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别怕,我来保护你!”
晨锋一边安慰颙若老师,一边观察从两面逼过来的人。对方一共有五个人,其中四个手里都拿着木棒,刚才晨锋的突然出现,让他们吃了一惊;往周围看看,发现晨锋只是孤身一人,就继续往晨锋这边逼过来。
“老师,进巷子!”四五米外有个巷口,看宽度也就容一辆马车进去。晨锋一边对颙若老师喊,一边冲过去,持剑守在巷口。他虽然不惧对方人多,可在这开阔的地方,他可护不住颙若老师。
对面也明白了晨锋的企图,向这边冲过来,想阻止他们。
晨锋冷静地盯着冲过来的三个人,然后陡然跨步前刺,木剑刺上最先一个人的肚子。
那人摔倒在地,叫喊起来,晨锋的木剑再次刺出,刺中另一个人的肩膀,那人疼的大叫,手中的木棒掉到地上;第三个家伙吓得停住了脚步。
晨锋见颙若老师已经退到巷子里,于是跟进去,持剑回身,这时候才轻舒一口气。
现在这个局面就有利多了,对方要伤害颙若老师,只能从前面过来。
“老师,你从后面走,我守在这儿,他们过不来。”晨锋看了看老师,发现老师神态镇定自若,几本书还抱在怀里,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老师你不用担心我,你走了以后我再走,他们追不上我。”
“这是一条死胡同,后面没有出路的。”这令人绝望的事实,颙若老师说来竟然还是从容不迫。
“啊?”晨锋回头往后看看,十几米外,一堵墙将巷子堵的严严实实。
晨锋往后面跑了几步,发现有一户人家的大门,用力推了推,那门纹丝不动;晨锋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了,用力拍那大门,砰砰砰,可里面根本就没人应声。
晨锋急的汗都出来了,他左右看看,想出个主意来;他往墙根一蹲,“老师,你踩我的肩膀翻上去!”
“来不及了。”颙若老师拍拍晨锋的肩膀,语调依然轻柔和缓。
刚才那五个人出现在巷子口,然后向这边逼过来,显然刚才晨锋那两下并没有让对方丧失战斗力;晨锋急忙冲过去,守在老师前面;他有点后悔,如果今天他携了铁剑,在他们腿上捅个窟窿,不信他们还敢逼过来。
可能是刚才晨锋的表现让对方很忌惮,那几个人靠近后,停下来,相互商量着,然后前面的两个人举着木棍,一起向晨锋逼来。
“他们说的是萨莱话,一个准备打你头,一个准备敲你的腿。”颙若老师一点都不怕,还在身后给晨锋当翻译。
晨锋强迫自己沉静下来,把精神凝聚在逼近的两个人身上;这时候天色正在变暗,周围很安静,听不到多少人声,远处隐约有孩子的哭声。
晨锋微微侧过身,木剑藏在胸前,气息变得深长而有节奏,心跳声越来越响,敌人的样子也越来越清晰。
那两个人显然是感到了威胁,脚步停下来;后面有人呵斥了一声,于是两个人又往前逼过来,不过更加谨慎了。
晨锋估量着双方的距离,感受着对方脚步的节奏,突然身子往下一顿,似乎立即就要往前冲;对面的两个人一惊,木棍不由自主地往前挥出来。
这时候晨锋才向前跨步急冲,一剑戳在右边对手的肚子上,回手顺势抽在左边对手的手腕上,随即滑步退回原地。这是这几天轲教他的技巧,一剑得手,就要防备对方趁势反击。
对面的两个家伙显然没有反击之力了,一个抱着肚子摔倒,另一个捂住手腕吱哇乱叫起来,两根木棍都掉在地上。
晨锋呼出一口长气,回头看看,用一个微笑安慰颙若老师;现在的防守形势对他有利,对方要想过来,最多也只能上来两个,三个人就要互相妨碍了;两个人上来,又是这样的水准,根本攻不破晨锋的防线。
当然,晨锋手里只有一根木棍,他也不敢攻出去,对面毕竟有五个汉子,哪怕他能伤一个两个,可要被对方哪个人拽住拉住,他就麻烦了。
要是铁剑在手,他自信能把这些人统统赶走,哪个不走就给他腿上开个窟窿通通风。
哪怕晴雪在身上呢,也不会这么被动。
手腕被打的家伙扶着同伴退回去了,可这些人也不退走,就堵在巷口,晨锋他们也出不去。正当晨锋以为局势就会这样僵持下去时,有个人从他们中间走出来。
不是刚才那五个人之一,晨锋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刚才那个车夫,也就是上次那个萨莱人上门威胁颙若老师时,等在楼下马车上的那个车夫!
