,因人数太少,无法把守住全部海滩。经过两个小时的激战,日军终于在凌晨时夺得海岸一角的阵地。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7点半,美军渐渐支持不住了。坎宁安考虑,岛上有1000多名从事工程建设的民工,这些人全都手无寸铁,继续战斗下去无异于一场屠杀,于是他下令美军士兵缴械投降。

虽然攻占了威克岛,但日军付出了极大代价,共有800多名陆战队员死亡,前后总计人员损失达到5700人,日本海相在报告战况时说:“其壮烈程度,真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

威克岛的失守,切断了美国与菲律宾之间的运输线,在偷袭珍珠港之后,再次从背后给麦克阿瑟以重重一击。

不过麦克阿瑟暂时已顾不上这些了,他的正面同样正遭受着猛烈撞击。就在日本海军登陆威克岛的同一时间,其陆军也登上了菲律宾西北部的仁牙因海滩。

麦克阿瑟早就预计到了这个登陆点。

日军突袭克拉克的成功,可以证明山本的高明,却不能说明麦克阿瑟是无能之辈。克拉克一役马失前蹄,除了一些客观因素外,与他性格中的骄傲不羁也有一定关系。

假使换个角度,把麦克阿瑟履历中的姓名抹去,换成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位,估计也不可能不骄傲。他享有美国历史上四个“最年轻”头衔:最年轻的准将、最年轻的少将、最年轻的西点军校校长、最年轻的陆军参谋长。当他还是陆军准将的时候,日后叱咤风云的巴顿和马歇尔都只是少校,艾森豪威尔仅为中尉,并且正在麦克阿瑟手下打杂。

可以说,一般军人能达到的巅峰他达到了,一般军人达不到的巅峰他也达到了。菲律宾生涯只是老麦在卸任陆军参谋长,“退居二线”后的一个新起点而已,等于是专家退休了,“二次返聘”。

麦克阿瑟的骄傲对上不对下,对强不对弱。早在他担任陆军参谋长时,由于政府想要削减陆军预算,他就和罗斯福咣咣咣地吵了一架,言辞十分激烈:“如果我们的士兵因此死在战场上,他发出了最后的诅咒,我希望被诅咒的是你罗斯福,而不是我麦克阿瑟。”

罗斯福素以宽厚著称,顿时也被气得脸色铁青:“你不该对总统这样讲话!”

最后大家各让一步,麦克阿瑟向罗斯福道歉,罗斯福则同意增加预算。

到了菲律宾,他依然如故。按照规定,既是“二次返聘”,必须由上将降为少将。可为了把自个儿的面子给撑足,麦克阿瑟事先和罗斯福打好招呼,要求对方晚一点宣布他的解职令,以便出现在菲律宾时,他仍然可以佩戴四星上将军衔。

罗斯福起初答应得很好,后来不知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提前宣布了解职令。这下可好,麦克阿瑟咆哮如雷,将罗斯福大骂了一通,指责他优柔寡断,出尔反尔,给他做部下,简直要委屈一辈子。

有跟麦克阿瑟不对付的,如此评价他:“麦克阿瑟是这样一种人,他认为当他登上天堂时,上帝也会步下那神圣的白色宝座,恭恭敬敬地把他请上去。”

在美国军政两界,不管对麦克阿瑟持有什么看法,有一点,大家是公认的,即不管是战略战术的水平,还是统御大军的能力,麦克阿瑟都可以称得上是那个时代美国陆军中最优秀的将领,因此,从罗斯福到马歇尔,均对之礼让三分。

二战爆发之前,老麦又哪里会把日本人放在眼里,也正是因为将对手估计得过低,他着了山本的道。

要是真的拿起刀剑来决斗,老麦不是有两下子,是有好几下子。来到菲律宾之后,他便着手制订出了一份详尽的防御和建军计划,并逐步训练菲律宾当地部队。后来日本陆军省透露,日本迫不及待地要入侵菲律宾,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害怕麦克阿瑟完成他的防御计划。

日军的提前入侵,打乱了麦克阿瑟的计划。按照这份计划,他要训练出20万名菲军,但当日军发动进攻时,他手下只有1万多名菲军,就这点家当,要抵挡凶猛的日军,实在是难度不小。

自1941年12月10日起,日军两次在吕宋岛北部展开登陆作战,其中也包括在仁牙因登陆,都被麦克阿瑟击退。在这些反登陆战中,麦克阿瑟始终按住主力不放,因为他发现,日军只是在进行初步的试探性进攻,并未显示出其足够的力量,恶战还在后面。

果不其然,12月22日午夜,本间雅晴来了。

美式幽默

如果说麦克阿瑟给人的出场感觉是帅,日本陆军第十四军司令官本间雅晴就是酷。他身高1.77米,这在身材不高的日本军人中并不多见,比如山本五十六及其偶像东乡平八郎,就都超不过1.60米。此外,本间还有着堪比拳击手的体格(当然得是轻量级),加上剃着滑溜溜的光头,公开场合很引人注目。据说他在担任陆军报道部长时,几乎所有的军事记者都会捧他的场。

到了战场,酷哥也变得紧张万分。登陆之前,第十四军司令部就像是一只快要撑破的气球,一张张脸全都绷得紧紧的,那氛围简直比山本偷袭珍珠港还要吓人。

出发之后,这种压抑情绪未有片刻消减,登上运输船的一般官兵既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允许看地图,随着周围景物不断变换,人人都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越紧张越添乱,因为天色太暗,无法判断距离,运输船找不到合适的抛锚位置,只能提前放下登陆艇。

登陆艇离海滩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官兵这下可遭罪了,每个人身上都被海浪浇得透湿,更让他们抓狂的是,信号装置也浸了水,再也没法使用,船与船之间自此失去联络,本间已完全无法掌握部队的行动。

这个时候,美菲军只要像威克岛守军那样把炮弹倾泻过来,就能让在海中挣扎的日军像一块块任人食用的点心。当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本间全身都颤抖起来,他后来回忆这段经历时说:“在通过菲律宾的全面作战之中,我遭遇到三次危机,这是第一次。”

其实完全没必要这么紧张。防御仁牙因的是温赖特少将指挥的北吕宋军,北吕宋军一共只有四门野炮,另外,海岸防御队也掌握着一定数量的机枪,他们对日军进行了猛烈射击。

从仁牙因登陆的日军,为第十四军所属第四十八师团。该师团以台湾旅团为基础改编而成,先后参加过淞沪会战和武汉会战,又在中国的福建沿海进行了登陆实战训练,官兵训练有素且作战经验丰富。

尽管在登陆中伤亡不小,但第四十八师团很快便表现出一种压倒性的强悍,致使海岸防御队不得不慌乱退却。

除了海岸防御队等少数部队外,北吕宋的其他部队根本无抵挡能力。士兵大部分是菲律宾民兵,他们在训练不足的同时,还享受着“三无”待遇,即无钢盔、无挖壕工具、无毛毯,武器也十分低劣,仍是一战时的老式步枪,连温赖特都对自己的部队缺乏信心,直接称为“乌合之众”。

当一波又一波的日军像潮水一样涌上岸来时,民兵纷纷弃枪逃命,日军除了偶尔遭到射击外,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温赖特急报麦克阿瑟。到这个惊心动魄的时候,罗斯福倒是想到了要给足老麦面子,他被正式恢复四星上将军衔。可是光有将没兵也不行啊,你纵然浑身是铁,又能打得多少钉子?

