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成亲那天,真的就是一转眼的事。
南荣攸觉得“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之类的词都不能形容出这些天的快。
当天一早南荣攸就被立夏轰起来梳妆打扮,坐在妆台前被几个所谓宫廷高级化妆师的宫女围着收拾了半天,脸上涂了五六层,头发为了做造型也不知道抹了多少油,她的母后就坐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被收拾,仿佛出嫁的不是自己的女儿一样。南荣攸心想:今天自己这形象算是凉了,这么折腾铁定好看不了,果然,朝铜镜里一瞧,就像个刚化成人形的妖精,五官都是画在一个面疙瘩上的。
南荣攸想开口问立夏,但是感觉妆厚的都快把自己的嘴糊上了:“立夏,你说我这个形象出去了是不是会把别人吓到啊?”
立夏美滋滋地笑着答道:“不会的殿下,您今日盖着喜帕就入洞房了,顶多吓吓咱们驸马爷。”
这立夏,什么时候变得跟碧桃一样皮了……
抱怨归抱怨,其实南荣攸的凤冠霞帔是皇后钦点了上百名尚衣局经验老道的工匠和手脚麻利的宫女半月内全力赶制出来的,精致华美到无可挑剔,再说嫁妆,也是浩浩荡荡地自正午门排到了东大街,这让同一天出嫁的南荣熙愤恨不已,但南荣熙倒是也会自我安慰,她心想自己嫁的是何人,可南荣攸嫁的又是何人,如此想来心里又平复了。
此时的南荣攸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她只盼着婚礼快点结束,好把这身总重超过十斤的行头赶紧换掉。
说归说,可等真的上了囍轿,南荣攸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其实到徐府这一路并不远,而且她一直坐在封闭的轿子里面不用见人,但听着外面的吹吹打打声,还有围观百姓的欢呼叫好声,南荣攸的心就是静不下来。
喜轿到达徐府之后,有礼官喊了一声轿子就停了,南荣攸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想当年高考都没这么紧张。这时有人把轿帘掀开,外面的喧闹声随即传了进来,紧接着一个人把她从轿子里牵出来,待她站平稳之后,她的手被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中。
这个人的手心好凉。
这是南荣攸的第一感觉,紧接着她从喜帕下的缝隙里看到这个男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但也很苍白。果然身体不太好……
南荣攸心想:是啊,这就是自己挑的丈夫,和她的前任比都不能比,不过她有什么资格嫌弃人家呢?没准人家原本很享受平淡安逸的生活,甘愿做一个低调的有钱人,可就因为她的一句话,让他变成了风口浪尖上的皇家女婿。
还要时不时被拿出来与那人比一比,然后承受被人指指点点的压力。
正当南荣攸神游之时,她突然察觉到男人攥着她的手心一紧,把她的思绪又拉了回来,此时听到喜娘说了一句:“殿下小心,要过门槛了。”于是南荣攸不敢再怠慢,小心翼翼地过了门槛。
跨过门槛之后又走了火盆之类的障碍,总算到了正堂,行拜堂之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南荣攸随着礼官的唱和俯身行礼,她垂着双眸,只能看到对面男人的脚,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她曾经多么盼望这一刻,盼望着某人能够在众人的祝福下成为她的丈夫,如今愿望实现了,可那人却不是他。
此刻的南荣攸突然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冲动了,怎么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自己交给了一个陌生人,同时她也有些说不出的哀伤,觉得不管自己怎样安慰自己,时光的车轮还是会不停地向前转,有些东西必然会失去,而有些感情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正在南荣攸伤情之时,一声“送入洞房”让她再次集中精神。紧接着她感觉有人过来搀扶着她走了一段时间,随后进了一间房,最终坐在了铺满红枣花生桂圆等干果零食的喜榻上,屁股有点硌得慌,但她也不敢动。只听周围的人起哄道:“新郎官,驸马爷,快掀盖头啊!”南荣攸的心突然扑通扑通加速地跳起来,不知道这时候应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大家,还不待她有什么反应,眼前就突然一亮,盖头就这样被掀开了……
南荣攸反射性地抬头向上看……
一双幽深的眼睛突然闯入了她的眼帘,这幽深……等等,这幽深怎么这么熟悉?
