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有我在呢,不会发生什么事的。”夏彦松又劝道。她真是为了范载阳的感情事业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范载阳不由得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我要是去了——”陈豫心犹豫不定的说道,“我姐肯定也会跟着去的。”
“爱去不——”魏鹤衷的最后一个字还没吐出来,就被范载阳一巴掌拍了回去。
“没事,大家一起去,再说,房子大,多一个人又不占多少位置。”他笑呵呵的说道。
“好吧。”陈豫心终于答应了。她在好奇、不忍和自卑、退缩之间选择了前者,毕竟她被夏彦松那句“多认识几个朋友”的话给吸引了。从小到大,她没几个朋友,唯一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的,只有陈豫良。但她自己知道,每次回家路上看到别的女生围成一堆堆笑着打闹,她心里是多么的羡慕和嫉妒。姐姐对她很好,但那种好不是她想要的好,姐姐给她的好,总是让她觉得很紧张,动不动心中就涌起愧疚。如果这次的小插曲能够给她的死水一般的生活稍微带来些许活力和新鲜的话,那她愿意踏出那只胆怯的右脚。
“好,要不你告诉我你家地址,我明天去接你。”范载阳兴奋地说道,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的胳膊还挂在魏鹤衷的脖子上,右手还捂在后者的嘴上。
“不用了——”陈豫心沉吟了一下,“你还记得上次那个路口吗?”
“记得!”
“要不我们在那里会合吧。”陈豫心忽然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明天几点会合?”
“中午吧,十一二点左右。”
他们两个是约定好了,站在一旁的夏彦松却有些不满了,“你们又把我给忘啦?”
魏鹤衷终于从范载阳的手里挣扎了出来。他擦了擦被捂红了的嘴,愤愤说道:“人家还顾得上你?你看看我。”
夏彦松噗嗤笑出声,“明天我直接去找你吧,反正我知道你家在哪里。”
“无所谓。”魏鹤衷挥了挥手,哀怨的目光盯住范载阳,等着她们两个的身影进去教室之后,打算好好讨伐他一顿。
“你输了,钱给我吧!”陈豫心一进教室,范载阳的手就在魏鹤衷的口袋里乱掏起来。
魏鹤衷斜眼瞅着他,无动于衷,“范载阳,我说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了?”
“你太卑微了。”
范载阳压根就不理他,找出那输掉的一百块钱之后,得意洋洋的在魏鹤衷眼前挥了挥,光明正大的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你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范载阳应着他的话,“我还没找你算刚刚的账呢。”
“什么账?”
“你刚刚话说的也太难听了,让人面子上下不来。”范载阳说道,“再说是我邀请她,我想让她去,你话说成那样,我都怕她生气了。”
“你太卑微了。”魏鹤衷望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好像就只会说这句话。
“你不卑微,你伟大的很。”
“等下!”魏鹤衷忽然扯住他的胳膊,“奇了怪了,聚会定在我家,我应该有权利决定邀请谁吧?怎么你的意思听起来像是你成了聚会的主人?你站住!你给我说清楚!”他一蹦子跳老高,冲着跑进教室的范载阳追去。于是空荡荡的教室里很快就被大笑和惊叫充满,像是电影的回声撞在了大鼓的皮面上,来回不停跌宕。
这一天晚上,范载阳基本上没睡着。他的心思一直转圜在魏鹤衷嘴里的游戏房和陈豫心身上,为即将到来的第二天的聚会兴奋不已。更加巧合的是,晚上他一到家,父亲就跟他说,周末要回老家一趟,家那边有点事,问他要不要跟着一起回去。范载阳一边拒绝,一边在心底里乐开了花。父母不在家,这不是更自由了嘛,晚上就可以不用回来,熬他一个通宵,多爽!
