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两个月过去，天气愈发冷了。
祈长风倒是没什么变化，但又来过两次的祈妙华却是穿上了雪白的狐裘以御寒。
青丘妖族以狐族一家独大，成了妖的狐是绝对不允许在老巢遭到捕杀的，但对于仍是野兽、智慧低下的普通狐狸，倒是没那么多忌讳。
而且因为妖狐一族的关系，青丘可谓是整个九州除涂山外狐狸最多的地方了，所以青丘部落中稍微有些地位的人皆有能力在冬天穿上狐裘。
小云川看着母亲身上好看的狐裘，扒着阵法形成的光罩，犹豫的表示想摸一摸。但两人明显不可能答应他，小孩很好说话，立刻就揭过了这个话题。
落灵潭灵力实在太过浓郁，祈妙华能够停留的时间并不多，不过小半个时辰就不得不依依不舍离开。
母亲刚一走，小孩的乖巧就荡然无存，哼哼唧唧的磨他师傅。
祈长风被他缠得受不了，就吩咐影子去拿了一整块还未经剪裁的狐皮，然后凝聚水流化作人的形状，冲进阵中就用毛绒绒的狐皮把他裹了起来。
“啊……哈哈……”小孩惊得大叫，手脚被束缚着，又忍不住大笑起来，站都站不稳了。
不过一会儿，小孩就热得不舒服了，在毯子里扭动着，求饶了：“师傅……师傅……我错了，我错了……快放开我……”
“知道错了？那就过来吃饭。”祈长风笑骂道，水流聚成的人顿时消散。
随即打开食盒，拿出两份一模一样的饭菜，将其中一份送入阵中。
小云川笑得小脸红扑扑的，忙跑了过来。
师徒两各自将饭菜摆在地上，一个在阵内，一个在阵外，欢快地一同享受美食。
……
又一天夜幕降临，月下的老人看着已经熟睡的孩童眼神复杂，清冽的月光披上老人已有些佝偻的脊背，映出一个萧索的身影。
祈长风感受了一下阵内情况，再一次双手结印，改变了阵内灵气浓度，然后靠着阵法坐了下来，对着影子喃喃地说。
“……比我预想的还要快，最多再过半个月，就不再需要这阵法了……还挺舍不得的……”老人皱着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周围没人……嗯，影子不算正常人，他又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
“影子啊，你说小川儿以后会不会恨我啊……星辰灵体就快要练成了……泥丸宫未开便成灵体，等于是绝了入天阶的可能，小川儿……”
老人越说越纠结，叹息一声，苍老的脸上现出疲态，声音却透着坚定：“……别无选择，这是让宗族存活下来最好的办法……也能让川儿拥有足够的实力面对……”
声音飘散在凛冽的寒风中，无人倾听。
……
然而未等到半个月后，今年的第一场雪就来了。
飘飘扬扬的雪花自空中落下，星星点点的，在接触到潭水的那一刻便化成水沉入潭底。
雪不大，一会儿就停了，却让小云川兴奋坏了，急不可耐的拍着阵法，使得透明的光罩现出一圈圈涟漪。
“师傅师傅，下雪了，下雪了，我可以出去了……”小孩激动地再坐不住，不自觉得蹦跶着。
“就这么想离开我这老头子？”祈长风不满意了，酸溜溜的说。
小云川愣了一下，忙讨好的对幼稚的老小孩说：“我们每天都能见面嘛，可娘亲每个月都只能见一次……而且我回家之后还能去看你呀！”
然而老小孩依旧别扭着，闭着眼睛头撇向另一边。
小云川急了，拖长声调喊着：“师傅……不是您教我做人要孝顺的嘛……师傅……您最好了……我一定每天都拿着娘亲做的好吃的去看您。”
祈长风故作嫌弃的说：“行了行了，我稀罕你这点东西……还有三天这阵法就能撤了……不是师傅我不守信用，谁让今年初雪来得这么早。”
小孩欢喜的点头，对着他师傅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把老小孩哄得舒舒服服的。
……
菁华苑，祈妙华正与衣竹一起剪裁着几块柔软的狐皮，每一块都不大，却都是狐狸最腹部的皮毛，最柔软暖和的部位。
“夫人，还有不到两个月小少爷就回来了，我们不是准备了很多衣服吗，怎么还要做？”