接到失利战报,麦克阿瑟心急火燎地赶到设于仁牙因海湾的前沿阵地。见顶头上司前来视察,疲惫不堪的温赖特如遇救星,急忙请求麦克阿瑟把主力拉上来。

所谓主力,不过是一个美军师,但这是麦克阿瑟手里唯一的一把利器,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动用。

仁牙因的战况已令麦克阿瑟愁肠百结,而当他返回马尼拉时,又一个惊人消息传来——第十四军所属的另一支部队,第十六师团在吕宋岛南部的拉蒙湾强行登陆。

麦克阿瑟所能支配的部队少得可怜,各个方向又都要守,几乎是不敷使用,离拉蒙湾最近的美军还相隔240公里,所以当第十六师团登陆时,可以说是畅通无阻,散步一样就上来了。

感觉一好,第十六师团真以为自己是来菲律宾旅游的。他们向登陆点所在的火车站发出通牒,要求提供一班开往马尼拉的列车。火车站站长问麦克阿瑟该如何答复,麦克阿瑟说,大家都是快刀割不断的亲戚,提供列车是应该的,你就这样告诉他们:“按照时刻表,到下周的礼拜天才有去马尼拉的班次!”

这是典型的美式幽默,也不知道日本人能不能听懂,反正估计他们不会真的等到下周才出发。

与仁牙因相比,拉蒙湾更接近马尼拉,而能够用来阻击第十六师团的南吕宋军,只下辖两个菲律宾民兵师,比麦克阿瑟刚刚视察过的“乌合之众”北吕宋军还差劲,根本挡不住日军的进攻。

至此,麦克阿瑟已经完全摸清了本间的五脏六腑。这位老兄是要分两路实施钳形攻势,一路指向仁牙因,一路指向拉蒙湾,最终将麦克阿瑟的部队合围在马尼拉。假如两路日军会师,麦克阿瑟就不得不抽出主力,在中吕宋的开阔地域与之作战,从而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这还不是最危险的,最危险的情况是,日军会将南北吕宋军分割开来,然后逐个予以消灭。

真够毒啊!日本人对侵占菲律宾蓄谋已久,在入侵前的一年多时间里,他们对吕宋岛进行了大量的空中测绘,并广泛搜集情报,麦克阿瑟的部队如何编组,有多少实力,位置在哪里,行军路线怎样,甚至日军该从什么地方登陆进攻,都已一五一十地标注在作战地图和计划上。

美菲军面临着覆灭之险,必须立即出手进行挽救。事到如今,麦克阿瑟唯一的出路是启动“橘色行动”预案,这个预案规定,一旦马尼拉失守,日军从两个方面进行压缩,美菲军就迅速从中央平原撤出,这样可以将分散的兵力集中起来,进一步组织防御战。

赌命的勇气

1941年12月24日,圣诞节前一天,马尼拉市内却没有喜庆,只有沉重和不祥。麦克阿瑟下令南吕宋军先行向巴丹撤退,司令部则迁往科雷希多。

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叫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叫视野,丰厚的履历,使麦克阿瑟二者皆备,也就是说,他在具备较强的战役指挥能力的同时,还能站在战略高度上看待军事问题。

菲律宾的防御,一度令美国人备感头疼,这个地方四面环海,几乎无险可守。现任总统罗斯福的叔叔,也就是老罗斯福曾经直言:“菲律宾是美国的脚跟。”感叹其位置虽然重要,但极其脆弱。

有人甚至说,美国当年从西班牙手里夺取菲律宾,完全是个巨大的失误,因为无论在菲律宾驻多少军队,都挡不住敌人的进攻。

麦克阿瑟慧眼独具,找到了一把防守菲律宾的钥匙,那就是马尼拉湾,而控制马尼拉湾的要诀,是占领巴丹半岛及其南面的科雷希多岛。

驻防菲律宾期间,麦克阿瑟勘测过巴丹的大部分地区,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步行或骑马,在丛林密布的山地里进行视察,并勾画出一张张防御图。对当地地形,他可谓再熟悉不过,巴丹半岛易守难攻不说,就是有“岩窟”之称的科雷希多,也很难从外面予以攻破。

为了进行大迁移,麦克阿瑟征用了马尼拉市内的所有船舶和舢板,以搬运所能带走的战略物资。凡是带不走的,则尽可能予以破坏,以免被日军利用,最后几百万加仑的燃料都被焚之一炬,燃起的黑烟覆盖了马尼拉市的整个上空。

12月26日,麦克阿瑟发表公告,宣布马尼拉为不设防城市,以避免这座城市遭到无谓的屠戮。不能不说,这是符合西方战争伦理和人道主义的明智之举。

与马尼拉的惨淡景象不同,即将作为根据地的巴丹半岛则显现出一股蓬勃之气。麦克阿瑟在森林中建起了补给站,改善了道路网和码头,军医院、制粉厂、屠宰场、盐田、渔场等一系列配套设施也都一一齐备。

统计了一下,搬来巴丹的物资,最少能够维持6个月。不过要是在遭到日军夹攻之前,美菲军还不能迅速集结于巴丹半岛的话,这种准备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关键是卡隆比特桥。南吕宋军在撤退中的行军路线不是一条由东往西的直线,他们还要再往北行进6公里,通过卡隆比特桥之后,才能沿着公路进入巴丹。

麦克阿瑟下令南吕宋军先走,是要北吕宋军做掩护,换句话说,在南吕宋军到达巴丹之前,北吕宋军绝不能让敌军接近卡隆比特桥,否则巴丹防御战未打,美菲军就将丧失一半的防卫实力。

此时此刻,老麦面临着异常严峻的考验:北部队要掩护南部队,但一个很可能的结局是,北部队不仅掩护不了对方,还把自个儿也搭了进去,这就不是丧失一半实力的问题了,而是巴丹防御的整个计划都将崩溃。

他不是山本那样的赌徒,可是他和他的部下现在必须有一种赌命的勇气!

北吕宋指挥官温赖特奉命在中央平原上拉起五道防线。这五道防线都是麦克阿瑟在战前就设定好的,它们尽可能地利用了适合防御的自然地形,每道防御线之间距离都不远,部队只需一个晚上的行军便可以到达,这样便于进行层层防御。

该节约的地方得节约,该大气的时候得大气。麦克阿瑟一改先前一个兵都不肯增援的“吝啬”,将手上唯一由轻坦克组成的临时战车大队派到第五道防线侧后,以备万一。

老婆烧香,代替不了老公念佛,在北面拉起防线的同时,还得帮助南吕宋军加快移动速度。看到美军的运输车辆不足,麦克阿瑟迅速把脑筋动到了当地商业性的巴士公司身上,并将其编成了数个临时汽车运输大队。这些巴士汽车混杂于军用货车里面,夜以继日地将南吕宋军的人员和物资运往巴丹。

不管麦克阿瑟如何使尽浑身解数,他终究只能在地面上折腾,菲律宾的制空权是日本人的,要是本间调动航空队来进行轰炸,老麦就是把自己变成千手观音,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南吕宋军被炸得七零八落。

当然对麦克阿瑟来说,最可怕的还是本间运用空中优势,去摧毁卡隆比特桥,只需扔两枚炸弹,所有后撤部队的道路都将被切断。

可是本间没有这么做,倒不是他跟麦克阿瑟之间有什么山挡水挡都挡不住的交情,而是因为在对方突然变阵之后,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变了。

本间经历了一个过山车一样的心理过程。在发起仁牙因登陆战初期,由于通信中断,他完全不了解前沿战场的具体情形,看到海边的气候如此不给面子,他以为日军一定会在海水里扑腾扑腾吃足苦头,或者在海滩上给人家当人肉点心。