天刚蒙蒙亮,范载阳就从床上一蹦子跳了起来。他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打了个小盹,没过多久就惊醒了,怎么也睡不安稳。洗漱完,他站在穿衣镜前左瞧右看,又是换衣服,又是整理发型,扭捏矫情的好像即将过门的新娘子。他太兴奋和紧张了,随便垫吧了两口面包,就拎起了书包飞奔出门。
这时候天还早呢,周末的清晨,路上行人都没几个。冰冷的空气绝情的拂过他的面颊,带来金属刮过般的刺痛感。范载阳把围巾裹在头上,边往手上哈热气,边在原地跳来跳去,不停往远处眺望着,期待陈豫心的身影出现。好在没过多久,太阳就从东边缓缓升了起来,那微弱的、懒洋洋的光线像是裁纸刀一般将迷蒙的、混沌的冷空气干脆利落的切割开来,给人带来愉悦的欢快和亲切的温暖。
范载阳闭上眼睛,享受着太阳慷慨的洒在他身上的温暖,没有哪一天比这一天更让他觉得幸福快乐,似乎他的出生就为着等待美妙的这一刻。人生在世不就是拼尽全力寻求快乐吗?在这个瞬间,他似乎已经寻求到了自己想要的快乐。
他睁开眼,习惯性的朝右边望去。那望不见头的、被清晨雾气迷蒙着的街道上远远地出现了一个身影,踉跄着朝他奔来。她好像是跟着太阳一起出现在他眼前的,在距离他还有十米的时候缓缓地停下了脚步。她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片刻之后忍俊不禁。
“你怎么也来的这么早?”她大声问道,声音柔软的一如照在大地上的阳光。
“你不也是?”范载阳惊喜的望着她,被两人这种不约而同的默契深深地感动了。他朝她走去,看到她高高绑在脑后的马尾扫过光洁的脖颈,身体实在单薄的让人有些心疼,便急忙解下脖上的围巾,不由分说的裹在了她的脖子上。
“不用不用!”陈豫心急忙摆手说道,“我不冷。”
“怎么可能不冷。”范载阳不顾她的拒绝,自顾自的给围巾打了个结,“今天零下十五度,我都觉得有点冷。”
“你觉得冷,那还是你围着吧。”陈豫心正要动手解围巾,手却被他的手盖住了。范载阳的本意是想阻止她的动作,也是下意识的行为,两人猛地这么一接触,他顿时惊讶起来,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你的手这么冷!你等下。”他把书包拿到胸前,从里面掏出一件厚卫衣来,那是他打算在魏鹤衷家里过夜后第二天换穿的。他把衣服递到陈豫心跟前,示意让她穿上。
陈豫心从家里出来的急,身上就只穿了一件毛衣和薄外套,连手套都没来得及戴。但即便是冷的发抖,她也不想在大街上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换上属于男孩子的衣服。那件灰色的卫衣晃悠悠的垂在她的眼前,上面还带着微弱的清爽气味,使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心跳也快的如同擂鼓一般。
“不了不了......”
范载阳不知道她心中经过了这么些剧烈的活动,他把衣服塞到她怀里,抱着书包转过身去,说道:“你赶快穿上吧,我不看。”
陈豫心望着手里的衣服,愣怔了几秒。等她反应过来时,卫衣已经被她套在了身上,宽大无比,即便是套在她的外套外面,也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谢谢。”陈豫心轻轻说了声。范载阳回过身,笑道:“这才行,不然等会儿要感冒了。我生过病,那滋味不好受。”
“那你会不会冷?”她抬头看着他,问道。范载阳把羽绒服的领子竖起来,连脖子带下巴一起藏在里面,笑道:“这不就不冷了?”
两个人转过身,穿过马路,朝魏鹤衷家的方向走去。陈豫心还有些不好意思,脸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害羞的,始终红扑扑的,像是鲜艳的玫瑰花瓣。她没怎么说话,只是应和着范载阳乱七八糟的话题,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才开口问道:“我们这么早来,会不会吵到他了?”
“就是要吵到他。”范载阳脱口而出,他瞅了陈豫心一眼,笑道,“没事,他不会生气的。”
陈豫心笑了笑,“我感觉他这个人还挺凶。”
“凶吗?”范载阳挠了挠后脑勺。
“挺凶的。”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范载阳扭头望着她,“对老魏昨天下午说的那些话?”
“没有没有。”陈豫心急忙摆摆手,“我没生气。”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脸顿时更红了,右手下意识的抚摸着衣角的饰带。
“他那人就那样,直来直去的,说的话都不过脑子。不信你现在去问问他,他指不定连昨天他说了些什么都已经忘了。”范载阳乐呵呵的笑道,“你别放在心上。”
陈豫心点了点头,这当儿他们已经站在了魏鹤衷的家门口。范载阳抬起手,砰砰砰的砸响了门。
敲了好一会儿,这扇门没开,身后的门倒开了。一个中年男子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拎着一袋垃圾,对着他们怒目横竖,骂道:“大清早的敲什么敲!还让不让人睡觉!小心我揍你!”
两个人急忙对他道歉,男子不依不饶的进去了,用力地甩上了门。陈豫心尴尬的笑着,说道:“他这么一关门,说不定隔壁这两家都被他吵醒了。”
“算了,我给他打电话。”范载阳从口袋里掏摸出手机,打了十几个电话,魏鹤衷懒洋洋的声音才从那头传了过来。
“再打电话我拉黑你!”他睡意朦胧,凶巴巴的威胁道。
“你快开门,我在你门口都站了半个多小时了!”范载阳说道。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吓了范载阳一跳。他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在等着魏鹤衷说话,不提防眼前的门突然一下子开了。魏鹤衷穿着花睡衣,头发冲天竖着,嘴角还挂着一抹流涎,愤恨的瞪着他们。
“我的赛车快开到终点了!”他握着拳头气哼哼的说道,“就差一点点我就是第一名!你个小兔崽子打电话把我吵醒,我的第一名没了!”
范载阳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无奈的说道:“快醒醒吧,孩子。”拍完,他一把推开魏鹤衷,对身后的陈豫心喊道,“快进来,外面太冷了。”
陈豫心局促的看了魏鹤衷一眼,磨蹭着走了进去。
“不是说好中午来吗?”魏鹤衷又气又困,他半睁着眼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才七点半!”
