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各族领队仍在觥筹交错,而他们带来的那些少年们已经在青安城中玩的兴奋至极。
青安城毕竟是人族少有的一大城,城中人口足有好几万,尤其是此时还没有宵禁的说法,大街小巷天色越晚就越是热闹。
天空布满了大片大片的火烧云,为长街上洋溢着笑容的人们披上一层柔光。
祈云川和祈峰走在大街上,听着街边小贩热情地吆喝声,深吸一口气,慢慢都是各种吃食的香味,而祈明虎早被着香气勾得不见了踪影。
“老大,这地方太吵了,我先回去了。”祈峰咽下口中最后一块饴糖,眯了眯眼,像一只已经吃饱喝足的大猫,就要回巢睡懒觉。
“好,正好我也有些事儿要忙。”祈云川点头,转身看着余晖下的青城山,树木抽条的枝桠透着金色的光彩,宛如神山引人朝拜。
十多年前他便感觉到这山中有一处地方灵气极浓郁,如今在此来到这里,这种感觉不减反增。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探探吧。
看着祈峰的身影消失在人海里,祈云川便转身走向沉默屹立的青城山。
青安城依山而建,沿着这条主街走到尽头,便是青城山的入口。
这时候没人会在大山中修路,是以所谓入口也只是当地猎人常年行走,走出来的一条小径而已。
太阳渐渐落山,城中心已经搭好了几座足有一人高的篝火台,一个个穿着整齐光鲜的奴隶端着一盘盘食物站在场地边缘。
那盘子是木质的,大得甚至需要两人合力才能端起,上面放着切好处理干净待烤制的食物。
当天空彻底变成暗蓝色的时候,主街上零零散散的火光也渐渐消散,只剩下城中心燃起的巨大的火光。
普通居民此时大多都各回各家,而还没玩够的少年们则是都去了城中心,与当地的富贵人家一起,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祈云川一边奔行于崎岖林间,如同灵巧的长臂猴,躲开横于路中的树枝藤蔓,一边感应着那灵气团的位置。
当最后一丝阳光退出天际,山林间彻底陷入黑暗,才刚抽芽的枝杈交错,在满月的光芒照耀下,张牙舞爪恍若鬼蜮。
各种兽类的吼声间或响起,尤其是满月中格外活跃的狼群,狼嚎声此起彼伏。
祈云川放慢了脚步,默默拿出了一颗夜明珠,顿时照亮了脚边一小片路,幸亏今夜月光明亮,让得这些光芒不那么显眼。
他越往深处走,这小径便越崎岖,直至最后没有了路,他就只能抽出随身带着的短剑清理出一条路。
虽然经常能听到一些猛兽的吼声,但他并不惧怕,这里离祈连山那么近,定然是早就被族中清扫过的,根本不可能出现什么强大的妖兽。
果不其然,这一路走来,遇到的几乎都是普通野兽,唯一一只像是成了妖的还是一只兔子,虽然那灰兔子在受惊后爆发出来的速度让他都自愧不如。
月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枝杈映在早春尚显得干硬的泥地上,影影绰绰得,即使知道不会有什么危险,也让人心中发虚。
又走了一段路,狼嚎声几乎不间断的响起,祈云川紧绷着神经,就快到他感应到的地方了,终于注意到了前方一些别的声响。
“……有没有人……你个精怪,放我下来……”
有人在说话?这种地方怎么可能还会有人,难道……不是人?