本间当时满肚子都是苦水,想想自己恐怕本来就是个瘸子,干吗要跑这么远的路来找罪受呢?结果一上来就让人揍个臭死,这个样子,就算爬上岸,进入中央平原,还不照样是溃败的命。

他想不到仁牙因登陆战成功了,更想不到,拉蒙湾登陆比仁牙因还要轻松。我这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啊。

本间十分满意,尤其是第十六师团让他赞不绝口。第十六师团是建军时间很长的老牌常备师团,曾在中国参加淞沪会战,但战绩很一般,被视为二等兵团。

这个师团打仗虽不出彩,却早已恶名昭彰。它是南京大屠杀的元凶之一,军纪很坏,很快被遣回日本。

不过本间无所谓,他自己就是一条恶狼,既然是恶狼,就不会有什么慈悲心肠,他只要第十六师团能帮着他多杀人就好,其他才不管呢。

自踏上菲律宾的土地后,原先老是板着一张死人脸的本间就换了一副表情,得意的微笑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脸庞。

本间的一招一式,都是照着日军大本营的计划来做的。陆军参谋本部认为,菲律宾具有决定性的战斗将在马尼拉进行,麦克阿瑟一定会调动所有兵力固守这座城池。

就算不会打仗的人都已看出,本间的两路人马占据着绝对优势,要打的话,日军必胜无疑,他怎么可能不得意呢?

可是美国人恰恰没有按照这个套路走,麦克阿瑟宣布马尼拉为不设防城市。本间糊涂了,他搞不清楚麦克阿瑟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再翻计划,想从计划中找答案。无奈大本营事先也没有料到美菲军会向巴丹撤退,计划中没这一条,翻了等于白翻。

“远东的敦刻尔克”

就在本间不知所措的时候,第十四军情报部送来报告,这才得知麦克阿瑟及其司令部已转移至科雷希多,美菲军的一部分也到了巴丹半岛。

就算本间是个天生的榆木脑袋,也弄明白了,麦克阿瑟这是要退一步打防御战。

很多日本人都属于认真得过了头,思维不会转弯儿的人,本间就是个典型。即便在了解麦克阿瑟的企图后,他最惦记的,还是大本营给予自己的那个任务,即占领马尼拉。

本间的幕僚全是跟主官差不多的货色,他们给本间陈述的意见是:“主力部队最好贯彻大本营的原定任务,切勿再节外生枝。”

甚至还有人觉得美菲军主动撤退是件好事情——老麦固然是狡猾狡猾的,可这么一撤,马尼拉不更容易占领了吗?

说好了要赶快到马尼拉去喝庆功酒,差一天,差一个时辰都不行。至于撤走的美菲军,那不过是一些“飞进火焰的蛾虫”,什么时候去拍死都可以。

本间傻乎乎地把美菲西撤部队及其要道抛到了脑后,他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马尼拉,不仅不顾“不设防”声明,继续派飞机轰炸马尼拉,还敦促第十四军全力向这座城市进军,北吕宋军的阻击任务仍然十分艰巨和危险。

1941年12月26日,南下日军一个前插,正在防守的菲军几乎被切断退路。温赖特急忙调上三辆坦克及一门自动炮,用火力堵住道路,才将菲军救下阵来。

温赖特是麦克阿瑟在西点的同门师弟,相当于老麦是大四老生的时候,他正好是大一新生。温赖特不仅有着出众的指挥才能,而且很受官兵拥戴。日军在仁牙因登陆后,参加防御的部队曾一度溃散,正是温赖特重新把他们集结在一起,让大家又重新振作起来。

北吕宋军属于超水平发挥,但是由于实力悬殊,他们只能尽量打,尽量拖。

至12月30日,北吕宋军已退至第五道防线。知道身后就是友军的救命桥,官兵拼死抵御,见从正面难以实现突破,日军便耍了点小聪明,想用小部队展开偷袭。美军坦克是干什么吃的,发现后当即予以猛击。

日本兵虽然能冲能杀,撞到坦克却也混不开了,一家伙战死了80多个,余者慌忙后退。

遗憾的是,由于工兵部队过早地破坏了沿途桥梁,北吕宋军在边打边撤的过程中,丢掉了这几辆坦克,使温赖特失去了可资利用的特种武器。

没有坦克还有炮。日军在发动第二次攻击时,便尝到了炮弹的厉害,部队死伤惨重,步兵联队长上岛死亡。

12月31日,日军虽未能攻到卡隆比特桥附近,但已到达距离马尼拉外围50公里处,并危及了南吕宋撤退部队的右翼。

麦克阿瑟立即使用已经撤出的南吕宋军,部署了一个6公里长的防线,接着又调遣临时战车大队进行反击,一共击破8辆日军战车。这种抵抗和反击力度,是日军没有预计到的,顿时就被吓住了,不敢再轻易向前推进,麦克阿瑟达到了在最后一刻争取时间的目的。

尽管撤下来的北吕宋军已经伤痕累累,但是他们不用担心日军的追击,因为有南吕宋军在那里挡着,他们还可以在严整以待的防线后面得到重整。

麦克阿瑟说过,战场上的一刹那非常重要,就那么一刹那,让你喘上一口气,便能打它一个漂亮的胜仗。

1942年1月1日晨,最后一批美菲军通过了卡隆比特桥,当日军从桥上冲过来时,爆破手点燃了炸药包。

随着桥梁坠入激流,麦克阿瑟放下心来。利用过去宝贵的一周时间,他成功保存和撤出了美菲军主力,巴丹防御战将由计划变成现实。

即便单单就掩护作战而言,也打得不赖。自登陆菲律宾以来,日军损失超出预计,总计伤亡达到2000人,其中光战死者便有600多人,美菲军方面则最大限度地保存了自身实力。

老麦可以掏出他的大烟斗美美吸上一口了。他说,世界上没有任何训练有素和经验丰富的步兵师,能跟这次撤退行动中的美菲杂牌军媲美,这帮小子太“令人钦佩”了。

这是“远东的敦刻尔克”,日本参谋本部称为“伟大的战略行动”,承认这次行动出乎意料,使他们非常惊讶。

大本营后来对本间是有所嗔怪的,埋怨第十四军司令部没有能对这种情况立即采取措施,不过当时的本间可管不了这些,他最有兴趣的是如何安排进入马尼拉的胜利仪式。

日军残暴屠城的“名声”不小,马尼拉留守官员战战兢兢,尽力取消了一切可能遭到报复的措施及行动,可是民心在那里,它不会变。

1942年1月2日,当日军大队人马进入马尼拉时,迎接这些胜利者的,只有一小部分好奇的市民,表情冷漠而淡然,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欢呼。日军派人把“粉碎英美帝国主义”的传单塞进人群,但绝大多数人看也不看。

日本人曾经以为,自己是把菲律宾从美国控制之下救出的“恩人”,菲律宾人应该感激涕零,山呼万岁才对,入城日军也一定会受到热烈欢迎。

可眼前的情景着实伤人啊。前来视察马尼拉的日本参谋本部高官那个失望:难道菲律宾人平时就这么直不愣登,表情都不带拐弯的?

