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拿着这烫手的银票,何奇心是忐忑的。深深看了一眼又塞回信封,这钱太烫。何奇觉着那黑不溜秋的玩意要是换这大银票,自己是不得安生的。
脑里又浮现往日里说书李精瘦又干瘪的脸庞,这笔钱,搞不好是李叔的养老钱。再按奈不住,跟早早出摊的刘矮子打了声招呼,说要是有人来寻他的话,帮他说今日不去码头,另有活做了。刘矮子忙着开摊,应了声好,问了一嘴何奇去哪帮工。
何奇只道先去趟凤冠楼,人便没了影。
见怪不怪了,这孩子人高马大,来去却是风一样,张婶子送了胖头儿去了先生家又回到屋,见着这何奇小旋风的腿脚,跟刘矮子长短起来,说的是这娃子无父无母,将来不在这庙搬走,定是碍他姻缘了。又感慨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快,自己的娃才到何奇裤头边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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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了油的速度小跑到凤冠楼的何奇,却看着满街的小摊摆起来唯独凤冠楼没开门?是何故?又见着凤冠楼边上胭脂铺子的小杂役东子,喊声“东子,这凤冠楼咋回事?辰时了还未开门?”东子刚把胭脂铺的招牌擦了光亮,抬头见是何奇。回了话说“刚开了门的呀,我还见着阿福开了门的,不知怎地又关起门?”
见东子如是说,何奇便犹豫了一下,去拍凤冠楼的门。
不料门拍了阿福一脸的惊慌,说“何奇,怎么是你?!”还一边使着眼色。何奇莫名其妙,问阿福说书李来上工没有,怎的今天这个点了凤冠楼不开门?阿福刚欲说些什么,却是看见朱掌柜火气冲冲地出了来,见着是何奇在门外,张嘴就喊“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
一下子出来几个小伙计把何奇围了起来,势要抓何奇。何奇见状怎么可能不跑,于是不管满街小摊堆在路上,直接跳的跳绕的绕逃起来。一群伙计听了朱掌柜的话,又看见何奇跑,也拼了命追在后头,引得满街大小商贩行人妈子惊呼。个个惊慌发怕,自己的摊子生怕被狂奔的这群人打砸。都是谋生的家伙什,都护了自家的物件摊子。
何奇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逃,在这帮伙计追了三条街之后,看着气吁吁的几个伙计,远远的问,“你们掌柜为何要抓我?”阿福也在里边,远远地说,昨夜凤冠楼丢了东西,说书李又告假,昨夜不是你和李叔见着?
何奇心紧了一下。生怕他信封里的银票就是李叔拿了朱掌柜的,又给了他。下意识去摸怀里的信封。还在。那咋整?何奇踌躇,又见巷口那边人声喧嚣,再看是官府的人啊。
带队的是府衙的捕快张子封,人称快马一刀。何奇见着骑马来的张子封,倒是也不跑了。张子封他见过,每次县夫人去城隍,都是张子封去维持秩序保护夫人的。又因他爱惜他的坐骑,所以每次去都要到草棚子给他的马添水的。所以何奇见过好多回的张子封,虽说不上啥话,但何奇看张子封连给马添水的动作就知道这是一个正义感的人,因是他从不拿何奇放桌上的小碎银子。分文未动过。
从高马背上跳下的张子封,官腔一开,问了何奇,是否知道凤冠楼掌柜报了案,按规矩捕快是要拿人的。何奇欲言又止,只得顺着张子封的队伍回了衙门。
这是何奇这么大第一次坐上牢车,街上不少街坊认得出是何奇,都窃窃言语说这孩子怎么可能偷东西,是不是抓错了人?
