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晃荡个不停,执弓的黑衣人不可置信地蹙起眉头。同他一般吃惊的人除了其余三名黑衣人,还有虚惊一场过后脱力的墨隐。
就在众人眼前,没人知道杨昭是怎么消失的。
什么时候沈府二小姐沈与乐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了?
墨隐只觉身畔一道柔风拂过,少女托住他的脊背飞速带离了四人。
指尖一扣,手中的剑被少女握住,与此同时手腕上多了什么。
墨隐看去,是少女戴在手腕上的佛珠,三日前才被她自佟叔手上顺过来戴在左手腕上。
“二小姐……”墨隐艰难开口,很快又皱起眉头。这毒果然厉害,只是随便动一动,都好像要将人撕开一般。
少女离她极近,见此将他按回树干上靠着,几乎是贴着他耳畔道:“不要动,让我来。这手串有解毒的功效,你好生戴着。”
四人追了过来,杨昭回头看了一眼,眉眼在雪地里燃烧着灼热的光。
“我手痒了,”少女伸手撑住树干,垂头盯着墨隐虚弱的眉眼,笑了。“你最好闭上眼。”
发丝随着杨昭的动作垂落到墨隐脖颈,头顶浮动过少女漫不经心的笑意,循循善诱的嗓音带着蛊惑。
杨昭撑住树干直起身子,墨隐鼻尖袭来一股少女特有的香气,透过冬日的冷冽,暗香转瞬即逝。
“叮!”杨昭轻弹了一下墨隐的剑,清越的脆响传来,被墨隐养得傲娇的剑乖乖躺在他手中,静默地释放出锐利的光。
小腿没有知觉的少女用膝盖撑着自己站在雪地里,长剑散发出幽寒的光。杨昭赞许的看了看墨隐的剑才抬眼看着四人,露出笑意。
恣意而邪气。
“很久没杀人了,倒有几分怀念。”
四人看着杨昭,反倒一时有些踌躇。少女穿着绣飞鹤白色长裙,水红色缎面兔绒披风,一头如瀑青丝飞扬,眉眼不是冷冽的寒,反倒是炽热的烈阳般,满盛着桀骜与张扬,带着一身不可侵犯的威压之息。
首领黑豸看着她,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是谁?”
杨昭再是一笑,唇角的一边往上一勾,生来漫不经心。
“既然不动手,我就先了。我赶时间。”如此愚蠢的问题,他杨昭是不会回答的。
听了杨昭的话,一黑衣人不屑道:“狂妄。”
言罢执剑就冲了过来。
杨昭挑了挑眉,懒洋洋道了句:“一起罢,都说了赶时间。”
杨昭杀人呢,也讲究个顺序,比如在他心里,首领排最后,弓箭手排倒数第二,其余二人一齐了结。之所以会是这么个顺序,是因为他觉得二人还有点本事。
这黑衣人这般冲过来,正巧给了杨昭不用移动的机会,只见杨昭手中的剑似游鱼般擦着黑衣人的剑而过,飞快地转了个方向,如同风流的富家公子玩转手中的一把纸扇,手腕倒转,剑刃已滑进了黑衣人喉咙。
他这动作行云流水的自若,伤口亦不过一条细缝,缓慢地缓慢地才流出点血迹,然整个人的咽喉却皆被他割破。
剑一滑而过,又化作一道白芒飞旋而去。这剑的角度刁钻而诡异,看起来算不上快,持剑抵挡的时候却如一阵风,难以跟上它的轨迹。
第二个人被杀,杨昭的目光盯住弓箭手。
剩下的二人皆没想到杨昭的武功竟如此深不可测,更是处处透露出一股说不上来的被压制的诡异感。
然二人身经百战,又岂会因为对手的强大而放弃?