不过日本人自己很快就露出狐狸尾巴,告诉人们,他们为什么到处都不受欢迎,惹人憎恨。

菲律宾被日军占领后,所有工厂、银行、学校、教会、印刷厂尽归日本所有,菲律宾国旗,不准升,菲律宾国歌,不准唱。菲律宾人还没有能争取到独立,就又过上了有天无日的生活。

本间在马尼拉摇头摆尾,不可一世,但是他发现,马尼拉已不具备实际军事价值,马尼拉湾的入口完全被科雷希多和巴丹控制着,只要美菲军守住这两处,日军根本无法使用马尼拉湾。

麦克阿瑟把马尼拉比作瓶子,本间虽然拿到了瓶子,可是瓶塞在他手里,没有他的允许,本间一口饮料也喝不上。

这下第十四军的幕僚又有话说了,这个埋怨:“这么容易就让敌人逃到半岛,像什么话?”那个放炮:“攻占一个敌人都没有的马尼拉,连小孩儿都会呀!”

正处于亢奋状态的本间当然听得刺耳。占领马尼拉的当天,他便集结部队,打算对巴丹展开进攻,然而就在准备工作即将就绪的时候,一封通知把他的部署给打乱了。

乐观得豁了边

日本大本营通知本间,入侵爪哇的计划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一个月,为此,第四十八师团被转用于爪哇方面,作为补偿,大本营把第六十五旅团拨给本间使用。

第六十五旅团原属守备兵团,或称为治安部队,战前该旅团只接受过一个月的训练,而且缺乏机动车辆以及重武器装备。兵员少了,质量差了,但本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为难之处。情报部送来的报告显示,美菲军溃逃至巴丹后,已成为名副其实的二茬子庄稼,全部兵力不过25000人,部队士气及官兵的健康状况也糟糕透顶,多数士兵都想伺机溜号。

面对这样的弱旅,体格不会是问题,年龄不会是距离,用什么武器去撅它都可以,何况第六十五旅团怎么说也是一支刚上阵的生力军,起码官兵一个个身强体壮吧。

一乐观就乐观得豁了边,本间要进攻巴丹的方式不是打,而是追,撒开脚丫子穷追。鉴于巴丹半岛中间是茂密的森林,日军兵分两路,第十六师团在西海岸窥伺,第六十五旅团则沿东海岸追击撤退中的美军。

1942年1月4日中午,第六十五旅团与第四十八师团进行战线交接,同时接受了坦克、山炮、野炮等补充配属。第六十五旅团长奈良晃捡到便宜之后,情绪比本间还要乐观,他根本没把美军的抵抗考虑在计划当中,接下来的情况似乎也验证了这一事实。在日军推进过程中,连美军的影子都没看到一个,这使奈良更加心浮气躁,恨不能胁生双翅,像抓小鸡一样将美军一个个予以生擒活拿才好。

但是,奈良实际上搞错了巴丹主防御线的位置,人家不是怯懦畏战,而是你还没能到达他的防线。

战前,日本人百般搜罗关于菲律宾的情报,唯独漏掉了巴丹部分,导致临战连份详细的作战地图都拿不出来。

另外,不可忽视的一点是,第六十五旅团是个穷棒子小旅团,不像美菲军那样用汽车赶路,结果他们徒步走了300公里,脚都走肿了,最多也就只能吃吃美军汽车扬起的尘烟罢了。

有人评价,第四十八师团的转调,是从本间嘴里拔去了全部的槽牙,因为第四十八师团不仅人多力强,还是日军中少有的机械化兵团,他们以车代步,这样起码在机动速度上可以与美军拼一拼。换了第六十五旅团这颗假牙之后,嘴是没漏风,然而一切都变了,本间的嘴巴不发烧和肿痛才怪。

在日军呼哧呼哧赶路时,就连落在最后面的美军都已进入主防御阵地,可叹奈良仍然被蒙在鼓里,他还把美军比作逃亡的蛇,天真地做了一个战术构想:我要抓住蛇的尾巴,尾巴被抓,蛇一定会回头反扑,这时就可以对蛇进行痛击了。

蛇的尾巴在哪里?1942年1月9日,第六十五旅团先遣部队终于在纳堤山麓找到蛛丝马迹,他们发现那里建有美军阵地。

按照奈良的吩咐,先遣部队赶紧上前“抓尾巴”,不料这尾巴不是普通尾巴,简直就像铁扫帚一般。

麦克阿瑟一共为巴丹设置了三道防线。早在一年前,他就派自己的情报部、工兵部对半岛进行了为期三周的勘察,然后便开始修筑阵地和弹药库,所有工程用半年时间完成。

这是标准的高质量防御工事,美菲军经常在工事里进行实地演习,老麦相信它至少具备在半年内阻挡数万敌军的能力。

纳堤防线是三道防线中的第一道。纳堤山海拔1000米,山脊连绵伸延至海岸,以森林地区居多,所以防线工事主要集中在海岸公路,上面铁丝网和机枪阵地密布,但设计和建造者也没忘记发挥森林的作用,他们巧妙地利用密林构筑出临时的炮兵阵地。

日军冒冒失失地闯进这里,就像是地形不明的人,突然跳进人家的庭园一样,主人早就握着扁担守候了,这时候你还想抓尾巴,不挨揍才怪。

防御正面的地形早已全部标定,美制150毫米榴弹炮弹无虚发,打得突前一排的日军片甲不存,先遣队顿时乱成一团,剩下的人赶紧躲进丛林藏身。可光躲着不是个事,还得吃饭啊,炊火刚点起来,美军看到了,又是一顿猛射,这下饭也不用吃了,日军自己就像足了那扬起的簸米、正熟的饭锅。

先遣队进退维谷,只好饿着肚子趴地上数炮弹,这成为二战结束后人们在茶余饭后的一则笑谈。

奈良接到报告大吃一惊,本来他还计划用4门旧式火炮就摧毁防线,达到“对蛇痛击”的效果呢,完全没想到巴丹防线会如此坚挺。

4门老火炮显然是不够用了,奈良把配给他的山炮、野炮、重炮、坦克炮全都推上了前线。这是自日军登陆菲律宾以来,第一次运用炮兵混合群展开集中射击,所有火炮都像吃了枪药一样发狠劲,一些经历过一战的美军老兵说,其激烈程度超过了他们以往经历的任何一次战斗。

奈良指望一记重拳,就将美军给打死,或至少也得整成了个脑震荡,可是事与愿违,对方毫不买账,你用炮,我也用炮,你装大尾巴狼,我这里带钩儿的、带尖儿的、带刃儿的、带刺儿的,也没一件会闲着。

日军的进攻搁浅了。本间根据情报,以为巴丹的美菲军只有25000人,但实际上有80000人。士气方面,美菲军也不是如本间所想,已成惊弓之鸟,相反,当时盛传美国即将增派大量援兵至菲,官兵都认为胜利在望,哪有什么颓丧之气。

与此同时,美菲军还拥有一大精神支柱,那就是麦克阿瑟。作为名气超过巴顿的一战英雄,老麦意志坚定,指挥有方,巴丹大撤退的成功,已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加上他又熟悉巴丹地势,因此几乎每个士兵都深信这仗有打头。

1942年1月10日,为了亲眼看一看前线战况,也为了鼓舞军心,麦克阿瑟渡过海峡,从科雷希多来到巴丹。

当天早晨,美国西海岸广播电台发布消息:“援军肯定正在途中,我们必须坚持到援军的到来。”这一消息的发布,以及麦克阿瑟亲临一线,使官兵十分激动。麦克阿瑟握着军官的手,再一次向他们做出保证:“援军确实正在途中,坚持一下就会胜利。”

麦克阿瑟对前线状况感到满意,返回科雷希多后,他自信满满地告诉菲律宾总统奎松:“我可以在巴丹和科雷希多守住几个月。”

美菲军的顽强抵抗,让本间一时难以适应。就在麦克阿瑟亲赴第一线的这一天,他发来了劝降书。

除了打仗,本间业余的一大爱好是向文艺领域发展,什么画画、作诗、写剧本,都能来两手。既然搞上了艺术,本间的内心深处就有了琼瑶剧的一面,在信中,他先用教主般的语气加以恫吓:“你命运已定,末日将临,究竟还要抵抗到何时?”