有一身好功夫的张子封自然听到围观的百姓说了些啥,但执行公务,架子还是要有,便高声喝开围观的百姓,说公家办案,谁人阻拦。
围观的百姓也不敢上前去拦的。只得低声议论着。
无人阻拦的车队很快押着何奇回到了府衙。
府衙门口有两座石狮,小时候何奇路过都去偷偷摸偷偷爬的,没想这次才看的清这对狮子原也是带着凶光的。
本以为是要抓来堂审的,不曾想何奇被押着进衙门,连县老爷的影都没见着,就囵吞入狱。两个衙役一前一后领着何奇直接去了衙门的牢房。
牢房刺鼻的味,让何奇差点呕了出来。常年不见天日的腐烂味,潮湿。何奇突然觉得难受的很,因为自己莫名其妙蹲了一波监狱。却没法指望谁来救自己。哪怕是来个探监的人也好啊。心想着不胜凄凉。脸上爬满了忧色。
被关进来的何奇单独关押一个牢房,隔壁关的是常年偷盗的陈麻子。之前何奇年幼,这陈麻子老是哄何奇跟他学偷盗之术,说是收的徒弟。偏偏何奇看不惯陈麻子整天偷庙里功德箱的钱,每每陈麻子去偷,都被何奇大喊抓贼赶走。
见着何奇进来,陈麻子一脸喜色,“哟,奇子,你犯事了?咋进来了呢?这会不能嫌弃师傅了吧,我们都一样了。。。”“蹲就蹲,我也不偷。”何奇并不想搭理陈麻子。只回了一句便假装睡着,窝到草堆里。“快起来,那窝里有死人躺过的。。”陈麻子这么一说,何奇自然打了个激灵起来的。见何奇起来。陈麻子又继续跟何奇说到,问何奇犯了啥事,被判关多久知道没有。何奇本就是受冤入狱,哪里有心情搭理陈麻子,就说冤枉的,就不吱声,把那堆草垛踢到墙根,背靠权当是桌子的大木墩子静静坐下,由得陈麻子在那里自言自语。
惊吓之下的何奇依然能安然入睡,梦里仿佛听见有人喊他,想努力看清是谁人样貌,却惊醒了。扶额,又没看清楚。醒来的何奇明白,梦里的人,肯定有关他的身世。可看不清样貌,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是有亲人,也不的相认了吧。他们会不会也在寻他。想到更难过了些。
牢里的静,让何奇猛然去看陈麻子关押的牢房。不曾发现那个牢房空无一人。里面的草杆子还带着蜘蛛网,地上全是尘。看的何奇一脸诧异。
这时见衙役进来了,说是开饭了。端了盆带着酸味的汤汁,半个铁一样硬的糠渣团。何奇身上是揣着银票的,因张子封拿人不喜搜身,所以装着银票的信封还在何奇身上。何奇心想这钱幸亏自己没用,用了真有嘴说不清。
进来的府衙一脸大胡子,看不清喜怒,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奇还是堆上笑脸喊官爷好。求官爷指点一下,问是啥时候才上公堂审判的。又问了陈麻子去哪了。
大胡子回了说县老爷都晕迷了半月有余了,啥时候醒啥时候开堂审案的。听到何奇问陈麻子,更是白眼一翻“哪个陈麻子?”何奇忙道早上进来时候陈麻子不是在那个牢房的吗,指了那个满是蜘蛛网的牢房。
大胡子像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陈麻子不都死了好几个月了,原先他关在你现在这间房的,后来看他染疾很严重,县老爷都说让他出狱的,他倒是不愿意出,非说牢里不用干活不出去,就给他挪到那间房里,没几天他就自己病死了。”
这一番话,给何奇激起了汗毛。看大胡子说的不像是假,又看那蜘蛛网,那厚厚的尘。何奇明白自己可能瞧着了啥。自是不敢再说,谢了衙役说他吃饭了。大胡子关上牢门锁便离去了。留了何奇一人在牢里。
手里的酸汤汁就这糠渣团,何奇竟也咽了下肚。他的心性,早在一次次的苦难里熬成了坚毅。寻思着早上那一幕,何奇又去翻那一堆草。
却发现真有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