定睛再一看,左眼下眼尾处的朱砂痣……这,这不是那天的蝴蝶骨先生吗?
我滴神额………
此时南荣攸的下巴已经掉在了地上,张着嘴抬着头吃惊地望着刚刚已和自己拜堂成亲的丈夫,再配上当天独家定制的红脸蛋萌萌哒新娘妆,整体效果堪称一绝。
周围的七大姑八大姨阔太太们看着这场景不禁暗暗偷笑,低声耳语:“看来公主还挺喜欢驸马的,都看呆了……”
而今天的新郎官,驸马爷徐轼,只是微笑着看着南荣攸,丝毫没有一点吃惊的样子。
至少在南荣攸看来是这样的。
此时南荣攸望着他淡定的眼神,神智已经回来了一半,心想:这货肯定早就知道她就是嘉正本人,是啊,世家子弟中怎么会有人不认识这位赫赫有名的嫡公主……再想想买妆奁那天发生的事,南荣攸脑子里只有大大的两个词:尴尬和囧……
不过现在她心里最挂心的一件事就是:赶紧抽空回宫跟父皇说说,把那天杀的画师给辞退了叉出宫去吧……
正当南荣攸愤囧交加之时,有婢女用托盘端着两杯酒走过来,跪下说道:“请公主与驸马喝合卺酒”。南荣攸一看,这是两只纯金雕花酒杯,虽不大,但酒装得很满。徐轼听罢走过来与南荣攸并坐在喜榻上,拿起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南荣攸,他的手很稳,杯中的酒一点也没洒出来,南荣攸也很配合,与他双臂交错,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饮酒之后,二人对视一眼,此时南荣攸才得以好好端详这个人的脸,苍白消瘦,眉毛淡,唇色也很淡,只有那双慑人的眼睛,还有眼尾那颗小小的红痣提醒着所有人:这是一个鲜活的人。
此时人群里有人突然出声道:“驸马爷该出去敬酒啦!”
徐轼向外望了望,回头轻声在南荣攸的耳旁说了句:“我去去就回。”这句话轻的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于是南荣攸的心漏跳了一拍,当然,她绝对不承认自己被这厮给撩到了。旁边的七大姑八大姨阔太太们看到这一幕也彼此眉来眼去暗自偷笑,表示自己磕到了。
众人都出去了之后新房里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南荣攸环顾四周,发现这件屋子与她原本的想象不太一样,奇珍异宝一样也没出现,家具也不多,非常简洁,这种风格南荣攸倒是挺喜欢的,只不过父皇给她陪嫁的各式各样的好物件怕是没地方摆了。
此时只听门声一响,南荣攸转头望去,原来是碧桃和立夏悄悄地进来了,立夏一上来就关切地问她:“殿下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肯定饿了吧?”她不说还好,一说南荣攸真的觉得肚子饿了,就差咕噜咕噜叫了。
“驸马爷特地吩咐婢女给殿下留了菜,您看。”只见门外三五个婢女端着托盘依次走进来,将托盘上的菜品一一摆到桌子上行礼后又自觉地出去了,动作整齐划一丝毫不拖泥带水,南荣攸心想:这徐轼有两下子啊,家奴都如此训练有素,快赶上宫廷级别了。
转眼再瞧瞧桌上的菜式,太简单粗暴了吧……
冰糖肘子葡萄鱼,红烩羊肉八宝鸭,油焖春笋糖醋肉,就一个清炒佛手瓜还算清淡点,除了这些,还有一盘翠玉豆糕和一碗红油抄手,看着像是肉馅儿的。
南荣攸此刻都有点怀疑人生了:难道我给人的印象就是这么.......爱吃肉吗?
