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入府
白烁不再看朱子曦，他觉得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的小子，眼神儿很是犀利，好像自己很难糊弄他，或者说他好像很能克制自己，对，就是克制，好像在他面前，自己什么其他念头都兴不起来，就好像面对师弟何东曦一样！对，就是那个家伙，也比自己小两岁，却总好像比自己大好多，管东管西的！
朱子曦这里兴致全开，追问道：“你说的这个一目五鬼的故事，真的是你师父亲身经历的？”
见白烁点头不语，朱子曦继续：“那他说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吗？他去的那个镇子在哪里啊？叫什么名字？”
白烁摇头表示不知，朱子曦又问：“那么你师父跟你说要让你们跟着他一起逃命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就是因为这个瘟神要来了呢？”
白烁瞪眼道：“这个不能说，知不知道？我师父说了，这两个字万万不能提，要是真的被传出去了，那是要比死人还要可怕呢！”
“啊？你师父也这么说吗？他是不是听别人说的？”
“你知道什么，我师父能掐会算，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哦？那你现在被丢下，是不是也是他算好的呢？是不是你师父知道你注定要做我跟班，所以特意把你给留下了？”
“胡说！我师父哪里会知道你啊？还故意，怎么可能？”
“我看他知道，他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可能他知道子曦哥哥，也知道我呢！”裘曰修眨巴着大眼睛得意道。
白烁被两个小的说迷糊了，心中开始有些犹豫，便迟疑道：“不会吧！我师父哪里有那么无所不能啊？可他真的什么都知道啊！”
“哈哈哈哈！”赶车的刘大车笑得前仰后合，马鞭子点着白烁笑道：“你个小猴子，白瞎了你精明的名儿了，给两个小的忽悠傻了！”
白烁这才恍然大悟起来，跳起来跟两个小的打闹起来，车厢里顿时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十里地并不长，不多会儿功夫，就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裘曰修跟两个小哥哥依依不舍，泪疙瘩止不住地掉，两个半大小子也很不是滋味儿，一个劲儿保证一定要去江西看望他。
后面快马奔驰的赶路时间里，两个小子就一直沉默地坐在大车沿儿上，各自出神。
朱子曦是非常担心自己干爹的安危，生怕他哪天要被那五个鬼东西嗅一嗅，给嗅没了气儿，想跟白烁问问，又担心有什么自己害怕的答案出来。
再说，这黑小子现在好像已经是自己的跟班了，可他觉得那是在车上应付裘曰修来的，应该不算数吧？然而他也不好说出来，也就不大好面对白烁。
可那白烁却又变回去了他们刚刚见面时候的模样，一脸满不在乎，怡然自得地晃着脚、叼着野草根儿，仿佛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谁都不在眼里一样，其实他对朱子曦这个小个子，有些发憷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才好，毕竟都已经答应当人家跟班了，可他又有些怕那小子真的使唤自己，像那何东曦一样处处管着自己，所以也只能不开口。
终于，车队在未时前后进了绍兴城，停在一个大车店里。
朱子曦向王大叔等车队成员长揖到地，对人家的一路相送表示深深感谢，毕竟人家中间打尖儿的时候，还给他送了烧饼和热水！或是因为朱奇给足了银子，也或是因了护送裘曰修的鄂捕头吧！
按照王大叔的指点，朱子曦转身向前走去，可没走几步就发现白烁也背着个大包裹，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形影相随。
朱子曦停下脚步，对他道：“白大哥，你不用跟着我！之前是逗着裘小弟玩闹的，你有本事又有银子，随便到哪里都能混得好好的，哪里用得着跟我做个跟班？我要去见的是个厉害高手，还要求他办事儿，那人本事很大，可脾气不大好，不顺心了，打起人来，手脚别提多快了，你何苦呢？”
白烁眼睛一亮，忙笑嘻嘻问：“你说那人的本事很大，还会打人？”
朱子曦满心腹诽：“重点不在这里好吧？我是觉得你跟着麻烦好不好？”
可他又不是那种愿意直接说出来的人，于是便点点头道：“是啊！可我真的要求他帮忙救……”
白烁连忙摆手急道：“不用说你要干嘛！我就跟着你了，你让我做啥我就做啥，当好你跟班儿，不给你添麻烦，还能替你挨打！你先说说，他怎么打人的？你见过了？身手有没有我厉害？”