那车夫沉稳地向前走,边走,边从手中的刀鞘中扯出一把长刀来,那一泓刀光在渐暗的暮色中十分刺眼。
晨锋觉得身上的汗毛全都立起来了,这可不是同学间的比剑,或者刚才那些浪荡子用的木棍,这是真正的凶器!晨锋还从来没面对过这样的对手。
他顾不上再跟颙若老师说话,摆出一个最为警惕的姿态,木剑的剑锋护在眼前,双足拉开,整个身体压低,像一张弓逐渐拉紧。
那车夫对晨锋的姿态视若不见,长刀也只是随手提着,只是在接近的时候,刀锋渐渐扬起。
晨锋紧盯着那一对越来越近的冷漠的眸子,他知道对面这是一个老兵,像轲那样的老兵。晨锋意识到这是他一生中遭遇的最大危险,他按照师傅的教导,把一切杂念驱出脑海,只是死死盯着对方。
长刀已经高高扬起,车夫盯着晨锋,目光里透出嗜血的渴望。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动起来,晨锋的长剑刺出,直指对方的咽喉,而对方的刀光则画出一道圆弧,向晨锋肩背斜斜劈来。
出剑的瞬间,晨锋有个感觉,自己的木剑应该能先刺中对方咽喉,可视线余光中那一弧闪亮的刀光,不知道怎么,心里突然惊慌起来,手中的木剑一滞,又连忙回剑迎向对方的长刀。
‘诤’的一声轻响,晨锋觉得手上一轻,然后就是对方的刀锋从身侧劈下,那凛冽的冷意刺激得半个身子的汗毛全都竖起来。
晨锋趔趄了一下,向后急退,这时候才意识到手里的木剑被削断了,只剩下尺把长的一小节。
那车夫狞笑了一声,上前一步,长刀扬起,又朝着晨锋当头劈下……
晨锋知道自己应该向后退,可是身子像是中了魔法,僵在那儿;这时候突然有人抓住晨锋的肩膀,一股巨力猛地把他拉开。
长刀再一次劈空。
还没等晨锋反应过来,一个人从身后冲出来,迎向那车夫。
竟然是颙若老师!
晨锋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动作竟然可以快到这个程度,简直就是跟其他人处在不同的时间体系。他看见颙若老师从身后闪出来,一下子就逼近到车夫身前,车夫的长刀还没有扬起,颙若老师的右手已经闪电一般戳在那车夫的喉咙上。
那车夫受这一下打击,整个人都顿了一下,脑袋一点,随即向后甩去。
然后就见颙若老师右手抓住那车夫持刀的手腕,没见用力,那长刀就掉下来;然后颙若老师的左手搭上车夫的手肘,只见颙若老师的肩膀一抖,就听见清脆的‘咔嚓’一声,然后那车夫就向后倒去,人还没落地,惨叫声已经响起来。
这时候颙若老师已经扑向不远处那五个人,动作快到晨锋眼睛都看不清楚,只觉得老师的身体一到,那几个人就纷纷向左右摔倒,就像被重型马车撞上了,惨叫声也随之响起来。
晨锋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脑子也变成一滩浆糊,不再负责生产思想;他呆呆地看着老师走回来,从地上拿起几本书,掸了掸书上沾的泥土,好像还抱怨了一句,“这些萨拉人,搞得我的书都弄脏了。”
晨锋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分辨现实还是想象了,幻想和梦境又有什么区别?那个车夫抱着自己的手臂翻滚哀嚎,老师竟然在关心弄脏了自己的书?
