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源河是北辰西面的护城河,河宽一丈有余,河清而水澈,一连十多日的降雪,河面结了厚厚的冰层。不少小孩子在河面上打闹,一不注意就划出去老远,大人小孩笑得不亦乐乎。
河边以及河面上已然有了不少冰雕,冰雕形态各异,繁丽多绮。雕动物的有玉兔望月、大鹏展翅、孔雀高飞等,最妙的还是一个飞龙在天,磅礴大气、活灵活现;雕人物的有或娜多姿的仙女玉人,或魁梧雄壮的神话男子;雕建筑的亦是有的,精巧绝伦的园林院落、飞檐重阁等。
无一不是巧夺天工,美不胜收。
远处雪山巍峨壮丽,在朗朗的天光下辉映四方,奇丽多姿。
河岸两旁挂了大红灯笼,夜幕降临时一片歌舞升平的火树银花,晶莹剔透的冰雪与璀璨的灯光交相辉映,身着彩衣华服的人穿梭其中,处处流光溢彩,人人眉眼阑珊。
仪安下马车来映入眼帘的就是这幅剔透华美的景象,心情飞扬不已。少女眉眼弯弯,荡着星河笑意。林殊泽寸步不离,修眉墨瞳化作高邈清远的画卷,只消一眼,就勾得绮年玉貌的姑娘们神魂颠倒,哪怕这个人教她们谁也不敢靠近。
二人衣着华贵,一见便知非富即贵,顿时引得不少人侧目。
仪安兴致盎然,特别是见林殊泽与自己如众星拱月般为所有人乐道,内心里升起不小的骄傲。
她用白嫩的小手拽着林殊泽的衣袖,带着他穿梭在人群中,一边享受着众人的惊呼与称赞,一边欣赏着美轮美奂的冰雕。
林殊泽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好恶,实际上他大多时候都让人看不出所思所想。
仪安看看冰雕,再看看身旁高她一大个个头的林殊泽,突然觉得这些冰雕还没有林殊泽的面容好看。
他今日戴了个玉冠,清润的色泽落在雪色里,真真映得他眉眼如白玉无暇,恍似个悲天悯人的仙人敛睫看着众生,出尘又飘渺,生出几分不真实感。
仪安痴痴一笑,贝齿晶莹,如花似锦,海棠春浓。
她本想拉着林殊泽招摇过市,可是现在她突然反悔了。他的六皇兄生得这般好,可不能在外面抛头露面,要藏起来留给未来的六皇嫂好好的欣赏才是。
如此,仪安推推林殊泽,踮起脚尖要与他说话。林殊泽低下头来,就听仪安嗤嗤笑着:“六皇兄,我不要你陪我了,你去岸边的茶楼坐着等我好不好?”
林殊泽顺着仪安削葱指尖看过去,果然见到一处雅致的茶楼。微微凝了凝神,二楼一道熟识的身影与他目光对上。
“那好,你要小心些,我的人都在附近保护着你,我亦在茶楼二楼看着你,若遇事不要惊慌,等我来。”
“好。”嫣然的唇畔往上翘着,仪安高高兴兴点头。
林殊泽打了个手势,混在人群中的护卫聚集过来,隔着不到三步远的距离守护着仪安。
仪安心情雀跃,蹦蹦跳跳着去看一个凤唳九天的冰雕。
林殊泽缓缓落座,他的视角刚好,冰面上的小姑娘在人群中如此瞩目,一眼就看到。
一个小孩奔跑着滑倒在冰面,一下就转着弯滑到了仪安面前,仪安觉得有趣,哈哈大笑,伸手扶了小孩一把,笑哈哈问他:“好不好玩呀?”
小孩有些不好意思,又见仪安笑得如此开心,小声道了句好玩就跑开了,跑远了又嘻嘻笑着玩起来,早就忘了不好意思这回事。
仪安开心,林殊泽亦难得露出几分柔和。
对面的佟叔自袖中掏出一封信推给他,“臭丫头让我给你带封信,还让我务必亲自交到你手中,说是大事。”
“二妹妹?”
“嗯,沈与乐。”佟叔咬重了这个名字。
林殊泽看着桌面的信,修长的指尖拆开信封。
“阆王殿下,如果你见到这封信,说明我没有见到你,请务必来救我。两年前的马匹受惊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我误打误撞知晓了此事,才会去救你,只是没想到自己却断了双腿,亦想不起此事。如果未正我还未到,说明我遇到了危险,请来救我。月采代笔。”
林殊泽微微皱眉,起身。
未正已过。
“啊!”