不对……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
碧桃看南荣攸只是看着桌上的菜并不动筷子,就赶紧催促道:“殿下快吃吧,一会儿驸马爷该回来了。”
南荣攸听见碧桃的声音终于想起来了,原来这桌子菜和她们那天偷溜出去在酒楼吃的菜一模一样!!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名言啊……是怎么说的来着?当你欣赏别人的时候,你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不过南荣攸并不打算再把这等囧事提出来让碧桃她们回忆,她二话不说赶紧开吃,边吃还边招呼碧桃和立夏:“你俩也跟我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
立夏一笑回道:“殿下不用挂心奴婢们,奴婢们来了徐府闲了一天,什么活计都没让我们干,净是吃饭歇息了。”
南荣攸一听急忙卖个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看,我把你们带过来就是让你们享福的,嘿嘿。”
此时城西的永宁王府中,喜宴已经结束,喧闹声渐渐退去。
南荣熙端坐在喜榻上,等着左煜辰进来。她望着桌上的合卺酒,想着世子刚刚还没来得及与她共饮便出去敬酒了,等会儿回来定要与他喝下这交杯酒,取个好兆头。
不一会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挺拔俊逸的身影走了进来,来人走路并不虚浮,看来没有醉。
南荣熙急忙站了起来,喊了声:“夫君。”左煜辰抬眼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语,径直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下去,他今夜虽未喝醉,但仍然饮了不少酒,此刻头很疼。南荣熙见状连忙走了过来,说了句:“夫君,我来吧。”说罢又给他添了一杯茶。
看着左煜辰并不动那杯茶,南荣熙有些低落,但她仍是斟酌着开了口:“夫君,不如咱们在就寝前把合卺酒喝了吧?”
左煜辰听到这句话终于抬头看向了她,问道:“你知道合卺酒取的是什么意头吗?”
“应是夫妻长久和美之意。”南荣熙低下头,娇羞地答道。
“既是这样,我们还有必要喝吗?”左煜辰盯着南荣熙问道,显然他已经懒得伪装,眼神有些犀利。
南荣熙也是被他这么直接伤人的话给震惊到了,抬头看着左煜辰冰冷的眼神,嘴巴张了张不知说什么好。
“我想当初我们谈的条件公主没有忘记吧?”左煜辰轻笑了一下,这笑中好似透着一丝凄凉,却在被人察觉前又隐去了,他继续说道:“我答应公主的一定会做到,但也请公主信守承诺,做你该做的,至于其他,就请公主不要多想了。”说罢他起身向门口走去,边走边甩给南荣熙一句话:“公主早些休息吧,以后这儿便是你的卧房,我睡书房。”然后快步走出去了。
门外守夜的婢女秀菊见状赶忙进来问南荣熙:“殿下,这,这是……?”
只见南荣熙的眼睛里此刻闪着之前从未有过的恶毒:“滚出去!今夜的事谁若说出去半句就别想留全尸!”吓得秀菊急忙应声出去了。
贱人,你都嫁给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废物了他还这样惦记着你,哼,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倒要看看你二人是如何爱而不得……
而此时城东的徐府中,南荣攸捧着刚吃饱的肚子,正靠在榻上打着饱嗝,旁边的立夏看着觉得好笑,心想咱们这殿下也真是一朵奇葩,新婚之夜不仅一点娇羞状都没有,竟还这样心大。
南荣攸却不知她的暗自腹诽,此刻她吃饱了喝足了竟然觉得有点儿困,于是打着哈欠冲着立夏和碧桃说道:“立夏碧桃,我累了,你们帮我洗漱就寝吧。”
立夏和碧桃俩人面面相觑,有点无语,碧桃问道:“殿下,您不等驸马爷啦?”
“等他干嘛?他以为他是谁啊?再说了,等他来了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还不如先睡了省心。”南荣攸一边向内室走去一边说道。
这下立夏和碧桃算是明白了,贼笑着相互确认眼神:原来咱殿下不是不娇羞,只是娇羞的有点隐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