这是做梦吗?
不是做梦,老师过来,微笑着拍拍晨锋的肩膀,“吓到了?”
晨锋摇头,又点头,这时候脑子才开始重新启动,告诉他点头不对,于是又再次摇头。
颙若老师笑了,体谅地说,“歇一下就好了。”
晨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脏似乎也开始重新跳动,刚才他是不是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还是直接跨越了时间?“老师,我没事。”
血液重新开始汩汩流动,晨锋觉得自己真正活过来了,“老师,你,你会武功?”萨莱人的呻吟声令人厌恶。
颙若老师也皱着眉头看看地上的哀嚎者,“咱们走吧,先离开这儿。”又指着地上的长刀,“他弄断了你的木剑,你把这刀拿走吧,这刀不错,应该能卖不少钱。”
晨锋现在就是个听话宝宝,闻言把脚下的长刀捡起来,又捡起不远处的刀鞘,合二为一,抱在怀里。
颙若老师没再说话,当先向巷外走,晨锋跟在后面。
那五个人都还躺在地上,还好都不怎么嚎了,只是有一声没一声地哼哼着,像一群抱怨没吃饱的猪;晨锋注意到他们每个人都用手握住自己的手指,见颙若老师过来,急忙往两边爬,恨不得把身体挤到石头缝里。
“他们出来作恶,我就折断了他们的手指。”颙若老师脚步不停,从几个人中间走过去。
晨锋无语了,老师你这是上课考试吗?那车夫用长刀,你就折断他的手臂;这几个用木棍,你就掰断他们的手指;你这分数打得是不是太精确了?
这时候有个家伙正从巷口探头进来,看见颙若老师,吓了一跳,忙向后闪去,然后就听见‘哎哟’、‘咕咚’摔倒的声音。
晨锋跟着老师走出巷口,见有个胖子坐在地上,正惶恐地望着老师;晨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家伙正是那天去威胁颙若老师的矮胖子,今天换了一身衣服。
晨锋期待着老师教训教训这个坏蛋,结果老师直接走过去了,看都没看那家伙一眼;晨锋跟在后面,觉得老师做的不对,不公平,但也只是心里想,不敢开口提醒老师。
那个胖子见老师没搭理他,放了心,撅着屁股努力想站起来。
晨锋想了想,觉得老师可能只是疏忽了,那他这个老师的弟子自然要帮老师拾遗补缺;他跑回去,从后面一脚踢在那胖子的两腿中间。
那胖子喉咙里发出短促的一声,身子向上一挣,随即摔倒在地,双手紧紧捂住那要害部位,彷佛那里藏着祖传的宝物,千万不能让洛维亚人看到了。
晨锋满意了,觉得自己这次‘打分’完美无缺。
晨锋跟着老师走到前面的路口,一个人突然向这边冲来,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少爷啊,你都吓死我了,你干什么去了?你……”突然看见晨锋手里抱着的刀鞘,吓了一跳,扭头看看颙若老师,“少爷,你,你这是?”
“没事。”晨锋没工夫跟自己车夫啰嗦,摆摆手,颙若老师却停下了,“这是你的车夫?”
“嗯。”老师问什么晨锋就答什么。
“今天应该没什么事了,你坐车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
颙若老师的语调就跟平常说下课一样,老师您不知道自己的身手有多吓人?