祈云川收起了珠子,小心拨开眼前的树枝,竟看到前方一排矮树对面,有一片在夜里也泛着绿意的草地,中央却是一棵巨树。
那怪树并不高,足以被周围林子掩盖的严严实实,但却格外的粗,怕是得十几人环抱才能围住,树冠大得能盖住整片草地,枝繁叶茂。
而最让他惊诧的是,那树上垂下一根藤蔓,竟是绑住了一位姑娘的双脚,将她倒掉了起来,那让他误以为不是人的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
可那姑娘貌似玩儿的还挺开心的,在空中一荡一荡的,有一声没一声的求着救。
野兽开智为妖,植物生灵即为精,但精怪与妖怪不同,它们大多智慧不高且性情温和,只要不主动招惹一般不会伤人。
祈云川看得嘴角抽搐,没想到辛辛苦苦找到的灵气源头,会是这么棵树。
也是,精怪向来蕴含极多灵力,这颗虽然多得离谱了点,还不晓得收敛,但也还能理解。顿时他转身就想走。
但没想到他才刚转身就被掉在树上的那人发现了。
“喂,救命啊,你走什么呀,快来帮我解开啊。”那姑娘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大声叫他。
祈云川无奈转身,几枚算筹飞出衣袖在周围悬浮戒备着,同时小心地保持着自己与那怪树的距离。
“这树并不会伤人,况且姑娘既然有法子脱身,何必拖在下下水。”
暗处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谨慎且一板一眼,姑娘眨眨眼,锲而不舍的游说。
“这树是不伤人,但却会把人绑到天亮才会放开,我可不想在这被绑上一整夜。”
“而且看你周围的算筹,你是祈氏一族的人吧,我可是你们祈氏的客人,你们就这么待客的。”
“不问自来是为贼,在下怎知姑娘是贼是客?”祈云川也不急着回去了,姑且看看这出现的诡异的女子想干什么。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本姑娘是贼是客,待我跟你去了祈连山,不就清楚了。”那姑娘也不晃荡了,专心致志的想再骗一个过来跟她一起被吊着。
这女子为何一心想让他过去?嗯,能让族中放过的精怪应该也强不到哪去,那便遂了她的心思,看看她想做什么吧。
“那……那好吧,可万一这怪树将我也一起绑上了怎么办?”暗处的少年声音中满是犹豫,仿佛是鼓足了勇气般问道,“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暗笑一声,听着越来越低的声音,清清嗓子骄傲的道:“听好了,本姑娘叫……黎夕!”
“放心!这树一天只会绑一个人,你过来吧,不会有事的。”
黎夕虽然觉得这人前后态度有些怪异,但也没多想,随口瞎编着。
然后黑暗中便传来些枯枝被踩断的声响,一个一身青衣的小少年便走了出来。
黎夕惊咦一声,喃喃道:“这么小啊,真是罪过罪过……”
少年貌似对姑娘的话深信不疑,一脚毫不犹豫地踩在了草地上,然而下一刻,一根深绿色的藤蔓便自树冠中窜出来。
祈云川早有预料,立即往后一弹,然后……依然被绑住了双脚,倒掉起来。
在地上摔了一下,又被倒掉起来的少年,心中盛满了不可置信,那藤蔓怎么这么快,他早有准备都没反应过来。
“哈哈哈哈……”旁边的黎夕看着少年的一系列操作,立刻就明白了他想干什么,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干嘛,还是乖乖在这儿陪我等天亮吧。”
祈云川沉着脸,一动不动,在接触到这藤蔓的一瞬间,他体内的灵力就全被封禁起来,那几枚算筹也掉落在了草地边缘的树丛里。
他错判了这怪树的实力,也错判了族中长辈对威胁的定义标准。
他们觉得没什么实力的精怪,对上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那就是吊打啊。
黎夕看着旁边紧抿着唇,闭着眼,一副丢人到不想见人的少年,紧紧憋着笑,可不能得罪了好不容易找来的聊友。
然后她主动搭话:“诶,你叫什么啊?看你这幅打扮,应该是来参加今天青丘部落的会晤的吧。”
祈云川缓过神来,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但少年心中到底气愤,冷冷看了她一眼,对她这么了解祈氏也有些吃惊。
“问人名姓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我都告诉你了,我叫黎夕嘛,你叫什么啊?”姑娘又晃荡起来,一脸无辜的说。
祈云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夜里月光再明亮,俩人隔了些距离,也看不清五官了,倒是被她露在月光下白得发光的脸颊晃了下眼。
“我叫……祈云川!”少年的语气平静得有些出乎姑娘的意料,然后两人又是一番试探。
“你真的没办法挣脱吗?”祈云川跟她绕了两圈,知道无法套出对方的身份,索性不问了。
“没有啊,你的灵力也被封禁了吧。这树名月桂,还挺罕见的。”黎夕越晃荡越无聊,早知道就跟师兄他们待在一起,不乱跑了。
她这么一说,祈云川就反应过来,然后放下心来。
月桂与一般桂树不同,它只在晚上吸收月阴灵气生长,白天则处于休眠中,十年一开花,百年一结果,因其花果形似桂树,所以名为月桂。
所以等月落日升之时,月桂便会陷入休眠,他们自然也就脱困了。
想通此点,祈云川便不再理会这个自称黎夕的姑娘,自顾自闭目养神,任由她精力旺盛地絮絮叨叨。
而黎夕见对面的人真的不理自己了,说了一大堆都没点儿反应,只能撅撅嘴,无聊的欣赏着漫天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