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再怎么慢也没几步路,当余明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踏上了山路的石阶。抬头望去,气质与低矮的牛尾山明显格格不入的道馆就立在石阶尽头,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恨不得把阔气两个字杵你眼睛里,在这地方修行要是能静得下心来那才有鬼了。
余明步伐沉稳,每每落脚都合乎特殊的节奏。
正巧遇见了送菜老汉挑着空担子下来,低着头急匆匆地往山下赶。看到他时,还往一旁退避几步。
“老丈,送完菜了吗?”“余明”笑问道,语气和善。
“啊,是。仙师可有事吩咐?”
老汉面带惶恐,还以为是年纪大出现幻听了,心中还纳闷:怎么往常如同瘟神一般的应姓道士竟然变得如此和气,竟会主动与自己打招呼?
余明看老者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反而一愣。抹抹脸,才明白过来。
“老丈,给。”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使不得使不得,刚刚范仙师已经给过了。”老汉连称不敢。
嚯,今天是怎么了?刚刚那圆脸道士痛痛快快地给了钱不说,这应姓道士又是这样,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当是以往欠下的。”强行把银子塞进老汉手里,老汉自是千恩万谢不提。
看着老丈半带惶恐半是讨好地离去,余明到是并未感觉怎样,只是内心叹道,有些人真是死得不冤。
“师父,都安排妥当了。”范承安对着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的景泉道人说道,刚要转身离去,却轻咦一声。
因为他看到消失了一整夜的应成龙,正跨过门槛走进大殿。
“师弟,昨夜你去了哪里?可叫为兄一顿好找。”范承安说道,还上前想要伸手扶住“三师弟”的袖子。
看来不过是虚惊一场,这让他怎能不激动?
余明不着痕迹地避开,也不答话,只是审视着师徒二人。
景泉道人听得响动,也睁开眼细瞧这消失了一夜的三徒弟。嘴唇一动,刚要发火,可二人目光碰撞时,他的瞳孔不由一缩。
略微思量,对着大徒弟说道:“承安,你先去忙吧,顺便把门带上。”
“那些游侠儿都打发走了,也没有什么要紧事。”范承安满头雾水,他还要问问师弟陈杰去了哪里,师父怎么就开始赶人了。
“我说,你先去忙。”景泉道人语气加重了些。
“可是……”
“出去!”景泉气得眉角青筋直蹦,你哪来的这么多不该有的好奇心。
“是。”范承安被吓了个呆,只得恭敬退下,临走时还一个劲地给“三师弟”打眼色。
这师父知晓情况不妙,故意支走徒弟的戏码,还真是出乎余明的意料。不过没关系,要是被他知道了都有谁起了害人之心,一个也别想跑。
不过看到这圆脸道士对自己挤眉弄眼,好像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家伙还没反应过来,也就暂时随他去了。
门被关上,大殿顿时暗了下来,被埋在阴影里的余明与坐在上首的景泉一坐一立,俩人就那么杵着,好像在比较佛门的禅定功夫,谁先忍不住说话。
景泉道人承受的压力当然更大些,不光有疑惑,还有恐惧。他还没有那份能看穿丹砂面具易容的眼力,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人绝对不会是应成龙,自己徒弟几斤几两做师父的还不清楚?怎么会连修为也看不穿。
可眼前这人的样貌,难不成应成龙被夺舍了?随即否决,那是“人仙五境”的修士才会的法门,再说谁会这么傻,找个资质这么劣的。
终于还是景泉率先坚持不住,因为不知是不是内心的幻觉,他感到这大殿里面好像越来越冷,只得硬着头皮问道:“道友……嗯,不知道友此番来我这破道观,可有要事?”
“哪里是什么破道观?观主未免太过谦虚了些。”余明不咸不淡地嘲讽了一句。
“在下道号景泉,敢问道友尊姓大名,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景泉小心组织着言语。
“哦?原来观主并不知晓我是谁。可是我怎听说,登仙观在整个扶风郡搜捕我,怎么如今我送上门来,观主反倒不认识了?”余明故作疑惑地问道。
听到这话,景泉心里咯噔一下,面前这人当真应了自己的猜测:余明,找上门来了!