朱子曦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你那啥身手的，连人家一个小手指头，不，一根儿头发丝儿都不如！人家连神仙土地都能打的连滚带爬！”
“啊！真的！真的！给我说说呗！他是怎么打的，出拳出脚用的啥招式？你见过神仙土地满地爬的糗样子了？哈哈哈，真是太好了！”
见他一脸兴奋，伸手伸脚，比比划划，朱子曦苦笑连连，又确认道：“你真的要跟着我做跟班？不后悔？能听话？让你干啥就干啥？还不要钱？”
他生怕到时候进了冷二先生的家，这个生冷不忌的家伙做出什么冒犯半仙的事情来，耽误了自己救老爹的人生大计。
白烁小鸡啄米般不住点头，接着自己的话头继续：“能能能！快说说高人打神仙的事儿！让我开心开心！我都做你跟班了，还是不要钱的，你看你得了多大的便宜！讲讲！快讲讲！”
朱子曦忽然想起当时自己答应收下白烁做跟班的时候，裘曰修马上要求他做事时候的模样，便促狭地一笑：“那可说好了，做我跟班第一你要听话，第二你还是要听话，第三你就是要听我一个人的话！没有期限，也不许提条件！”
那白烁一门儿心思想着听神仙打架，哪里会在乎他说啥，依然点头，满脸的期盼，却完全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甚至多年后，他已名闻天下，都还要守着这个约定，对朱子曦的话没有一丝一毫违背。
于是朱子曦就将那天冷二先生拳打脚踢四色土地的事情讲了一遍，听得那白烁眉飞色舞连连发问，恨不能自己也打上前去！
两个说说笑笑就到了钱家胡同，顺着路人的指点到了街巷尽头，就见一座连绵的院墙将整条后街都占据了。
走到宅院大门前，看着那两个汉白玉大石狮子，白烁有些迟疑，拽拽朱子曦的袖子低声：“快看狮子头上旋涡状的石疙瘩，是十三太保！”
“啥意思？那疙瘩多少还有说法？”
“嗯，最多就十三个，也叫十三太保，那是只有一品大员家的门口才能摆放的，官低一级就少一个，平民百姓不准摆！这家该不是一品大员的府邸吧？可这门可罗雀的样子，怕是他家以前出过一品大员，现在辞官致仕或者去世了。”
“哦！还有这个说法？”，朱子曦疑惑着上前敲打门环。
开门的是个老家人，胡子眉毛都白了，好像耳朵也不好使，喊了半天他才听清楚要找谁。
可一听“冷二先生”四个字，立马儿耳不聋眼不花，飞快过去将小角门打开，领着过了影壁，一路撵小鸡般将他们轰到了前面侧手边，一个白墙灰瓦、树荫掩映的大大月亮门里，站在门外挥手走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他是没话，可有只狗有啊！朱子曦鞋帮子上的小白狗，此刻就站在十三太保前头，伸着舌头，流着口水，可怜兮兮仰望冷府大门：“本君进不去啊！半仙府邸啊！好馋！好馋！”
小狗爪子往前一探，那石狮子头上的旋涡便陡然放射出刺目金光将他打回来，把个小白狗儿打得冒出丝丝黑气。
忽然小白狗扭头就跑，仿佛身后追了条大狼狗！不，是大狮子！可就即便是被只大狮子追他跑得也没这么快！
狗嘴呵呵：“逆天的半仙呐！差点儿被发现了！真悬！还是回本君的灵隐寺吧！反正瘟神也出来了，某家很快就能恢复！嘿嘿！再炼化这黑羽，那——那本君还用这么逃么？”
嘀嘀咕咕的小白狗儿魔君就这么被半仙和他府邸的石狮子吓跑了！
那边，两个摸着脑袋发懵的小子见老头儿一走了之，再不回头，只得试着往里走，前面依傍中心水塘建了个漂亮的大花园，假山流水，小径通幽，凉亭绰约，鲜花怒放，绿树成荫，好一个南国园林！可就是怎么那么荒凉呢？
走进小径，一路落叶没人打扫不说，那树枝低矮压了人头，便是半大小子还需低头向前，走了好一段儿路，过了长桥，才豁然开朗，到了庭前，可眼前遍地落英更加荒凉，好像很久很久没人居住的样子，倒是青瓦大屋甚是气派。
白烁看着朱子曦满眼问号，后者也一样不明所以，只得低声道：“他被关了十年，才回来没多久，大约是家人不知他回来了吧？”
白烁一脸看白痴的神色看着他：“谁家大爷十年后归家，连看门儿的家人都不知道？这里里外外半个人影儿都没有，怕不是败落很久了吧？”
“高人嘛！高人就是不一样，当初他来我家的时候就是挂树上的！”
朱子曦带着白烁，嘀嘀咕咕站在堂前石阶下，长揖到地，高声道：“小子朱奇之子前来替爹爹送信！祈求拜见冷二相公！”
白烁也跟着行礼，眼珠子却是四下里逡巡，寻找高大树木。
“你进来吧！跟着的小子把前堂庭院打扫干净！”堂内传来一个清清朗朗的男声。
朱子曦看看占地足有半亩还多的庭院，眉角弯弯，冲白烁努努嘴，后者随着他的动作看到了不远处的扫帚，认命地走过去拿起来开扫，顿时烟尘滚滚，枯枝败叶与扫帚和人共舞。
朱子曦轻轻一笑跨上石阶进了大堂，到得堂上，却只看到一个颀长背影，挺拔如剑，后背月白道袍上一个黑白八卦图闪人眼目，光滑墨发只得一条雪白长绫束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