接着话锋一转,他夸赞了一番美军的勇气和战斗意志,然后“循循善诱”地告诉麦克阿瑟,“你的声望和荣誉已经保住”,出来投降也不怕丢面子了。

满脸褶子还要出来卖萌,麦克阿瑟可没闲工夫跟本间玩这种文字游戏,他把劝降书扔纸篓里去了。

开荒事业

当官的可以在后面装腔作势,当兵的却只能继续在前面搏命。1942年1月10日午夜,在劝降未收到回应后,第六十五旅团对纳堤防线展开了接连不断的“万岁突击”。

所谓“万岁突击”,就是一边喊“天皇万岁”,一边端着刺刀进行冲锋。美军火炮全都隐蔽在森林里,通过远距离射击和侧射,对这种如同公牛一般的冲击进行无情拦阻,日军步兵纷纷倒在美菲军架设的铁丝网前。

“万岁突击”的特点就是疯狂,处于枪林弹雨中的日军不顾一切地冲向铁丝网,并架起人桥,使后继日军得以通过。

面对敌人疯狂的冲击,守军虽然暂时实行了后撤,但等增援部队一到,他们又即刻发起反击,将日军重新赶回原有战线。

至1月12日上午,进攻纳堤防线的日军已被打死了两三百人,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却只获得了很小一块地域。

奈良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一米一米地往前推进,与其说是在进攻,不如说是在顶着房子走路更好,那副惨不忍睹的熊样,别说他自己,连看的人都痛苦得要死。

打仗打不好,到底是什么原因?本间对巴丹防线的内情一无所知,他所做的,只能是派幕僚去纳堤战场进行视察。

幕僚来了一看,纳堤山麓到处是小河和森林,既难以通过,又便于美菲军的火炮隐蔽,而中间则全是火力网。在缺乏地图的情况下,相互之间的通信联系就很重要,可是第六十五旅团的通信分遣队也没有丛林作战经验,他们自己都常常在林子里转圈转不出去,更不用说为大部队指点迷津了。

军部幕僚的一致结论是:“这仗确实难打,苦战是必然之事,而且今后的进攻仍然是困难重重。”

既然如此之难,本间首先想到的,就是奈良的智商恐怕不够用,他计划从军司令部抽调一个参谋配属第六十五旅团,给奈良做左右手,帮着指挥打仗。

问题是,奈良虽为旅团长,却是个颇有资历的中将。要是万一因此伤了大家的面子,就不好看了,于是本间决定先派个参谋去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

奈良的旅团司令部建在密林边上的一间小房子里,房子依着山势,看上去还是倾斜的,倒与奈良此时的处境颇为相似,叫作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这说的是打仗,若论在军内打交道,奈良早已是八面玲珑,像成精黄瓜一样老练了。听参谋讲完来意,他先向本间表示感谢,军司令官能派自己的幕僚屈尊到下面来给我当幕僚,真是愧恐至极,太好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我还得把旅团部的两个参谋找来问问,听听他们的想法。”

这是一个合乎情理的要求,军部参谋便依言等候。

随后听到林子里传来激烈的争吵,有人尖着嗓子在大叫:“时至今日,再派军部参谋来,不是打我们两人的耳光吗?”

哦,原来就是那两个猥琐小参谋。知道军部参谋要来取代他们,这二位马上炸了,所谓坏人买卖,如杀父母妻子,着实可恨啊!他们一边流着眼泪鼻涕,一边对奈良哭诉,说自旅团登陆后,他们如何视死如归,如何排除万难,现在旅团长怎么能做卸磨杀驴的事呢?

“倘若长官非接纳军参谋不可,请先将我们两人撤职,但为本旅团及长官荣誉着想,希望派我们到巴丹战场一死殉国。”

好像是说给奈良听的,但每一句都让军部参谋如坐针毡。稍后,奈良又出现了,并且一上来就给了军部参谋一个电力十足的微笑,意思是你都听到了吧。

军部参谋最终从奈良那里得到的答复是:“实在舍不得辜负旅部参谋的决心和诚意,请转达军司令官,本旅团打算暂以原阵容继续苦战。”

军部参谋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得了话,赶紧回去向奈良报告,并建议保持现状,不要再派什么参谋。

本间一听,就知道老家伙玩了个心计。人情人情,在人情愿,他摆明是不情愿,再硬塞人进去就不明智了。

可是第六十五旅团的进攻没有进展,又是个铁的事实。奈良苦战,本间身上的压力也不小,来自东京的非议之声不断传来,使得本间及其参谋幕僚不得不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来提高攻击的效果。

想来想去,只能从西海岸的第十六师团抽调部队进行增援。第十六师团派出了武智支队,这个支队是以联队为基础临时建成的,共含两个大队兵力。武智支队奉命在纳堤山顶附近的东斜面密林中穿行南进,其目的是迂回至纳堤防线的侧背,以迫使美菲军撤退。

迂回包抄是日军陆军运用最为熟练的一种战术,但迂回也是要讲条件的,纳堤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太高了。

那是一片连野兽都无法通行的原始森林,不但是处女林,还是处女地,实际上连本地人都没有进去过,日本兵必须一边砍伐,一边行军,比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都困难。

一天竟然只能往前面蹚几米!三天后,武智支队的粮食吃光了,又得不到补给,开始陷入饥饿之中。本间闻讯,急忙派飞机空投粮食,但林子过于茂密,空投袋往往无法落到地面,都挂在树枝上,给飞鸟当了点心。

武智支队真是生不如死,没有食物,只能靠吃草根、喝泉水维持生命,他们的“开荒事业”自然也进展不快。

武智支队派出一名校佐到第六十五旅团进行作战协调。完事之后,这位瘦得皮包骨头的仁兄搓着手对奈良说:“真不好意思开口,但我的部队,上于部队长,下至所有士兵,都已整整6天没有吃一点儿东西了,能否请长官提供少量食物作为犒赏品?”

从原始森林里跑出来一趟不容易,照理是该赏听。可是那时候第六十五旅团也正处于揭不开锅的境况,奈良皱着眉头:“不瞒你说,我这里也很惨,今天早上,我仅仅啃了半块饼干,你实在要犒赏品,只有这个。”

说着话,奈良从自个儿裤袋里掏出6支皱巴巴的香烟,分了3支给校佐,另外半块饼干他还要留着下午吃呢,舍不得给。校佐无奈,只好拿着香烟垂头丧气而去。

其实在巴丹战场上,所有参战日军都一样苦,不单第六十五旅团,抽兵增援他们的第十六师团也一样。不过到一月下旬,战况终于出现变化,已被折腾得如野人一般的武智支队在钻出丛林后,渗入纳堤防线的侧翼。

在侧翼防守的是相对较弱的菲军,难以抵御日军的攻击。1942年1月22日,为免遭到包围,麦克阿瑟下令放弃纳堤防线,全军后撤至第二道防线。

炒蛋式军帽

撤退命令下达后,所有道路上都充斥着撤退的军队,加上没有整理交通的宪兵进行维护,现场出现了混乱。指挥官非常担心,尾追的日军会趁机进行炮击,还好,本间和奈良都没能想到这一招。