晨锋用力摇头,片刻后觉得车夫在一旁碍眼,“你回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车夫哭丧着脸不答应,“少爷啊,我要自己回去,差事就没了啊,昨晚管事就给我交代了,说一定不能跟少爷分开,更不能让少爷出事,要是少爷有个意外,就把我的皮扒掉啊,少爷啊……你可不敢再跑了啊……”说着竟然哭起来了。
晨锋觉得脑袋都要爆炸了,这简直太丢人了,幸好颙若老师开口给他解了围,“那就去我家里坐坐吧。”
这次晨锋猛点头,差点把颈椎晃断。
从小到大,晨锋一直觉得自己很有胆量,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总是敢干;当然,这种个性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比如说,小时候,跟几个小伙伴在花园里玩,有个小子问谁敢吃土,大家都不敢,晨锋就站出来说‘我敢’,当下就从地上抓了把土填进嘴里,现在他还能回想起那干土糊在嗓子眼的感觉,还有周围小伙伴震惊的眼神;之后,他的屁股也被他妈妈狠狠地‘震惊’了一通。
还有一次,几个孩子在树干上发现了一只黄色的虫子,肉乎乎的身上有一圈圈的黑线,黑线上长着尖刺,大家都没见过,谁都不敢动,晨锋说‘我敢’,就真的伸手去抓了;结果那虫子是刺喇子,刺上带毒,蛰得晨锋手疼了好几天。
后来长大了,又后来进了学院,他这个个性却是没变过,这么些年,他还真的没有怕过什么。
可刚才,那道刀光将劈下来的那个瞬间,他真的怕了。
颙若老师安静地走着,步履从容,左手抱着那几本书,间或转过头来看看晨锋,但体贴地没有开口交谈,这让他心生感激,他现在最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了。
晨锋的心里,正被懊恼和羞愧纠缠着,他不停的问自己,为什么当时会忽然慌乱起来?如果当时不是回剑防守,而是继续前刺,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刚才的情形,如果不回剑,他肯定自己能抢先刺中对方的咽喉,可随后会怎么样?也许对手中剑后会失力,但也可能,那把长刀依然会砍到他身上。
前几天轲叔说,战场上越怕死就死得越快,当时他觉得自己懂了,其实他离真的懂还有好远一段路呢。
心里生出一个明悟:他并不是像自己以为的那么勇敢。
有些失望,但这个事实也削弱了他的羞愧,让他能渐渐恢复正常的神智。
这时候他才发现除了抱着的那把长刀,自己手里还握着那把被削断的木剑;那木剑现在只剩下尺把长,断口平整,像是标记着他的软弱。
第一个念头是把它扔掉,可随即就改变了想法,他要把这个留下来,作为一个纪念物,提醒自己这一次的失败。
老师家的茶水还跟以前一样好喝,老师母亲的笑容还跟之前一样温暖。晨锋咕嘟嘟喝了满满一碗,才舒服地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完全恢复了正常。
老师的母亲笑眯眯地看着晨锋,又把他的茶碗添满,才提起壶,给守在外面马车上的车夫送水喝。
这时候晨锋才能问出点正常的问题,“老师,你怎么,会功夫?”
现在轮到老师不正常了,他竟然摇头,“我不会武功的。”见晨锋诧异地睁大眼睛,接着解释,“我没练过拳法,或者刀枪弓箭这些,我今天能打倒那些人,嗯,只是因为力气大一些,反应快一些。”
晨锋不说话,拒绝接受这个答案。
体谅地笑了笑,颙若老师耐心地解释,“你知道我懂一点医术?”
晨锋想起上次老师给那个男孩正骨,点头。
“我没读过医科,以前因为兴趣,自己看过些医书,从中悟到一些强身健体的方法,后来自己试着练习,结果力气大了,反应也快了;所以…”颙若老师摊摊手,所以就这样啦。
学医?学到强身健体?然后随手打倒五六个大汉?还掰断人家胳膊?老师你在编传奇故事吗?可是换个角度想想,老师今天做的,可不就是传奇一样的事?要是把刚才发生的事将给靖翰他们,肯定没有一个人会信。
“老师,我能不能跟你学?”
颙若老师摇头,“我是读书读出来的,我的方法你用不了。”
之后,晨锋留在老师家吃了晚饭,老师的母亲在玉米饼里加了蔬菜,很好吃,还有一个蘑菇汤,也好喝,晨锋美美地吃了一顿。
可是跟老师学武的请求,老师到最后也没有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