可是看这余明气定神闲,哪是什么仙途永隔之人该有的样子。他暗叹倒霉,果然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自己怎么没事尽往坏处去想。
难不成宗门的人闲得无聊在消遣自己,摇摇头又否定掉。那是……
看这景泉老道眉头紧锁、摇头晃脑,好像患了羊角风。余明冷声道:“观主难道没有其他事要交代吗?”
景泉一个骨碌爬起来,擦擦额头虚汗,干笑道:“余明上仙,在下是玉荆山下辖扶风郡登仙观,观主景泉。不知上仙大驾,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还未待余明说话,继而又道:“上仙或许忘记了,十三年前,上仙幼年正是在这里参加的玉荆山登仙大典,从此一飞冲天,声名响彻东华。当初我还只是一个小管事,能当上观主细究起来还是沾了您老人家的光。”脸上满是讨好与恭维的笑。
得,开始套上近乎了。
余明被这一声“您老人家”叫直皱眉,右手捏成剑指,指尖处蓝色霜华显现。也不废话,一个跨步从阴影中走出来,可没工夫跟他拉家常,听他的个人奋斗史。
景泉看到慢慢在余明手里凝结的冰刃,顿时一个激灵。现在他可以确认了,没有出现幻觉,还真的是越来越冷。说来荒唐,第一念头竟是为自己敏锐的灵识感到高兴,这不是坑人呢嘛。
“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上仙。在下修道多年,可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赶忙伏在地上讨饶。
“教出那样的徒弟,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了,一听这话就知道了,自己那俩徒弟应该是报销了。
可随即就鬼使神差地想到:自己灵识敏锐,这又加上预感也准。体洞虚无,无所不知,这不是大真人像吗?道爷我要发达了?
可眼下这情况也没有“大真人”发挥的余地,还是老命要紧。
“正因他们心术不正,所以连完整的炼气诀都没传啊,望上仙明察。”景泉急忙分辩道,上半身直向后躲闪。
也容不得他不着急,因为还没看清余明脚下动作,其右手剑指就已距他眉心不过三寸,那指尖上面凝结的冰刃眼看就要挨上脑门了,霜气刺得他顶瓜皮生疼。
可是他又实在提不起反抗的勇气,且不说余明盛名在外,单单刚开始自己低三下四的,气势就矮了好几道。
景泉暗恨自己腿脚不灵便,关键时刻掉链子,都怪刚刚膝盖痛!
一开始象征性地挣扎下好了,不过现在为时已晚。刀都顶脑门了,跪都跪下了,还怎么打,再爬起来打?
他倒是赌对了,余明暂时还没有取他性命的想法,忍不住动手主要还是他废话太多。不过说是这么说,却也没有放下剑指,一直对准景泉的眉心。
“玉荆山向你下命令的是谁?”这话说得暧昧不明,就是要诈一诈他,别耍花招。
景泉脑袋直卜楞,依旧在左右躲闪跟冰刃斗智斗勇,一听这话顿时面露难色,装了半天傻到底还是将自己卷进去了,这算什么事嘛。
他也明白今天不交代清楚是别想轻易翻篇了。长长一叹,仿佛认命般,将这几天的事情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
“你也不知晓那些人到底是谁?”余明听完这景泉所讲,也大概缕清经过。不过还是眉头紧皱想不通,自己即便是现在恢复些许修为,也依旧身无长物。曾经身上最值钱的物件无非就是‘纯阳紫金环’,可早都交出去了,那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对自己动手呢?
“对,只是见他们为首一人身着黑衣,胸口也是,也绣着宝珠宝卷。”已经吐口了,莫不如交代清楚,让人家满意。既然不幸绞入纷争,总得站一队吧。事分轻重,目前他只能靠向余明一方,这点景泉还是拎得清的。至于傀种,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再说。
“你是说……玉荆山三十二家修真家族!”余明面色晦暗。
突然剑指收回,扭头望去,下一刻,大殿的门就被砰的一下撞开了。
“师父不好了,那人,又,又……又?”范承安推门进来,半句话还没说完。眼前一幕使自己心都漏跳了半拍儿,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只见三师弟转过头看向自己。而师父跟个受气包一样跪着,交代罪行一般。
这,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