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教室里,认真地听着讲师娜塔娅女士一本正经地“传道授业解惑”。韦斯德这回可不敢继续在她的课堂上做小动作了。
这不是怕娜塔娅女士再次没收他写的手稿,因为他知道这位讲师虽然外表严肃,但是对待学生还是很爱护的。而是他觉得,既然讲师把之前没收的手稿还给他了,说明她还是很尊重学生的爱好和劳动成果的。
这不像前世他见过的一些老师,不仅会没收学生写的小说,还会嘲笑他们的爱好和梦想,并美其名为“我这是为你好”。这种老师在前世很常见,尤其是在一些重点中学。
在韦斯德的世界观里,一直都秉承着,你尊重别人,别人不一定会尊重你;但是别人尊重你,你就一定要尊重别人。
更何况娜塔娅女士不仅归还了他的手稿,还对他鼓励有加。
所以,无论如何,上她的课还是要好好听讲的,以示对她的尊重。
而且娜塔娅女士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了,但是容貌依然保养得极好,再加上衣着得体光鲜,端庄大方,看着她在台上讲课也未尝不是一件养眼的事。
韦斯德专心致志的听着,总感觉到娜塔娅女士的目光时不时的望向自己这边,眼含笑意。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看自己带出来的一个得意门生一样,或者说更像是一个母亲在看一个令她感到骄傲的孩子。
韦斯德兀自感到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前世上了大学后就成了一个死肥宅,再也没有这样受到老师的关注。
等到下课的时间到了,娜塔娅女士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叫住了韦斯德,把他留了下来。
“你发表在《洛纳林百花报》上的文章,我看到了。”娜塔娅女士面带微笑地对他说,“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揭露底层民众冷酷现实的故事,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一个悲情故事。”
“写得很不错。”她停顿了一两秒,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对于娜塔娅女士的鼓励与赞赏,韦斯德深表谢意。
“你以后要考虑以写作为生吗?”娜塔娅女士满含关怀地询问道。
韦斯德想到前世那些一条路扑到尾的数以百万计的网文作家,不仅心生战栗。他虽然可以抄抄改改前世的一些文章,但是这不一定能保证自己继续保持体面的生活,甚至连养活自己都有问题。
他略微思索片刻后,觉得为了谨慎起见,还是不能托大,于是回应道:
“写文,我还是把它当作一个兴趣爱好,或者说是作为兼职吧。毕竟几乎所有的爱好,一旦成为工作,成为谋生的工具,就会失去原本的热忱。”
娜塔娅女士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韦斯德,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实在想不到眼前这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竟然能说出这么独到的、有深度的话。
跟娜塔娅女士再深入浅出地聊了几句后,韦斯德便道了别,回到莱昂哈根公馆中。
......
莱昂哈根公馆,三楼的书房内。
坐在原木色泽书桌前,韦斯德拿起桌上放着的圆腹钢笔,拔开笔盖,盖在笔尖的另一端。
他开始思索,他要继续写作。
为了不辜负娜塔娅女士的鼓励,为了成为一代文豪,为了扬名立万......好吧,主要还是为了骗钱。
他沉默着思索了许久,脑海里不断浮现前世里学过、看过的那些文章,斟酌着它们是否适合魔改。许久过后,,他终于有了一些思绪,于是便在面前的草稿纸上缓缓写道:
“洛纳林的冬季,天上仍旧晴朗,墨绿色的小草丛依旧点缀着路边一条条小道。而远处有几个孩童还在玩着玻璃珠,这在我看来却是一种悲哀。”
“王国的气候是极好的,每个季节都允许小孩在外面玩闹。倘若你能听到小孩子的叫嚷声,循声望去便能看到他们在地上用手指弹着玻璃珠。”
......
“但我是向来不爱玩玻璃珠的,不但不爱,并且厌恶它,因为我认为这是没出息的孩子所玩的东西。和我相反的是我的弟弟,他那时大概八岁左右吧,身体多病,瘦得不堪,然而最喜欢玩玻璃珠。他自己不知道去哪里买,我又不许他玩。他只得张着小嘴,呆看着地上其他的小孩出神,有时甚至一看就是小半天。其他小孩的玻璃珠碎了,他惊呼;别的小孩把玻璃珠弹进坑里了,他高兴得跳跃。他的这些,在我看来都是可笑的,令我鄙视的。”
“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似乎多日没有看见他了,但记得曾经见到他去附近的小卖店里。我恍然大悟似的......”
“我沉迷在破获秘密的满足中,又很愤怒地看着他那瞒了我的眼睛,这样苦心孤诣地偷玩没出息的玩意。我即刻伸出手抢过了他手里的玻璃珠,又将他狠狠地摔在地上,摔得碎片。论长幼,论力气,他是都敌不过我的。我当然得到了完全的胜利,于是傲然走出,留他绝望地站在原地里。后来他怎么样,我不知道,也没有留意。”
“然而,我的惩罚终于到了。在我逐渐长大以后,我有一次不幸看到一本讲论儿童的书,才知道游戏是儿童最正常不过的行为,玩具是儿童的天使。于是几年来毫不忆及的幼小时候对于他精神虐杀的一幕,忽地在我的眼前展开,而我的心也仿佛变成了很大的一颗玻璃珠,很重很重地悬在心上。”
......
“我也知道补过的方法:送他玻璃珠,赞成他玩,劝他玩,我和他一起玩。我们嚷着,跑着,笑着。”
“我还知道另一个补过的方法:去讨他的宽恕,等他说,‘我可是毫不怪你的。’那么,我的心一定就轻松了,这应该是个可行的方法。”
......
“我们渐渐谈起儿时的旧事来,我便叙讲到这一件事,自说少年时代的糊涂。‘我可是毫不怪你的。’我想,他要说了,我马上就可以受到宽恕了,我的心从此也宽松了吧。”
“‘有这种事?’他惊异地笑着说,就像是旁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么?”
“全然忘却,毫无悔恨,又有什么宽恕可说的呢?没有怨恨的宽恕,只是在说谎罢了。”
“我还能奢求什么呢?我的心只能继续悬着,沉重着。”
“我只能装作自己也不是很在意地对他说:‘来,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把玻璃珠拿过来。’”
......
于是,韦斯德把“珠投”这一游戏的大概玩法写了下来,有添加了一个煽情的结:
“看到他和同伴们玩着,嚷着,笑着,我的心忽地变得宽松了许多,不再如以往般沉重的悬着了。”
他顿了顿,稍微思索了一下,在第一页草稿纸的上面写上了标题:
《珠投》。
将手稿放入信封中,韦斯德吩咐了一位仆人将它寄到《洛纳林百花报》报社处。这一次一次性将一篇小文写完,虽然精神已经消耗得有些疲累了,但内心却是有着酣畅淋漓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