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四水抱城斜，散作千溪遍万家。
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
吴兴杂诗?清?阮元
陆姐就是一个护工，老实本分，照顾人耐心细致。她不是很会说话，也不是能热闹气氛的人。
一个普通的江南妇女，水乡风情却把水的温婉刻在她的骨子里一般，润物无声。
在吴兴区的山上四合院里照顾一个女病人，是她工作15年来拿到工钱最多的一份工作。所以，陆姐很尽心。
这个女病人是一个小女生，还有另一个小女生在照顾她。
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山丘前面还有荷塘，依山傍水，江南宁静，两个女生，不知谁是谁的风景！
每天早上，同是照顾病人的顾悦开车下山接陆姐过来，晚上送她回去。小四合院里没有多少洗洗刷刷的工作，也不需要护理病人，只要按时提醒病人吃药，做营养餐，偶尔医生过来负责看护点滴，记录注意事项。每个星期还有一天假期，雇主也是很好说话的人。
陆姐一直觉得病人有人照顾，请个钟点工过来打扫一下，做饭照顾植物即可，省事又便宜。而且，两个女生太讲究，连一瓶酱油都是进口的，看不懂字。
女病人随然也很奇怪，傍晚喜欢出门去看荷塘，还做了个千秋在荷塘旁边。她还在后山种了半亩水稻。中午太阳猛，她就坐在廊下栏杆上看书。除了吃食上讲究，用药讲究，没有年轻人闹腾的一切坏毛病。
陆姐又想起来，自己看到过女病人随然的病历本，厚厚的一叠订在里面的检查单，讲究也是有道理的，又不自觉地为随然惋惜，越发地尽心做事。
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两个月左右，一行四人来到四合院，气氛于是有些微妙。
陆姐在院子里照应司机和保镖，在院子里搭上小桌子，配几把家里做的小椅子，倒茶上糕点。
秘书先生和顾悦陪在客厅茶室的主客人和随然身边。
主与客清楚分明。
江南好似从不缺茶几，竹做的茶几上，顾悦在泡茶，随然坐在里侧主坐，客人顾屿筹坐在客位，秘书苏周陪坐在顾先生后侧。
茶室靠窗，竹帘高悬，风轻轻来，明前龙井的香气渐渐出来了。
茶泡好后，随然给顾屿筹递茶，自己就茶杯倒了杯温水。顾悦随即到厨房忙糕点去了。
苏周看顾悦出去后，茶室出奇的安静，咳了一声：“这里风景好，又安静，很适合养病。随小姐身体好点了吗？”
随然不搭话，微微颔首，喝水。
苏周无奈，顾屿筹没有转身，也只是点头。于是，苏周退出去，守坐在客厅门口廊下椅栏处。
顾屿筹喝了口茶，问：“你回顾家住吗？”
随然淡然回答：“二爷的女人自会守顾家规矩。这个四合院是二爷选的，他说这里是家，这就是家。”
“屿天留话给我，要我好好照顾你。我派人去查，只知道你曾是他的病人……”
“我戴着一枚戒指。”随然打断顾屿筹，抬起右手，“我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二爷让顾悦跟着我。”
顾屿筹叹了口气，说：“屿天的遗嘱里有一份公证过的遗赠协议，他在公司有5%股份，归你。他还买了一份信托基金，保证你每个月的生活。他人寿保险的受益人也是你。”
“屿天为你做了他能做的所有。”顾屿筹说。
随然淡然面对，“协议呢？我签。”
随然端起茶杯喝水，。
顾屿筹于是起身，系好松开的西服扣离开茶室。
苏周拿着协议书进来，随然接过笔直接签字。
顾屿筹打量着这幢不大的四合院，院子里种了各种各样的花，小桌子小木椅家常生活的气息很重。茶点糕点浓淡相宜，食物的咸香花的甜香，很舒服。
苏周也很快出来。
顾屿筹带着下属们，很快离开了四合院。司机和苏周坐在前排，保镖陪着顾屿筹坐在后排。奥迪很大，一直很安静。
顾屿筹闭目养神。
苏周转身向后，“四合院是二爷出事前才买下来的，门口的门牌是二爷自己做的，是个家字。”
顾屿筹不说话。
“顾悦是几年前二爷从东南亚救回来的孤女，在家中培训过。据她说，二爷让她一直跟着随小姐。”
“随小姐的名字是二爷改的。随这个姓氏出自周易17卦。随，元亨，利贞，无咎。”
“顾悦原来从排行，叫顾晶。悦是二爷临终时改的，出自论语，色难。”
“随小姐签下协议，公司股份除了我们她不能转卖给别人，我们做她的股份代理人。每年她只领分红，不干预公司操作。随小姐倒是不争不抢。”
