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到了公司,田中部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告诉我让我准备今天跟总部会议的材料。
田中部长是一个很保守的日本人,他有着最基本的日本人的性格。对待下属,如果是男同事,他会声嘶力竭要求都做到最好,而且总会用日语里面比较粗鲁的话训斥他们,比如你们这些家伙/你们这些玩意儿,很多中国人初一听都觉得有些过分,不过在田中这里,这是他的口头禅。对于女同事来说,田中的态度总会有些惊人的不同。他会声音很柔和的跟每个下属讲清楚工作的要领,即使大家出错了也从来不会训斥她们。而且还会用叮咛语,在每句话后面加一些可爱的感慨词。田中先生的鼻头边上有一颗六毫米直径左右的痦子,每每训斥员工的时候,组里的男同事就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偶尔仅瞥着他脸上的痦子。
回到座位上我连忙开始准备,突然发现不知道总部有几个人参加,这种会议一般我也不在总部邀请的名单里,所以我问了一下坐在我身边的前辈——老张,老张是公司元老,公司刚刚在上海投资建设时开始便在此就职,整整工作了10来年,过两年就要退休了。他皮肤细白,暮发零星有些白发。因为儿子今年考完高考刚被清华录取,所以每天喜滋滋的。逢人就说起高考,逢人就说起清华。
“张叔,总部那边国产化的项目会是几个人参加啊?”张叔好似昨夜应酬酒后微恼的样子,闪皱眉头,“你去问问冯桑吧!”
我点点头,转身准备问冯桑,冯桑热心地说:“购买部的佐藤,山下,还有质量部的渡边。”“嗯嗯,谢谢!”“不客气。”
我悄悄瞥了一眼张叔,张叔正在不知名的火气里紧皱眉头。
这时候HR的弓长经理过来了,小小声地对着我对面的白叔说:“白桑,你上个月少打了十一天卡。可能会预扣工资,最好提供下证明。”弓长是一位日籍中国上海的女人,原名是张默,结果入日籍要改成四个字的日本名字,不得不拆开原名叫弓长黑犬。这个名字对一个女性来说确实怪异。白桑是营销部总经理的司机,偶尔也给董事长开车,所以经常不在位置上。即使在位置上也不干其他的工作,捧着ipad追电视剧。他能这么随性也是因为他房叔的身份。03年在他家拆迁房子后分了五套房子,虽然偏远,现在已经能值个一两千万了。来上班纯粹是他的娱乐,旁的人羡慕不来。所以他性格耿直,容不得矫揉的虚伪。在他眼里总是瞧不起弓长经理。背地里也没少说她的不堪坏话。
弓长小姐眉间有颗一厘米见宽的痦子,这经常被他嘲笑,说是如此才落得嫁给个日本老头的命,早早也克死了那老爷子,生了女儿还得回中国求生。
白桑看弓长经理找上门来说自己没有打卡,面子上碍不过去,马上红了脸一脸鄙视,斜着眼完全不看她:“你不知道我开车接送老板去应约啊!?怎么打啊!“
老实的弓长经理恭下腰紧靠着坐在位置上的白桑说:“关键不是这样,公司规定员工要打卡,要不得扣工资,我只是想善意提醒你,你补交材料就可以了,那几天你给谁开的车就让他帮忙签个字证明一下就可以了。之前小杜发了几封邮件给你你没有回嘛。”
“侬十三点伐啦!”白桑听到要扣工资这几个字,心想来公司也不是为了这几个钱,平时董事长都客客气气的,现在低几个级别的小小经理居然当着众人如此说话,面子扫地实在恼火。虽然旁的大家都不当成事情看。
“侬自家问问看,问问董事长!”
弓长经理听到要问董事长,心里憋着,嘴上像塞了块积木。其实这事情就是董事长特别交代的,她夹在中间难受。董事长说的就是白桑长期翘班,翘班次数越来越多明目张胆,给大家造成不好的影响,而此刻还理直气壮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白桑还在不小声地骂骂咧咧,满嘴的上海版脏话。
弓长经理也不反驳什么,只是在众人的目光里说了句:“我也是为了你好。”转身准备离开。
“侬照照镜子看,撒宁啊,丑的来,还好意思回中国的,黑犬黑犬呆在日本好了,回来当干嘛咯,中国不要你的啦。”白桑越发过分起来,可是弓长经理也不理会,直接回办公室去了,柔弱的背影里些许无奈。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我。别笑,长这么大,真没看见过这样的场面,呆呆地看着大家都一脸认真地工作,我也就静下来继续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