“救命啊!”
突然,思源河爆发出一阵骚乱,林殊泽快速看过去,只见冰面上的人纷纷逃跑上岸,冰面中间的那些人半分不敢动,各种嘈杂呼喊交杂成一团。
冰面裂开了,一个冰窟窿里扒拉着一个小孩,是掉进了水里。冰缝因为方才的人慌乱奔跑已然四分五裂,不少冰层摇摇欲坠。来不及撤走的人一动不敢动,脚下的冰层有些已经断开浮在水面,一动就会倒翻。
仪安站的位置距离那个小孩极近,脚下的冰缝正在不断扩大,她大张着嘴,一动不敢动。因为方才的一阵骚乱,近身守卫在仪安身旁的护卫被冲远了,没能第一时间救下她。
水里的小孩浮浮沉沉,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喊令人揪心。岸边他的母亲被人死死拦住,正在哭天抢地地求人相救。可是,没有人敢轻易上冰面。
林殊泽长眸一沉,眉眼清寒。
白袍飞泻,身姿如玉,众人百感交集之中,就见他天人一般从天而降,给予众人救赎与希望。
“救人!”林殊泽沉声道。
潜藏于人群的护卫四散开来,纷纷旋转着衣袍揪住最近的人送往岸上。一时之间,河面衣袍盘旋,像一朵朵盛开在水面的花。
乔风揪住落水的小孩衣领,倾泻的冰水自小孩身上长流而下。小孩俨然冻得不行,整个脸色都发紫,唇畔不停地在打架,像个啄木鸟般牙齿嘟嘟嘟地不停相撞,说不出话。
“六皇兄。”看见林殊泽仪安大喜过望,她其实一点也不担心,她知道她的六皇兄一定会来救她。
林殊泽落在仪安站的冰面单手将她搂在怀中,仪安笑得开心,安心的待在他怀中。
“六皇兄!”
仪安突然惊呼,怀中的人滑了下去。
林殊泽皱眉,一股力道在河下面与他对峙。
仪安小脸煞白,她的脚被什么缠住了,河里的水寒冷得刺骨,她受不了。
“别怕!”
浮冰自林殊泽脚下四分五裂,他却站得稳稳当当。墨瞳一寒,修长的手指浸入水下,如白冰浮玉,清浅剔透。
仪安脚下一松,林殊泽飞快将她捞起来抱住,凌空而去。
水下,一丝丝一缕缕的红色上浮,不断浸染开去。
林殊泽将仪安抱上马车,“仪安,有没有事?”
仪安摇头,脸色依旧苍白。“六皇兄,我没事,就是还有点怕。”
林殊泽目光下移,她的整个下半身的裙裾都湿透了,当即解下鹤羽大氅替她捂上。“先回王府,这儿不安全。”
仪安细细的应了声。“嗯。”
“六王爷。”
林殊泽安抚仪安,道:“我先出去下。”
走下马车,林殊泽一眼就望见佟叔手中的信。
佟叔将信递还给他,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六王爷,你的人我来看,我的人还请六王爷全力相救。”
林殊泽将信收回袖中,谦和道:“多谢佟大夫。”
只是什么时候,沈与乐成了他的人?
佟叔颔首。
林殊泽对乔风道:“送仪安公主先回王府。”
“是。”
林殊泽敲敲马车壁,仪安探出个脑袋。“六皇兄你去吧,我在王府等你回来。”方才的话她都听到了。
林殊泽颔首,摸了摸她头。“我快去快回。”
“嗯。”仪安乖乖点头。
除去林殊泽和乔风,一共带了三十名高手出来,林殊泽带走十人,留了两人继续救冰面上寥寥无几的人,其余十八人在乔风的带领下护送着仪安回王府。
眸色暗了暗,林殊泽引马而去。
这些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仪安来拖住他。
……
“黑豸还没有发来讯息,是否是出事了?”藏身于屋脊之间的黑衣人见没能拖住林殊泽步伐,杀沈与乐的人亦没有回应,直觉事情不好。
另一黑衣人道:“此事有蹊跷。”
若沈与乐借递拜帖之名传递信息给林殊泽,那又怎么会再写一封信送到林殊泽手上?唯一的可能就是沈与乐知晓那拜帖递不到林殊泽手上,才会绕过王爷府,找了个谁也没想到的大夫来送信。
如此说来,今日的刺杀或许也早被料到。
“去与黑豸汇合,我们知道地方,定能赶在六王爷之前与黑豸联手除去沈与乐。走!”
簌簌声过,屋脊之上十道人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