顾屿筹没有睁眼，只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苏周看了一眼保镖顾七，顾七说：“院里只有一种茶叶，特级的明前龙井。茶杯碗碟都是上好的瓷器。水也是山上的泉水。甚至我们吃咸口糕点的蘸碟都是台湾原装的金兰酱油。随小姐的护工陆姐也说，随小姐虽然讲究，却不是个闹腾性子。”
“二爷一向妥帖温柔，用心随处可见。院子里所有的边边角角都贴了小棉布包。随小姐那枚戒指，是外太夫人在二爷去台湾最后一次见礼时送给他的。二爷留给二夫人的。”苏周说。
“也好，二爷他放下了，他不恨了，他又有了心尖上的人。我们得帮他照顾好随小姐才是。”苏周继续。
“二爷把遗物保管在杭州的商业银行，还收购银行股份应该也是方便随小姐。他一定早就规划好随小姐到杭州周边养病。”顾七接上话。
“你找人照应着。我总觉得这个随然和屿天的关系特别奇怪。”顾屿筹打断道。
说者和听者于是达成同谋。照应本来就是一个微妙的词。
江南的夏天，晚上丘陵山区的气温却略低，需要盖薄被。
第二天，随然给陆姐放假。顾悦载着随然去了杭州的一家商业银行。很顺利，随然验证过指纹，打开了顾屿天留下来的保险箱。
一本写了序目阿拉伯数字1－7的空白日记，一份价值千万的人寿保险合同，一条钻石项链，一张贴有密码的银行储蓄卡。
还有一个淡蓝色信封，里面装有一张小纸条。
纸条内容：如果你恢复了健康，祝愿你永远健康快乐！我会认得家里的门牌号，永远在为你遮风挡雨。
顾悦定了间民宿，吴兴区往来杭州，一日内往返太仓促。那间民宿是民国风情的，离灵隐寺又很近。
山水与风情相搭，风景如画。
第二天，随然带着顾悦去灵隐寺上香。
两人上完香，便驱车回吴兴。随然在车上做了个梦。
梦里，有一个男人，看不清脸，模模糊糊地看清灵隐寺。隐约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男人在佛前祈求他能再见一个故人一面。他从前不信佛，如今只要遇见，进庙必拜。他求佛祖怜悯，求佛祖成全。他拜佛磕头，他泪流满面。随然也很感伤，仿佛感同身受，噙着泪。
随然是被顾悦叫醒的，醒来身上盖了车上备好的小毯子，眼睛湿润，直冒冷汗。
下车进屋，顾悦边唠叨边催随然擦汗，以免感冒。
在门口，随然摘下门牌。那是磁铁式的门牌，门派背后刻了个二维码。
微信一扫，出来提示密码的信息。随然输进出银行卡的密码。出来两行字。
屋檐下的小鸟倒影下来一个字，那是吴兴走来的一个人写的。那个人又去了一个地方。
顾悦看着坐在廊下栏杆拿着手机发呆的随然，催促着她去吃饭。陆姐匆匆过来做了饭，又自己回家了。
菱角和鱼肉为馅的小丸子，配上鲜笋煮汤。小炒肉和上汤青菜，加上一碗山泉水米饭。这样的晚餐的确诱人。
晚饭后，随然用小刀刮花了门牌后面的二维码，又自己把门牌挂回去。
随然提出出去走走逛逛，顾悦想咨询医生意见。
顾悦打电话约陈医生明天过来给随然做身体检查。
顾悦铺好床，放下行军床，睡在随然旁边。两人一直同住主卧。
江南的夏天，第一缕阳光总是很早。顾悦起来打点洗漱用品，洗漱后开车去接陆姐和陈医生。
两人住的不近。
陆姐先到，顾悦再下山去接医生。
陆姐很快做好早饭。
早饭是一碗面，还有一碟笋做的小菜。
随然吃过早饭，去晨练太极。陆姐照顾顾悦还有医生一起吃早饭。
随然晨练完洗澡换过衣服接受医生检查。顾悦确认了，随然的身体在术后恢复得相当好。
陈医生叮嘱按时吃药，半年检查一次，尽量注意饮食。
两人对视，顾悦无声地点头，答应了随然的要求。
顾悦给了陆姐一笔钱，让她每个星期过来看护花草和水稻田，收拾房子。两人的随身物品，还有药和病例。顾悦迅速收拾好了。
两个女生，两个箱子，一大一小，简单干练。
晚上，顾悦给站在主卧阳台眺望的随然披了围巾，问：“小姐，我们去哪里？”
“明天我们去杭州，转飞机去上海。”随然回答。
“上海？”顾悦疑问。
“我想这是二爷和我做的一个游戏。他给我谜题，我解开谜题去找他的答案，那是他准备好的惊喜。”随然说完，拍了拍顾悦的肩膀。
顾悦记得自己答应过二爷，要照顾好小姐。至于雇主们的故事和游戏，她是下人，不该过问。
风大，顾悦拉着随然回房间，并且转身关上阳台的落地玻璃窗。
随然坐在床边问：“顾家在上海有长辈吗？”
“有的，顾氏上海分公司负责人李胜章李总，是夭折的三爷的舅舅。虽然没有血缘关系，继夫人自老爷离世后也去了国外不管事了。可是，李舅爷和大爷二爷相处一向还算和睦。”顾悦一边铺自己的小床一边回答。
随然没再说话，解下围巾叠好放在床头柜上，扯过被子盖被睡觉。
顾悦很快也关灯随之入睡。
第二天，随然在湖州市区买了湖州三宝，又在杭州选了几斤上好的西湖龙井。
顾悦去订机票，随然则拿过旧手机浏览顾氏官网，了解上海分公司的主要业务和合作企业。