杨昭翻身而起,回旋而来,裙裾上的飞鹤如振翅高飞,散开的水红色披风似一道烈火。
弓箭手见杨昭劈过来,早有准备,飞快地搭箭连射三次。箭飞萧萧,电掣风驰,杨昭一连劈开两箭,尤嫌不足般在空中翻了个身才将手中的剑扔了出去。
十足的,是个花样百出冗余繁复的剑式。
箭头对剑尖,毫无意外又出乎意料地过于快速将箭从头到尾划成两半,剑气扑面而来,弓箭手已然无法再搭一箭,只得连连后退。
又是首领那磅礴的剑气将杨昭丟过来的剑挡住,云起雪飞一片茫茫落下,弓箭手尚来不及喘息,脖颈上滑过一丝冰凉,眼前闪过一抹红色。
“箭术不错。”杨昭一笑而过。
首领以为自己挡住了杨昭,却在视野清明后看见弓箭手已然不会动,同时,寒刃自后往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低矮的杨昭运着轻功凑到黑豸耳边,眼尾上挑。“有没有兴趣说一说背后主使?我好将你们凑齐了。”
“得意太早了!”黑豸眼神一暗,手腕向后劈过来一掌,杨昭后退,黑豸手中的剑直追了过来。
黑豸的箭式霸道而猛烈,对上他如有对上千军万马,肃杀之气沉沉。
想来想杀沈与乐之人是下定了决心,这更加说明沈与乐当年撞见的事非同小可。
黑豸想要速战速决,杨昭也想。他的内力始终欠缺得太多,沈与乐的身子又经不起折腾,支撑不住持久战,越是拖得久,他就越有力不从心之感,胜算也就越少。
两人的对战快得天花乱坠,一场又一场的雪被扬上天。杨昭亦舍了方才的那些花架子,剑式无一不是必杀。
墨隐看着远处的两人打斗,少女无论进还是退都用膝盖支撑着自己站得笔直,可饶是如此,她眉眼间的神色亦是懒洋洋的。
墨隐很是奇怪,她是怎样将漫不经心的决绝与桀骜不驯的张扬揉杂得如此贴切的?这少女哪怕是随意的一个举动,如今都有了一番脱胎换骨的耀眼。
真是奇怪。
其实不过一会,黑豸就败下阵来。他施展着轻功想要逃跑,杨昭甩手将墨隐的剑扔了出去,甩甩手运着轻功来到墨隐身边。
“都看到了。”少女翩然落下,墨发乖顺地垂在脑后,白净的面庞还带着小孩子才会有的稚气,与方才判若两人。
杨昭眨了眨眼,卷翘的睫翼下一双杏眼透露出几分少女的柔软单薄。
“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杨昭看见少年躬身,单膝下跪。发尾自消瘦的肩头垂在他精致的下颌,一双清清冷冷的黑眸对上来,里面是少年眼中的坚定和一个他,不,准确来说是她。
“墨隐誓死保护二小姐,不叛不离,不愚不欺,此生此世,唯二小姐是从。”
杨昭看着他,容色平静,直到好一会,他的眸光才似跨越千山万水,穿过时光洪堑重新落在墨隐身上。
“为什么?”杨昭蹲下身伸出食指轻轻抬起少年下颌,一个极轻挑的姿势,却让人生不出半分旖旎。
反倒像一个天生的王者在垂怜俯视,而任何人在这样的威压下都会甘愿俯首称臣。
“因为,”少年吐字缓而慢,如珠玉一粒一粒敲击。“我与二小姐共同守着一个秘密。”
空中传来一道破空之音,是墨隐的剑回来了。墨隐伸手,剑稳稳当当落在他手中。
杨昭收回目光,剑上没有多余的血。
“不叛不离,不愚不欺,若违此誓,我必杀之。”
山野鬼魅般,十一道黑影将两人围住,还有一道是重伤的黑豸。
黑豸握住剑,对赶来的十人道:“不要轻敌,速战速决,她的内力支撑不了多久。”往往越是高手,越能感知到对方的实力。
听罢,十一人围攻而上。
急急忙忙赶来杀他,想必是林殊泽来了。
杨昭笑着转头,眉眼昳丽,一头青丝被排山倒海的剑气激起,四散飞舞,裙裾层层叠叠如涟漪荡开,如妖似魔,亦正亦邪。
他说过的,他手痒,很久没杀人了。杀人的快感如此酣畅淋漓,他可是想念得紧。
莫不是以为他魔教少教主的美名是浪得虚名,他当初就是从浴血杀伐中横空出世的,奉行的原则亦是“杀最多的人,转最潇洒的身”。那些年他手提一柄十四州,见者无不屁滚尿流、战战兢兢。
他啊,可是杨昭啊。
不要忘了,天阙阁除了“一邪一狠三怪物”外,还有一魔啊。
杨昭握住墨隐手中的剑,嗜血之色渐渐灼热。
只是……为什么他拔不动剑?
不是吧……这个千钧一发剑指眼前之际,墨隐要干啥?
很快,墨隐就用自己的行动回答了他。在杨昭差点用蛮力,在十一把剑差点将二人刺成刺猬之前,墨隐从后面搂住杨昭的腰将他带离了包围圈。
好家伙,又动用内力,命是不要了!
“我的轻功不用内力。”
杨昭没想到墨隐似能听到他的心声,即刻就给了回答。
杨昭着实矮得可怜,被墨隐抱住头刚好到他的胸腔,自耳廓传来的吐息先在他的胸腔里嗡鸣,听在耳边除了少年清润的嗓音,还有低低的带了几分磁性的魅惑。
杨昭一想奇了怪哉,这小暗卫胆子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