美军的后卫部队很尽责,尽管抵抗力微弱,仍坚持到了主力撤出为止。1月25日,美国大兵得以全部撤出纳堤阵地,这些撤下来的士兵看起来个个像是行尸走肉——除了连续作战带来的疲困不堪外,他们主要还是被饿成了这副模样。

就在巴丹大撤退前,麦克阿瑟曾将他的撤退计划报告给陆军参谋长马歇尔。马歇尔不仅表示同意,还答应尽量派遣援军。不过当时马歇尔的想法只是为了给老麦灌点蜜糖水,打打气,鼓鼓劲而已,在日军基本控制太平洋的制海权、制空权的情况下,“彩虹五号”计划事实上已告夭折,海路和空中运输都变得极其危险,无论马歇尔本人还是美国海军司令,都不会为此铤而走险。

此外,由艾森豪威尔主持的华盛顿会议认为,美国所能提供的船舶、飞机和兵员,难以同时满足欧洲和太平洋两个战场的需要,必须有所侧重。侧重哪里呢,自然还是欧洲战场,所谓“欧洲第一”或者是“(打)希特勒第一”。

撤到巴丹后,麦克阿瑟马上发电报求援,但除了从澳洲和爪哇开来三条货船外,马歇尔的那些保证全未兑现。

麦克阿瑟苦笑着把他遇到的尴尬比喻成是一次野外行军。行军中,上司告诉士兵,下一个水源地大约还有10英里远,其实根本就不是。在多次上当后,饥渴难耐的士兵只好对上司说:“长官你不用多说了,谢谢上帝,我们还能坚持。”

回头面对巴丹军民,麦克阿瑟连苦笑的表情都做不起来了。按照最初的军需统计,搬来巴丹的物资,至少能够维持半年,但这个乐观的想法很快就被证明不成立。

除了美菲军外,还有许多难民逃入巴丹。本间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使巴丹粮食储存大为减少的机会,便有意将巴丹北面的居民,主要是老人、妇女和儿童,赶进美菲军防线,因为他很清楚,麦克阿瑟不可能听任这些难民饿死。

巴丹难民一下子达到了26000人,加上80000名美菲军,总计有106000名之众。如本间预计的那样,麦克阿瑟不得不在美菲军的阵地后面,为这些可怜的人建立难民营,并被迫将士兵的粮食配给减少一半,后来又降到1/4,就这样,仍然是僧多粥少。

麦克阿瑟以悲观的口吻,向华盛顿报告了美菲军现状:损失超过总兵力的1/3,有的部队甚至已接近2/3。

以如此沮丧的语调来叙述事实,当然是为了能尽快从上司那里要到援助,本质上,这位骄傲的将军是从不肯向任何困难和挫折低头的。

在整个巴丹防御战中,麦克阿瑟只到纳堤防线去过一次。有人免不了说三道四,背地里骂麦克阿瑟是胆小鬼,但这些人其实并不真正了解他。

一战时,麦克阿瑟曾和巴顿一起征战欧洲战场。两人在高地上进行指挥,一枚炮弹在身边爆炸,尘土迎面扑来,巴顿笔直站着,然而还是向后退了一步。

麦克阿瑟纹丝不动,并且幽了巴顿一默:“别害怕,上校,你是听不到打中你的那发炮弹的。”

巴顿由此对麦克阿瑟非常佩服,他告诉家人:“麦克阿瑟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

麦克阿瑟不会舍弃他的士兵,他说过的一句话曾在士兵中广泛流传:“如果是活,我与大家一块活;如果是死,我也与大家一块死。”

麦克阿瑟不去第一线,是因为承诺中的援军和物资,盼星星盼月亮,总也盼不到。他无法对一线官兵兑现自己的诺言,特别是听到饥寒交迫中的士兵哼哼着“今天请赐予我们面包”时,他更是感到无地自容。

事实上,麦克阿瑟所在的科雷希多和巴丹一样危险。由于掌握着制空权,日军轰炸机编队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小岛进行空袭,起先美菲军还可以用高射炮还击,后来炮弹越打越少,便只得任由对方轰炸。

尽管随时可能被报销掉,麦克阿瑟仍坚持把他的司令部设在小岛的最高点,这样既便于观察敌情,同时也可以让自己心安。

麦克阿瑟信奉一个观点,即“作为指挥官的人,必须使士兵时常能看到他”。他试图通过这一方式,告诉正在受苦受难的军民,自己并没有抛弃他们。

司令部在几分钟内就被炸光了。站在司令部外面的麦克阿瑟,亲眼看到房屋像玻璃匣子一样破裂并成为碎片,然后如同纸屑一般在空中回旋,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新的司令部建在了一条地下隧道里,但是麦克阿瑟仍然不会安坐在里面。空袭警报一响,他就赶紧跑到户外,与隐蔽的士兵蹲坐在一起。

麦克阿瑟这么做,一方面是要观察日机编队队形和空袭方式,向对手学上几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定军心民心。

如果是在和平时期,他可以掰开一块面包,或者是一起抽两袋烟,以示友谊和亲和,但在战争时,麦克阿瑟只能用这种分担死亡风险的方式,来加深他与士兵患难与共的兄弟情谊。

菲律宾人曾按照拿破仑所处时代的风格,为麦克阿瑟定制了一套制服,其中有一顶金光闪闪的帽子,最令麦克阿瑟爱不释手。美国国内一些不喜欢麦克阿瑟的人则对之冷嘲热讽,说他是“吕宋的拿破仑”,帽子是“炒蛋式军帽”。

在战火硝烟中,麦克阿瑟的军帽已经又破又旧,但只要士兵看到这顶军帽,一定会眼睛发亮并大声欢呼,他们聚集在麦克阿瑟周围,亲热地拍打着他的脊背,叫他“麦克阿萨”。

从纳堤防线撤下的部队担任正面防务,麦克阿瑟将那些拍他脊背的士兵们组织起来,用以防守侧面的西海岸。

这些士兵主要来自菲律宾警察队和担任地面勤务的海军大队,并非正规野战步兵。要上战场了,临时连件军装都找不出来,海军大队试图把他们蓝色的海军制服染成卡其色,结果没有成功,蓝色变成了不伦不类的芥末色。两支部队拥有数挺一战时用过的机关枪,也有各种小口径火器,但战前多数人连步枪都没使用过,士兵上阵肉搏拿的不是刺刀,而是一种长长的大砍刀。

这是一群穿着古里古怪,看上去说话也非常粗野的战士。他们喜欢大声地说话,互相之间常开各种下流玩笑,有人甚至能即兴搞搞战场恶作剧,点上一支香烟,为的只是引诱敌人开炮。

临时组织起来的士兵并不正规,但麦克阿瑟对他们充满了信心。站在第二道防线萨马特的山脚下,老麦对参谋长萨特兰说:“我亲自选定和准备了这个阵地,它将固若金汤。”而后,他向马歇尔做出保证:“我打算血战到底,与阵地共存亡。”

麦克阿瑟再次给本间出了一道难题,不过这时候本间感到头疼的,主要还是前面一轮已把他的部队伤到不行。

在纳堤防线的交战中,日军付出了很大代价,第六十五旅团的一个主力联队,原有3000人,至1942年1月24日,死伤了1400多人,丧失近一半的战斗力,此外,其他特种配属部队也损失了差不多相同数字的兵员。

