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娘，许是看我直喊着腰痛，误会了。”
“误会什么？”
“新婚夫妻那些话，你自己想想。你在招水也是看过好些医书药典的，不是还立志要修个药神，解人间病苦么！你好好琢磨琢磨。”
风清沉下心来想了又想，突然明白了！她双手捂着面颊，红着脸，背过身子咬牙切齿道：
“再没脸见人了！”
随即她又转过身来，低声怒斥道：
“你都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法力高强，三界之中谁不知道？怎的至于一夜就腰酸背痛了？你在那冰晶珑中坐了六百年，也没见你把腰坐断了！你就是故意存了心思，害我没脸见人！”
伯陵委屈道：
“说我心计深？我看你这丫头也不是善女，总把人往坏了想，其实不过是自己心里坏主意太多，以为别人也同你一样坏。好，你倒说说，我故意那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风清被问住了，脑子里飞速转动着也抠不出答案。
伯陵道：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话说的绝对是你无疑了。难为我为了你，昨夜腰都要撅断了，还要忍受槿娘的冷眼，以为我是纵欲无度的淫棍，徒担了虚名。”
这话听进风清耳朵里，害她从脸一路红到耳根。静默了一会儿，伯陵伏在桌旁，自言自语叹气道：
“白白遭了罪，还要背着恶人的名声，好不冤枉。”
风清恐他明日再摆出白天的样子，又要被槿娘说出那些难堪的话来，抓起一床被子扔在地上，努着嘴道：
“别再撅着了。”
伯陵打好了地铺，笑道：
“多谢夫人赐被。”
伯陵熄了蜡烛，黑暗中问道：
“睡了？”
“睡了。”
“那这是谁在说话？鬼吗？这鬼倒是生得真美。从前我听说有读书人夜半被漂亮女鬼缠身的故事，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那我可不知。倒是我被老妖怪缠住了，是切切实实的，就在眼下发生的事。”
“说到鬼怪，我突然想起那时在白翟城，附在笔上的那个叫沈什么的恶鬼来。”
“沈继文。”
“哦，对。你那时就三脚猫功夫，也敢四处招摇，险些被那恶鬼伤到。还多亏我及时赶到才救了你。”
被伯陵一说，风清一下子又想起从前的事，不禁心口一阵闷热，忍不住咳了几声，谁知越咳越厉害，不及她下地，竟就着床边吐了起来。
伯陵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勾起她的心头旧事，正懊悔着，见她吐了，忙点亮了烛火，起来帮她拍背，伺候她喝水。
风清极力推开他，不愿被他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伯陵不走，也不做声，只在一旁默默陪着。
待她踏实了，伯陵将她抱起，默默走到自己平常住的东屋，轻轻将她放到床上，掖好被子，自己坐在床边靠着床棱守着。
风清背对着伯陵，侧身而卧。身体不舒服，更觉万般委屈涌向心头，不禁又流起眼泪。
伯陵将灯熄了，两个人又在黑暗中静默着。
伯陵心里想说的话很多，比如忧能伤身你要顾念现在两个人的身子；比如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咱们的未来一定是很甜很甜的；比如我永远爱你守着你不会伤你……
他没有说。
年终岁末，上善天愈加事多而繁杂，各地的上表纷沓而至，有赞美太子临朝合乐升平的，有问侯天帝身体安康的，其间也不乏夹杂着对少鸿夺权讥讽之言的。少鸿起初倒都一笑置之不以为意，不想专有那些食古不化捧着礼法规矩的老顽固越发得了意，批评之音竟渐渐盛了起来。
少鸿着人将骂他最凶的，话中夹枪带棒讥讽的，隔岸观火坐看笑话的，都捋出个单子，特地开了大宴，请这一众人共饮。众人见如此大的排场，自然心中更有底气，又倚仗自己仙资老道，便更加不将这羽翼未丰的小太子放在眼里。
少鸿向众人敬酒后，抬手从桌案上拾起一沓上梳表文，随手翻开，微笑着念了几句：
“三界之主易于如此龌龊手段之下，实乃旷古绝今第一哀事也。天纲废则万民沸，如此置天地万物于釜中甑内之君，与饮血啖肉之妖王有异嗟？”
殿上一片寂然。这些话写的时候自是畅快无比，但被人当众读出来，尤其是被自己骂的主人公亲口诵读，却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少鸿笑道：
“少鸿斗胆给这文章挑个错处。论法力修为，我可着实是比不过那妖王的。此前与他交手，联合玉钦上真之力也险些败在那妖王手下。所以，这文章写的，倒是抬举我了。”
少鸿拍了拍那叠表文，收了笑容。
“不过，我也不能枉担了这许多虚名，不然怎么对得起你们对我的抬爱。”
说着，长袖一挥，涌进一队侍卫，将殿内围了。少鸿一个个念着上疏落款的名字，每读一个，便被侍卫叉出去一个。待到那一叠表文捡到最后，见了底，少鸿起身按住另一叠表文道：
“今日乏了，这一叠便不再看了，刚才念的那份，文法实在晦涩，我看着很劳神。望众仙卿上前来领了自己的，今日都各自退了吧。今后再上疏时，要是写得更直接明了些，便是体谅我的不易了。”
殿内鸦雀寂静，殿外声声凄厉入耳。少鸿看着他们一个个战兢兢从自己眼前走过，微笑着，透出寒入骨髓的杀气。
少鸿走出殿门，照例径直回长治宫练功。他刚才说的，修为不如伯陵的那些话，是发自内心的，让他有疼痛感的真话。可是，他也心中有数，自己夜以继日心无旁骛地修炼下去，总有那么一天......
是的，总有那么一天。
刚走不远，玉华宫派人来请。
常羲娘娘见了少鸿，拉着他的手，疼惜道：
“比上次见时，又清瘦了。我听闻你日日夜夜地练功，不要命似的，这样不行。你先坐下，今日务必在我这里吃完了饭，陪我多说会话才可回去。”
少鸿刚要分辩，常羲打断他道：
“你若当我是你的母亲，今日必须全听我的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