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儿、刘紫烟、刘煜三人眼巴巴地望着黄乾坤,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人若一无所有,雄心在则无所畏惧。
黄乾坤一拍大腿,倏地站起来,大声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干,轰轰烈烈地干!”王二狗除了好赌,好歹算是一个男子汉,有三个一心一意追随的小弟,此刻他被视为大哥,总不能在三个小弟面前认怂,心想,宁愿被妖怪吃了,也胜于活在这个世上被人叫作窝囊废。
李东儿、刘紫烟、刘煜生怕他说出一个“不”字,听他说出一个“干”字时,高兴得跳了起来,欢呼过后,七嘴八舌地谋划着捉妖大计。说到一些往事及其他相识的人,黄乾坤答不上话,唔唔声应对。
看着三张朝气蓬勃、略微带着稚气的面孔,自己被当成偶像和带头大哥一般崇敬,黄乾坤觉得体内的热血在沸腾,重新燃点起对前程的希望,心想穿越至唐朝被误认作王二狗并不算太差,起码有三个小弟,暂住的“家”中还有一个看着他的眼神有点怪怪、把他当作家中顶梁柱的赵彤以及一个嗷嗷待哺的初生婴儿,他忽然觉得了自己的重要性,这些人都依靠并信赖他,唯他马首是瞻,如果他拍手离开,这些人该多么的失望绝望?当然,他离开后也不知可以去哪里。
既然决定了干,就要干出一个样子,这是黄乾坤的原则,他想到动物界中蜜獾永不服输的性格,跳上一个土墩,吼道:“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李东儿、刘紫烟、刘煜生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跟着大声吼道:“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黄乾坤决定,二日后出发,李东儿在村外关帝庙等,然后一起到县城中会合刘紫烟、刘煜两姐弟,正式踏上捉妖的路途。
……
回到村中的家里,天色已近黄昏。黄乾坤到厨房中忙活起来,这些天,他学会了用打火石,劈柴烧火剪了几个烙饼,到田地采摘几棵白菜炒了端上桌子。
赵彤十分勤快,生完孩子未满月,就下床织布,织好的布交给梁大婶帮忙买了,换些柴米油盐回来。梁大婶的家就在附近,古道热肠,经常过来帮忙。王二狗失踪的一个多月里,赵彤在梁大婶的接济下总算度过难关。黄乾坤入住后,每天只为田里的蔬菜浇浇水,除除草,清茶淡饭,无忧无虑,日子倒也过得舒心。
孩儿吃完奶在房中睡着了,饭桌上只有黄乾坤和赵彤二人,黄乾坤低头吃着烙饼,他毕竟不是真的王二狗,处处避嫌,赵彤看出他有心事,柔声道:“相公,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妨直说,只要你不去赌,无论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我刚才见到三个兄弟,准备和他们外出一趟,做两笔买卖。”
“是和李东儿么?他走南闯北,和你同样是一个不归家的主。你们准备去做什么买卖?”以前王二狗好赌,她对他的朋友有一种天然的抗拒,只见过李东儿一次。刘紫烟、刘煜住在县城,她更加不认识二人,但不时听王二狗言谈中提起三人,知道这三人并不好赌!
“李东儿从金壶峰学道归来,约我们一同前往捉妖,我想赚些银两回来给你。”面对贤慧的赵彤,黄乾坤不想隐瞒。
赵彤面上先是闪过一丝惊奇喜悦的神色,后又面有忧色,道:“捉妖是一件凶险的事情,相公没学过法术,凭李东儿的道行,能捉到妖么?只要相公不再赌,你种田,我织布,一样能安稳过日子,不须冒这个险。”
黄乾坤道:“男儿志在四方,岂能甘于一茶一饭,安于现状。”顿了一顿,生怕她误会自己离开,道:“我不想在家里无所事事,靠你织布维持一家的开支。”
赵彤定定地看着他,道:“你有此志向,我很开心。你决定了么?”黄乾坤神色坚定,毅然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已经决定,我无条件支持你,好好带着李东儿他们做一番事业。”赵彤想了想,进房拿出三十文钱递给黄乾坤,道:“出门在外,一个大男人身上不能没有一点盘缠,这是家里仅有的三十文钱,你拿去吧。家里有米,田里有青菜,这些钱暂时用不着。我有一双手织布,换的钱买些柴米油盐够了。”
黄乾坤眼睛一红,道:“你真的相信我?”