奈良向本间诉苦说,第六十五旅团处于极度的疲劳状态。本间仅凭第六感就已明白,这哥们儿没说谎,看来是得帮他减减压了。

你再疲劳,暂时也没人可替,所以第六十五旅团仍负责正面进攻,不过本间计划让第十六师团从侧翼协助。

猪一样的发挥

巴丹半岛的西部多悬崖,无法像东海岸那样沿公路推进,但是这一带的海岸线凹入,布防困难,又便于登陆偷袭。按照本间的部署,第十六师团将采用非常措施,把小部队运到海岸线上,然后从美菲军的侧背实施登陆。

这个非常措施,还真的很“非常”,因为是临时想出的招,舟艇都没现成的,要从仁牙因海湾转运过来,还得避开美军鱼雷艇的监视,利用黑夜偷偷地运,就跟海上走私差不多。

1942年1月22日晚,第十六师团所属的恒广大队乘着舟艇,奉命朝西海岸的凯波波角进发。

日军指挥官看地图作战,只注意到巴丹半岛海岸线凹入的特点,但地图是地图,现场是现场,有很多东西你就是搬一部显微镜过来,地图还是无法告诉你答案。比如,巴丹半岛西海岸的海岸线其实全都被背后黑压压的山脉遮盖,非常难以识别。即便在白天,经验丰富的航海者拿着海图操作,也不易发现岬角。

凯波波角在哪里,为了找这么一个岬角,恒广大队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头。海上波浪又急又高,舟艇上的日本兵一个个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提心吊胆是对的,不过对他们威胁最大的还不是浪,而是美军的鱼雷艇。发现这些家伙在海浪中扑腾来扑腾去,鱼雷艇立即发起攻击,日军的两艘小艇被先后击沉。在遭到攻击后,恒广大队再顾不上辨别什么凯波波角,忙不迭地就选择了登陆。

登陆点上没有设置防御部队,于是恒广大队便放心大胆地朝前进发。走着走着,他们碰上了正在巡逻的警察队和海军大队。

这场遭遇战,对日军来说犹如一场噩梦,一名日军士兵在日记中写道:“我们碰到了穿着黄色制服的美军决死队,他们如虎狼一般……”

虎狼一般的敢死队一上战场,既不求饶,也不饶人,日军被杀得一直退到原登陆点,最后坐小艇逃出的,只有34个日本兵。

得悉恒广大队陷入困境,第十六师团急忙出手相捞。1月26日夜,一个大队再次奉命登陆,预定登陆地点是卡纳斯角。

什么凯波波角、卡纳斯角,样子都差不多,黑夜中根本难以判别,最后只好估计所需航行的时间,根据这个时间来抢滩。可是潮流速度是因时而异的,经常处于变化之中,所以日军对时间的估计也不可靠,结果这次又弄错了登陆点,而且登错之后,仍然等于自投罗网。

古语道,船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可是对登陆日军来说,全不是这么回事,他们基本上是上几批,死几批,继恒广大队基本全军覆灭后,第二支大队也在萨马特防线后方被歼灭。

看样子,第十六师团身上那股子又倔又傻的劲头似乎是完全被激发出来了,登陆部队猪一样的发挥,也没能打消他们继续从海岸线上进行偷袭的念头。2月1日,第十六师团第三次派遣部队从卡纳斯角登陆,这是该师团的一个精锐联队——吉冈联队。

其实这时候已谈不上什么偷袭,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尤其菲律宾警察队还从日军军官的尸体身上发现了一份重要文件,文件上说的就是增援计划的内容。

美菲军事先便掌握一切,知道日军会从卡纳斯角登陆。4架美军战斗机如约而至,沿岸炮兵也没光看热闹,欲登岸的吉冈联队被打得整张脸都快掉海水里去了。

这时候就算是想走也难以走脱。由于舟艇损伤较大,大部分已无法继续在海中航行,吉冈联队只得捡一个看不到守军的海角进行临时登陆。

然而他们终究未能逃过海军大队的眼睛。海军大队这次没有从正面堵,他们学日本人,从背后抄。1942年2月8日,海军大队实行战术性登陆,把吉冈联队逼入了丛林。

眼见得是上天远,入地近,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再想什么抄袭防线侧翼了。好在美菲军没有贴身紧追,此处天不收,地不管的,倒也落得快活。

快活的感觉,也就维持了那么几分钟,几分钟后,吉冈联队便要受罪了,由于缺乏补给,他们的处境可直接比照增援第六十五旅团的那个武智支队。

第十六师团知难而退,再也不敢做赔本买卖。师团长下令吉冈联队从陆地上撤退,但是在电报联系已经中断的情况下,吉冈联队无法收到命令。

第十六师团师团长只好派传令兵冒死前往传达。10天后,一名传令兵找到了吉冈联队,此时吉冈联队仍被美菲军围在丛林里,没有食物下肚,已经在啃树皮充饥了,联队的百余名重伤员则奄奄一息。

人怕落荡,铁怕落炉,吉冈联队完全沦为一只待宰的困兽,性命已经一大半属阎家的了。接到撤退命令,联队残部总算看到一丝求生希望,他们拼死闯关,从包围圈中勉强杀出一条生路,狼狈不堪地逃回了第十六师团位于后方的司令部。

出去时一个个叫着要多杀些人,出去后反被别人杀得人仰马翻,真是出外一里,不如家里。幸存的日本兵心有余悸,认定要突破巴丹半岛,单凭武士道和肉弹是绝对行不通的。

在西海岸的反登陆战中,美菲军有多达500人阵亡,其中大多数是警察队和海军大队成员。他们是一群真正的勇士,是一只只慷慨赴死的孤狼,即便他们受伤倒下,嘴角仍带着对敌人的轻蔑,手上还握着带血的长刀。

麦克阿瑟参加了士兵的安葬仪式,他说:“你们每一个人都很脏,身上有虱子,散发着臭味,但是,我爱你们!”

第十六师团登陆部队的昏头昏脑,似乎也传染给了从正面进攻的第六十五旅团。第六十五旅团白天在铁丝网前狂挖散兵坑,准备照老法子,在黄昏时展开一个“万岁突击”,他们以为美菲军自纳堤撤退后,已处于溃散逃命状态,必难承受这样声势浩大的蝗蚁式冲锋。

从本间到奈良,都不知道麦克阿瑟在纳堤防线之后还有一道更坚固的防线。老麦说萨马特防线固若金汤,并非信口吹嘘,这道防线的强韧程度,整整是纳堤防线的两倍。

由于不知道有这么一道防线,日军错把主防御阵地当成了前哨阵地,一窝蜂地往上面拥,这下好了,人家正愁你不来呢,机关枪那个扫啊。

喊“万岁”时,刺刀、口号,一件都少不了,喊完了,一件也都用不着——清晨一看,在主防御阵地前面,呼啦啦地躺了约100名日本兵尸体,而美菲军损失低微,奈良这本蚀得都不知道该怎么算好了。

奈良蚀本蚀到两眼通红。死100个人怕什么呢,反正有今生没来世的,死也要死在“万岁突击”里。1942年2月8日,他准备再度发动攻击,并已将命令下达给各联队指挥官,但是当天下午,本间突然打来电话,对他说:“不要打了!”