“但没有这种狐裘啊，前天我穿着一件，川儿可喜欢了。”低头穿针引线的女子温柔的笑着，只是脸色却隐隐透着不正常的苍白。
“咳咳……这可是昨天我特意央安然带来的上好的狐皮呢，我们快点做，最好赶在下个月之前做好，给他带过去……虽然不能穿上身，但一定能让他很开心。”
祈妙华用手背抵着嘴咳了两声，期盼着她的孩子的笑脸。
“嗯……话说小翎儿也快三岁了，到时候两孩子就都有玩伴了。”
“对啊，当初谁想得到笋儿这丫头会跟安然走到一起，如今连孩子都大了……倒是你，妹妹都成亲三年了，作为姐姐，你就没什么想法？”
祈妙华放下针，抬头看向这位陪伴自己多年，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女子，半开玩笑的说。
衣竹也放下手中针线，放松了下酸涩的眼睛，谈论着自己的终身大事，虽不免羞涩却仍大大方方。
“我不急，过了年也才二十四，况且您也知道我父母是怎么没的……我想我这辈子是不会生孩子了。”
祈妙华安慰地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有些担忧。
衣氏也是青丘部落中一个不小的部族，而衣竹一家便是衣氏一族旁支，在她三岁之前也是很幸福的一家，知道她母亲怀上了衣笋。
衣笋其实还有一个同胞弟弟，只是刚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她们的母亲也没挺过同时产下两个孩子的难关。
衣竹从小就学着照顾妹妹，说是姐姐其实更像是母亲。而她们的父亲也在母亲死后一蹶不振，小女儿稍大一些后就不要命的跟着商队到处跑，只留下一个老仆人照顾姐妹两。
然而祸不单行，老仆人在衣竹十二岁时病逝，不久又传来了父亲的死讯，随后三年可以说是她一生中最黑暗的时期了。
父亲生前虽然留下了一笔不菲的遗产，但在衣氏一族的地位却不高，况且衣氏也并非什么大部族，两个小女孩无法得到宗族的帮助，想要生存下去，依旧极其艰难。
衣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用那笔遗产解决麻烦，但是堪堪支撑了三年一贫如洗，最后更是险些被一些豺狼当作女奴卖掉……
四年过去，时间却未曾在这个如翠竹般的女子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让她变得更加成熟且迷人。
“夫人放心，我的仇您当初救下我时就已经为我报了，我现在啊，只想安安稳稳地生活，至于婚嫁……随缘吧。”
“……”
“不说我了，夫人您真的不用请梧族老看看吗，最近您咳得愈发严重了。”衣竹担忧的说道，“我们两可是同岁呢，可你如今看着却比我憔悴多了。”
祈妙华仍是摇摇头，换了话题：“没事，老毛病了。话说昨天……”
……
冬月十五，小院里的两个女子起了个大早。
两人一起做好了祈云川偏爱的吃食后，衣竹就将食物和要带去的一些杂物装好，譬如这些日子赶工做好的狐裘。
而祈妙华则对着一个装满水的木盆整理仪容，抹上些红兰脂，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些。
红兰脂是用红兰花汁做成的一种凝脂，由于色泽好看还有一种淡淡的香味，极受女子欢迎。而且红兰花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的花卉，制作方法又简单，所以几乎每个女子都有个几盒。
一切收拾妥当后，已近午时，祈妙华忙提上东西，冒着大雪往外走。
可刚一打开院门，她便愣在了原地。
这件门外梧桐树下，一老一少正笑看着她，老人换上了一身灰白裘衣，而小孩却胡乱裹着快狐皮毯子，冻得小脸红彤彤的。
看见打开门的女子，不顾寒风张开双手就奔了过去。
“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