赵彤撩了撩头发,莞尔一笑,她面色苍白带着些许病容,笑起来柔软甜美,自有一股魅力,柔声道:“自从生了儿子,相公回来后一直呆在家里,安分守己,我心里很开心很满足,而且相公承诺不会再赌,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我和儿子以后都得依靠你呢。”
黄乾坤脑袋一热,冲口而出,道:“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们受苦的。”他原想捉妖领取赏金后,将赏金留给赵彤和她的孩儿后一走了之,但赵彤温柔贤慧,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把他当成一生的依靠,让他十分感动。但承诺照顾她无疑是给自己套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话刚一说完,心里马上后悔了,恨不得重重的抽自己几个嘴巴。
赵彤眼眶中泪水打转,道:“只要相公心里有我母子,记得回家,我此生无憾。”
“钱先放在你哪,确有需要时再拿。”回到自己的厢房,黄乾坤懊悔地用头撞了几下门板,恨自己一时心热,答应以后照顾这母子俩。他最看重的是“守诺”二字,答应过的事情无论有多困难都要想方设法兑现,以后怎么离开这个“家”,看来又得多费一番周折了。
黄乾坤坐在床上生了一顿闷气,想到捉妖得有点像样的武器在手,总不能拿干农活的锄头柴刀去捉妖,他想起山上破庙神像暗格里放着的天蓬尺和金钢铃,忖道: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倘若仍没被取走,就证明它们是无主之物,自己取了佛陀当不会责怪。且不管它们是否有法力,危急时可以拿出来唬一唬妖怪,尤其天蓬尺异常坚硬沉重,当作武器防身也不错。
子夜时分,月挂枝头,黄乾坤独自一人悄悄到了村后的那座小山之上。
古庙清幽,四周杂草丛生。这座庙的香火原来还算旺盛,仙桃根和附近几个小村庄的村民隔三岔五到庙中拜祭,不知哪一年起,有村民亲眼见到古庙中有鬼魂出没,一传十,十传百,渐渐无人敢上山祭祀,后来仙桃根村在村前另外建起了一座武帝庙,位置便利,就再没人上山祭祀,因传鬼魂出没,平时村民到山上放羊均远远绕道而走,古庙终至彻底荒废。
星光点点,风吹松林,涛声阵阵,山上渺无人迹,黄乾坤摸黑入到古庙的殿内,转到佛像背面。庙内灰尘密布,显然无人来过。他轻轻揭开暗格的面板,伸手将金钢铃取出来,摇了几下,清脆悦耳,收入怀中。伸手再摸,触碰到天蓬尺,这回他心里有准备,手上用力握着天蓬尺提了出来,随后将暗格的面板原样放好,回到殿中,手执天蓬尺当作铁棍劈挡刺撩地挥舞了一会,甚为得心应手,满意地将之系在腰间。
他盘膝坐于地上遐思,忽听到庙外响起说话声,朝着古庙的正面而来。来者为一男一女,一人声音苍老洪亮,自远而近,清晰可闻:“李十娘,你说那人今晚会不会依时赴约?”
一个妇人莺声燕语道:“东方昊自恃极高,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以前我和他有过一段情缘,他曾说过会为我赴汤蹈火。我通过信鸽捎了一封密函给他,说我有难要他前来支援,相信他肯定会信守承诺。”
那声音洪亮的老者哼了一声,道:“时间已过了十多年,你始终惦记着东方昊!在你心目中,他占的位置永远比我高。”语气中充满了酸溜溜的意味,
李十娘娇声道:“你和他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喝这干醋不怕被人笑话么,我一个四十岁的半老徐娘,难道仍有这么大的魅力?”她埋怨男的喝干醋,意气中却满含着沾沾自喜之意。
老者道:“你是我的女人,心中念念不忘别的男人,我岂受得了这窝囊气?宁愿今晚战死,也不想你邀请东方昊助拳!”
李十娘略带怨气道:“我的身子早就交给你,但八年来,连一个名份都不给我,怎好意思说我是你的人!”
老者嗫嚅着道:“内人是京城中的权贵,我们相识于微时,她不顾父母的反对,在十七岁时决意和我私奔,为我生了三个孩子,循规蹈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怎么下得狠心休她?内人曾同意我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在家里以你为大,她为小,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你又不同意,我能怎样?”