巴丹的私生子

本间说不要打,不是说打赢了,正好相反,是输惨了,输到他只能暂时罢手为止:无论正面还是侧面,每一仗都打得超烂,烂到没有底线,简直是深不见底。

日军在巴丹的失利,是太平洋战争开始以来,日军在陆地进攻中遭遇的第一次严重挫折。日本人不知道麦克阿瑟还能在巴丹抵抗多久,相比于战场上的得失,他们显然更害怕巴丹防御战在精神上所起到的作用和影响力。

自举行马尼拉入城式以来,本间的第十四军司令部一直被喜悦包围,此时又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重新陷入登陆前的那种僵尸氛围,并且与原先相比,气氛变得越加紧张压抑。

对盟国方面来说,巴丹抵抗则犹如一针强心剂。罗斯福对菲律宾的抵抗表示感谢,并承诺会尽美国所有的人力物力,为菲律宾夺回他们失去的自由。

可罗斯福承诺的并不是现在,而是将来。美援完全沦落为空头支票,岛上弹药和食物的消耗却在与日俱增,因为难忍饥渴,多数士兵只能靠采食甘蔗充饥。

打猎和钓鱼成了美菲军的一大“副业”。就连吃不惯菲律宾食品的美国大兵也入乡随俗,他们原先对狗肉和猴肉连碰都不会上去碰一下,现在也顾不上这个忌讳了,能拿来果腹就行。一名吃惯“山珍海味”的美国兵说:“只要不是人,我什么东西都可以吃。”

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军人的军装已经破到了不能再破,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犹如刚刚从乞丐帮里走出来。

所有这些都还有办法进行克服,难以克服的是疾病困扰。丛林中少不了蚊虫叮咬,偏偏撤退时,记得带蚊帐的人又很少,长期的营养失调,使得人们的体质和对疾病的抵抗能力都自然而然减弱,疟疾由此开始流行,而能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奎宁(金鸡纳霜)眼看就要用完了。

第十四军情报中的一项“官兵健康状况差”竟然在这个时候应验了,部队战斗力被大大削弱。至2月中旬,美菲军的非战斗减员已接近50%,这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

人们的失望情绪逐步蔓延,士兵不仅诅咒敌人,也开始诅咒和辱骂美国政府。他们用粉笔在自己的头盔上画着“V”字,那不是代表胜利,而是代表炮灰。

一首二战中最动摇军心的歌谣不胫而走:“我们是巴丹的苦兵卒,是巴丹的私生子,我们没有爸,没有妈,没有山姆大叔。”

哼唱着这些歌谣的士兵会咧嘴嬉笑,只是那种嬉笑比哭还难看,就像是临终者的梦呓。

望着士兵消瘦的身体和绝望的表情,麦克阿瑟心痛不已,但他职权有限,并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来改变这一现状。

有一个人终于忍不住了:菲律宾总统奎松。

人无刚强,安身不牢,或者换句话,想谋求政治独立的国家,就甭指望靠别的国家来保护你。作为政治家的奎松也许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他只是没有这个能力。

奎松曾当面问麦克阿瑟:“你认为菲律宾独立10年后,会有自我防御能力吗?”

麦克阿瑟肯定地说:“我想不可能。除非你能在10年内每年拿出500万美元,组建一支具有相当规模的军队。”

菲律宾穷得要死,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于是奎松便走了另外一条道路,他邀请麦克阿瑟到菲律宾担任军事顾问,帮他建立一支瑞士式的后备役军队。

菲军尚未能够组建成功,日军就打过来了。处于国破家亡的境地,奎松不胜其忧,而更让他备受刺激的,还是收听美国的广播讲话,他能够明显听出来,美国政府最关心的始终是欧洲战争而不是与日本人的战争,与之相应的,则是这边美援不见踪影,那边军火源源不断地被运往大西洋彼岸。

菲律宾此前一直自认是美国的“女儿”,双方亲得不得了。可是到了危难关头,这种关系却好像生分了,给奎松的感觉,美国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念完经就解聘和尚,完全是过河拆桥啊。

什么东西都能打折,唯独感情不能打折,奎松为此激愤不已,他对麦克阿瑟的情报官说:“不要再张口欧洲,闭口欧洲了,我受不了!美国真是岂有此理,他的女儿(指菲律宾)正遭受到暴徒的强奸,而他充耳不闻,老为一门远房表兄(指欧洲)的命运而操心。”

用菲律宾当地俗语来说,奎松的国家正在被“刷去”,也就是边缘化。这种被遗弃感,很快就被日方掌握,本间开始大打攻心战,马尼拉广播电台不停地播放歌曲:“不管你们怎么等,船儿它也不会来。”

东条英机也趁机过了把戏瘾,由导演直接变身演员,亲自走到前台,通过广播向奎松保证,日本将承认菲律宾是“大东亚共荣圈”中的独立国家。

在此之前,美国已允许菲律宾自治独立,但附加了一个时间表,现在日本连时间表都没有,立马就许诺可以为之免费赎身。

奎松于是给罗斯福写了封信,信中他建议美国宣布菲律宾独立,之后菲律宾将在外交上持中立政策,同时解散自己的军队,这样一来,日美两国军队就都可以撤走了。

奎松的潜台词是,日子天天过,怎么过不是过,强国之间打架,为什么非要把我们菲律宾夹在中间当牺牲品?对不起,哥哥我一扎猛子,不陪你们玩了!

麦克阿瑟听到此事,大吃一惊,急忙进行劝说,但在奎松解释其写信的本意之后,就不再吱声了。

奎松说,他也知道这事不靠谱,可现在不是你们美国不给援助吗?我这是在用激将法!

在内心里,麦克阿瑟其实也有着和奎松一样的抱怨,特别是在彻底搞清楚华盛顿方面的真实想法之后,他十分沮丧。所谓欧洲第一,菲律宾被边缘化,不就意味着他所负责的菲律宾战场不再是中心舞台了吗?老麦哪儿受得了这个,他忍不住跟着大发牢骚:“英国佬有头,我们只有小尾巴。”

麦克阿瑟不仅默认了奎松给罗斯福写信,还应奎松之请,给美国陆军部发去了一份巴丹的军事形势报告。

奎松的亲笔信犹如炸弹一样落在了罗斯福的办公桌上。罗斯福大受震动,他在私人日记中写道:“奎松未免太天真了,日军会真的认可菲律宾中立吗?”

罗斯福断然否定了奎松的建议,同时亲自担保,将对菲律宾负起责任。

正如奎松对麦克阿瑟解释的那样,他并不相信日本人会放过菲律宾,这么做,无非是要测试一下罗斯福,看他是否真的口头不似心头,已经完全背弃了自己所做出的承诺。

罗斯福相当于山盟海誓一样的担保,让奎松放下心来。与此同时,罗斯福也看到了麦克阿瑟发来的报告。在报告中,麦克阿瑟问道:“我这个司令部随时都有被完全摧毁的可能,你们必须做出决定,我是迎合奎松总统呢,还是继续进行战斗?”

看这样子,好像是真撑不住了。罗斯福便试探着授权麦克阿瑟,允许他安排美菲军投降。

麦克阿瑟不过是与奎松一唱一和,对罗斯福进行激将兼恫吓而已,他可没半点要缴枪或投降的意思。为免总统误会,他赶紧复电罗斯福:“我打算在巴丹岛战斗,直至毁灭,然后在科雷希多也同样会这么做。”

到这个地步,还说美国存心要抛弃菲律宾似乎有些过分,说实在的,罗斯福不是不想进行援助,而是在日军的猛烈进攻和封堵下,援助物资实在是过不去。

其实在西南太平洋的各个盟军战场中,巴丹已经算是一枝独秀,其他地方没有一处不处于风声鹤唳之中,新加坡更是岌岌可危。

进攻新加坡的,是后来被称为“马来之虎”的山下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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