訫儿又一次在深夜里噩梦初醒,她蜷缩着身体静静地坐在床上,不哭也不闹,这张小木床仿佛是一叶扁舟漂荡在深蓝趋渐于黑色的大海里。
她仔细地去回想梦中的情节却想不起来,起身下床,倚着窗台看外面,虽是深夜也有灯火,大发慈悲地给黑夜一点点喘息的间隙,不让他那么难捱。
訫儿尽量去开导自己: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那么难捱,这些似乎都在自己能忍受的范围内,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活得好好的,没有茶不思饭不想,也没有生病受伤,只是……
只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訫儿披散着长发,迷迷糊糊地趴在那里,星星喝醉了酒在星河到处乱跑,月亮醉倒了跌进深海迷雾里不见了,她似乎也有些失魂醺然,痴痴的不肯回到船上去……
报名那天,她被爸爸迟迟送到学校,之后整理寝室,开始了为期三年的住校生活。幸然,初中也是和持盈一个学校,一个班级。
因为訫儿畏首畏尾的姿态,平平淡淡的样貌,沉默寡言的性子,名落孙山的成绩,她成功地成为了班级里的小透明,从不出头,从不参与,再盛大的热闹,也与她无关。
她筑起高墙,把自己封印在里面,乞求心安。
只是没有心安,永远走在悬崖边上,双臂抬平,尽量维持身体平衡,唯恐行差踏错,无力自救。
放心,她没有问题,她尽量在维持自己基本的人际关系,说话谨慎小心,笑得礼貌真诚,动作可能有些局促,但也不错。
在初二那年,爸爸再婚了,在花荄租了三室一厅的房子,和阿姨以及阿姨的儿子一起住。
阿姨是个瘦小但精明能干的中年女人,没有妈妈好看。阿姨的儿子和訫儿一样,是个看来淡漠的性子。
訫儿很平静地迎接来到房子的新成员,礼貌和平地相处,脾气好得无可指摘,只是爸爸让她改改称呼,她叫不出“妈妈”和“哥哥”。
她愣愣地站在沙发旁,张不开嘴巴,见爸爸微笑着等她开口,訫儿只是低下头,像个没法完成老师作业的小学生。
坐在爸爸旁边的阿姨连忙打着圆场,说:“不急,不急!”一家人又嘻嘻闹闹地继续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古装电视剧,满眼的精巧流丽,粉腻酥融娇欲滴,才子佳人的圆满戏码,很美。
訫儿的喉咙里好像有什么哽住了,她低着头悄悄地走出房间,站在阳台上小声地咳了两下,深吸一口气,然后看着星星发呆。过了一会,爸爸在里面喊她,她马上回头:嗯!我在这里耍,马上过来!
她舍不得地再看了星星一眼,然后滴滴哆哆地跑回屋去。
晚上洗漱好后,她不得已又蜷缩着回到船上,只希望今夜在东漂西泊时大海会温柔些,在她能乘风破浪前别起太多风浪,毕竟明天周一,她还要早起。
将睡未睡时,她迷迷糊糊地想啊,她要学愚公、学夸父,即使永难出头,永难乐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