范载阳让陈豫心在沙发上坐下来,又轻车熟路的从厨房的饮水机里倒了一杯热水给她,淡定的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一样。听见魏鹤衷的话,他只是抬头扫了后者一眼,神色淡然,“早睡早起身体好。”
“变态。”魏鹤衷叫到,他暴躁的用手刨了刨头发,拖沓着脚步朝卧室走去,“我要睡回笼觉,你们别吵我!”他砰的一声关上门,客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没事吧?”陈豫心无声的问道,感到有些不安。
“没事。”范载阳笑道,“肯定是昨晚通宵玩游戏了,你看,连电视都没关,等会儿老阿姨来了又要开始唠叨了。”
“夏彦松还没来吗?”陈豫心朝四周打量了一圈,语气听起来,似乎只有夏彦松来了,她才会觉得有安全感。
“应该等会儿就来了吧。”范载阳小心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的话题似乎在来的路上已经说完了,这会儿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当中。
大概是实在忍受不了就这么静静的大眼瞪小眼,陈豫心在紧张与慌乱中随意捞出一个话题,问道:“他爸妈不在吗?怎么就他一个人?”
范载阳松了口气,终于为找到了一个话题而谢天谢地,急忙说道:“他爸妈出差了,再说这里平时就他一个人住,他爸妈都是住在大房子里,就是等会儿我们要去的地方。”
“会不会人很多啊?”陈豫心低着头问道,范载阳看她快把卫衣上的两条带子给搅断了。
“不知道。”他说道,“老魏的那些狐朋狗友不知道会不会来,不过大概率应该都会来。”
“狐朋狗友?”陈豫心微微笑着,“这样说不太好吧,不然你不就也成了狐狸和狗了?”
“那你就是狐狸,我就是狗。”话一出口,范载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为了挽救这种不对劲,他只好一个劲的傻笑着。
陈豫心被他的话逗笑了,“我还算不上你们的朋友。”
“怎么算不上了?”范载阳瞪大了眼睛,“又不是非得桃园结拜以后才能做兄弟。”
陈豫心抿着唇,玻璃珠子一般透亮的眼睛望着他。范载阳摸了摸脑门,心里感到疑惑,做兄弟?他为什么要说做兄弟?
“对了,你饿不饿?吃过早饭没?要不我去煮点粥喝吧。”他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急急说道。
陈豫心点了点头,望着他快步走进了厨房,才回过头,细细的打量起客厅里的陈设来。
魏鹤衷一觉睡到十一点才起来。他把被子蒙过头,迷迷糊糊中觉得发生了什么事,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听见门外传来笑谈声,觉得有些奇怪,他一个人住,怎么卧室外面这么吵?
但很快他的疑惑就被打破了,还在跟周公下棋的魂儿终于被一阵敲门声给敲了回来。他听见范载阳在外面喊道:“魏鹤衷!魏!鹤!衷!”
魏鹤衷这才记起早上的事来。
他一蹦子跳下床,准备拿范载阳好好出口气,结果一拉开门,他就愣住了,站在门外面的人也愣住了——夏彦松正拿着一罐可乐,刚喝了一口,猛地瞧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喷出口来。
“你赶紧去洗洗吧。”范载阳嫌弃的看着他,“你到底流了多少口水?噫——”
魏鹤衷睡眼迷蒙的望着他,缓了一会儿,才抹掉挂在眼角的眼屎,没精打采的说道:“你管我。”
等他慢悠悠的洗漱完,时钟指针已经走到了十二点。夏彦松和陈豫心趴在茶几上正在探讨一道数学题,范载阳凑在她们旁边,专心致志的听着。魏鹤衷疾步走到他们跟前,弯腰瞧了瞧,颇觉得扫兴,“同志,都周六了,咱能把这些天书先放下吗?”
“还不是因为等你。”夏彦松瞥了他一眼,收起笔和本子,塞进背包里。她的神情有些冷淡,瞅了好半天魏鹤衷头顶上好像开成一朵花的乱发,咬了咬牙,才忍住没有吐槽出来。
“走吧走吧。”魏鹤衷摆了摆手,“老阿姨那边饭都做好了,等着我过去吃呢。”
四个人搭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向前飞驰,鳞次栉比的楼房和大厦逐渐淡出视线,四周的景象变得稀疏和阔朗起来。车子拐了好几个弯,快到目的地的时候,魏鹤衷还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两个大拇指在上面敲的噼里啪啦响,不知道在跟谁聊的热火朝天。
陈豫心盯着车窗外,整个过程中一动不动,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被定住了。范载阳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声不吭,偶尔低头瞅瞅手机屏幕。唯独夏彦松的目光来回在三个人脸上扫着,她显得不安、气恼,屁股好像着了火似的不停动来动去。
她的急躁终于引起了魏鹤衷的注意,他从手机上抬起头,扭头看着旁边的夏彦松,问道:“你怎么了?”
夏彦松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好气的说道:“你好好玩你的手机去吧,还有空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