顾悦却是跑着回来的，刷卡推开酒店的门，一把打下随然的手机。关机，拔下电话卡。
顾悦边喘气边拉凳子坐在床边：“小姐，这个手机和手机卡都是二爷在上海买的，凡是二爷的通讯设备都装有反跟踪程序，一旦被入侵就会自动发送信息到我的手环上。”
“二爷也是去过上海后，在南京出事的。当时姚先生刚走不久，不知道二爷去不相干的上海干什么。之后我去南京接您去了，二爷的通讯设备因为太忙都没有更新更换过。”顾悦边倒水喝水，随后接着解释。
随然并不生气，只是奇怪，也没有发愣很久。顾悦没有追问手机信号被跟踪的事，随然用酒店的电话给顾屿筹打电话。
随然很直接，说自己准备去上海逛逛，而且二爷之前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给自己。二爷留下纸条，要和自己玩一个猜谜游戏，那是一场惊喜，质问自己的手机为什么被入侵，对自己的安全问题表示忧虑。
顾屿筹让苏周去查。
苏周很快回过来电话，“随小姐，因为二爷出事故之前，有几天联系不上，当时正值董事会时间，猜测他赶不回来北京也会担心公司股价，所以设置了二爷账号一旦登入公司官网就会跟踪信号。二爷几乎所有手机，都设置公司官网输入账号自动登陆。后来传过来二爷不幸的消息，大爷又去了泰国分公司，难免有些慌乱，也就没有撤销跟踪指令。”
随然表示理解。
苏周扯了扯领带，继续问：“随小姐怎么登陆公司官网，有兴趣公司的事情吗？”
随然淡然回答，“没有，想了解一下上海分公司的信息，我买了礼物去采访李舅爷，找找共同话题。没想到，被顾悦吓了一跳。”
苏周笑了，“舅爷他也只是挂名的分公司负责人，主要是职业经理人在打理分公司。他一向玩收藏，上海所有大型拍卖会的常客。”
随然致谢挂掉电话。
苏周是个很尽职尽责的秘书。他在挂断电话后，马上安排好上海的住所和出行用车。
顾悦很快就收到安排好的短信，也回了致谢短信。
苏周简明扼要地回复了顾屿筹，表示担心随然会干预上海分公司的工作。
顾屿筹则表示，随然如果想要管理上海分公司，上海那边自然会反对，留意一下就可以了。董事会投票，随然不可能通过。
随然想吃杭州的虾爆鳝面，带着顾悦去了西湖景区。
果然，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不负盛名！
随然和顾悦吃过午饭，找人检查手机。随然确定了手机却是没有装追踪设备，苏周没有隐瞒实情。
随然把卡装回去，继续浏览上海分公司的情况。
上海分公司一直处于盈利状态，连续五年都没有亏损状况，贴吧微博的口碑风评都很好。
上海分公司最初成立的目的是为了总公司实现物流自主，上海是港口城市又交通方便，搭建简易的物流线路，为公司运送医院设备和新能源设备，进口汽车和出口小商品新能源产品提供最好的物流服务。
近几年，分公司开始对外也提供物流服务，还拓展业务开始涉足高端酒店业和餐饮业，甚至于投资参与影视业务。
拓展业务发展很成功，上海近年大型的商贸会议几乎都是在分公司名下会所举行的，而且在国家大政策支持下物流行业发展潜力很大，公司规模扩展了几倍。
顾悦表示没什么问题，上海分公司的发展一直很稳定。
随然却直言上海分公司一定有问题。
“小姐，你怎么认为有问题？”
“上海分公司在扩展也就是李舅爷接手之后，盈利模式很稳定，而且每年都小幅递升。五年前是5438270，之后逐年递增百分之六左右，数字几乎是可量化的。这几年市场饱满，用人成本提高还有高调地经营高端酒店业的巨额前期投入也都没有影响分公司盈利。”
顾悦也表示赞同，特别奇怪。
随然于是问：“你了解总公司和分公司之间的来往模式吗？”
顾悦表示自己之前是通过家族培训的，因为考虑到将来不可避免接触公司业务，对公司基本情况和家族成员以及关系都有一定的了解。
“顾悦，总公司一般都分公司进行稽查和核算大概是什么时候？”
“每年都是固定的，都是圣诞节过后一个星期内，临近过年，又过了圣诞元旦这些假日，时间比较恰当。还有，就是公司报表不正常，总公司派出去临时查帐的。这些年大爷刚刚接手公司不久，主要精力都在开拓国际市场上，老爷故去前做了特别多准备工作，大爷也只能跟着走。这几年，都没有不定时抽查各个分公司经营情况了。”
随然于是让顾悦联系一个可以信任的保镖。
随然吩咐保镖找个私家侦探社调查一些事情，然后明天到机场接机。
前期准备做好了，随然希望能要到答案。
那个温柔似水的人能够真的安心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