李十娘怒道:“你心痛她,难道就不心痛我么。想当年,我曾经是江湖中的第一美人,多少狂蜂浪蝶、巨富高官拜在我的石榴裙下,我均未放入眼内,偏偏跟了你这么一个小护法。你在朱天部混了几十年,依然是一个排位第二的护法,连葛半农的脸色都要看,没有一点出息!你要我进门只是做一个妾侍,传了出去,我有何面目在江湖中立足?!”快语连珠,直骂得那老者抬不起头来。
老者是朱天部的护法柳大钦,遵从令主范长廷之命,秘密寻访远古神兵驭天尺的下落,李十娘曾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俏剑客,年逾四旬,风韵犹存。她和柳大钦是情人关系,但并未住在一起。柳大钦在李十娘面前低声下气,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其实他的名头在江湖中极其响亮,在朱天部中排位仅次于九天令主范长廷、第一护法葛半农,纯以武功修为而论,比葛半农尚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与范长廷有一定的差距,但河图玄功练到了第七层,第八层同样达到半晦半明的境界,九天部各大宗主对他甚为敬重。
二人站在庙外争论,却没有进入庙内之意。
黄乾坤在庙内听得真切,原想摸黑出庙,又怕引起二人的误会,四下张望,记得古庙背向悬崖一侧,有凸出的一块长条形青石板基座刚好容足,轻手轻脚从破烂的窗棂爬出,紧贴着古庙墙体缓缓移动两三尺后坐下,脚下是三十多丈高的深渊,夜色深沉,万籁俱静,庙外的说话依然清晰可闻。
只听得柳大钦道:“天地双煞是亲兄弟,大哥叫陶玉麟,弟弟叫陶书麟,使阴阳刀,武功卓绝,二人联手,专做无本的大买卖,号称黑道第一高手,连范令主也不敢小觑,你与他们结下梁子,确实棘手之极。”
李十娘道:“天地双煞约了我到这里做一个了断,我没让你来,你若害怕双煞就离开,我一人应付便是。”
柳大钦讪笑道:“你是我最心爱的女人,你有危险,莫说是天地双煞,就是三煞四煞齐至,我柳大钦绝不皱一皱眉头。只是我收到你的信鸽传书后日夜兼程赶来,不然我召唤多一些兄弟助阵,何惧天地双煞。”
李十娘道:“我们都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你我联手不见得就输给天地双煞。东方昊乃公认的邪道第一高手,心高气傲,若是我们再召唤其他高手助阵,不是自降身份么,他的面子往哪搁?”
柳大钦道:“言之有理,你我二人再加上东方昊,区区的天地双煞何足道哉!只是时辰已到,未见东方昊,不知他会不会来?”
李十娘悠悠道:“我相信他一定会来的!”
二人说着话间,东侧山脚传来两声长啸,声音绵长尖细。柳大钦面色一变,道:“他们来了!”
啸声之中,两个身形瘦削的黑影出现在半山腰,像一溜轻烟般迅疾无伦向山上古庙奔来。啸声甫歇,黑影已来到柳大钦、李十娘身前。二人背负弯刀,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面色阴沉,眼睛内陷,目中凶光闪现,左侧一人正是天煞陶玉麟,阴声细语道:“李十娘,我们以为你邀了什么好手前来助阵,原来只有柳大钦一人。区区一个朱天部护法,未免太小觑双煞。若是朱天部四大护法齐至,或九天令主范长廷在此,我们兄弟或许心怯,让你三分。”
柳大钦沉声道:“天下之事,离不开一个理字。我今晚来,就是要为十娘主持一个公道。前不久,你们兄弟劫杀义行镖局押送的一支红镖,劫了镖理应见好就收,为何要将整支护镖的镖师悉数杀死,你们可知道,总镖头李葆义是十娘的亲大哥,她得知大哥死讯,悲痛之下,找到你们兄弟的老巢算帐,将府中管事亦即你们的堂兄杀死,一命偿一命,此事权当扯平了罢!何以仍约十娘一决生死?”
地煞陶书麟冷笑道:“你不是不知道,天地双煞下手从不留活口,义行镖局本来整支押运的镖队全军覆没,岂知当中有一个镖师被我一刀穿透左胸跌落山谷,原以为他必死,岂料其心脏生在右侧,侥幸留下活口,泄露了我们的行踪。李十娘既然要找我兄弟俩报仇,今晚就作个了断吧。”
李十娘道:“双煞下手不留活口,我十娘也是一个龇牙必报之人。江湖中人闻双煞色变,我却不怕,你们不约我,我也要找你们报大哥之仇!”
陶玉麟阴声道:“如此甚好,孰生孰死,手下见真章。我们是两人,你们也是两人,动手吧!”
柳大钦霍的一声,拔出一对吴钩,喝道:“先让我来领教领教天地双煞的阴阳刀。”双钩左右盘旋,迫向陶玉麟面门,月光映着明晃晃的钩身,金光闪闪,他的双钩既有钩、拉、掏、锁、带、拿、提等用法,兼有刺、砍、削等剑法之长,前着甫出,后着绵绵不断,钩光闪闪,把陶玉麟前后左右全都封住。
陶玉麟拔出弯刀,不守反攻,劈向对方。柳大钦回钩一带,叮当两声,钩剑相交,陶玉麟的弯刀几乎给他夺去。
陶玉麟喝道:“久闻柳护法的双钩乃江湖一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揉身直上,与柳大钦翻翻滚滚打成一团。二人均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不一会儿已连拆三十多招。
陶书麟见兄弟占不到好处,冷然道:“天地双煞从不讲单打独斗,敌人是一人,我们兄弟一起上,敌人是十人甚至百人,我们兄弟也是一起上。”弯刀如一泓冷月,削向柳大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