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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追云逐月空负怜花意浪蕊浮花难辨摧花人

却说阿毛由厨房里出来,恰遇上邮差来送信,阿毛接了一瞧,虽他不认得字,却见那信封是桃红色的,捧在手上,还有一股子香精味道,便知道是给小姐们的信,想了一想,便将信在怀里一揣,去找桂枝。这时候老爷并两位小姐都不在家,桂枝乐得躲懒,在自己屋子里头蒙着头睡觉,阿毛进来了,也不敲门,径直便在她床沿一坐,将枕头拍了几拍道,“好懒的人,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呢!”桂枝由被子缝里往外一瞧,见是阿毛,便皱眉道,“好容易有个空儿,你又来吵我,你走罢,我心里头烦着呢,你可别往我枪口上撞!”阿毛道,“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谁又给你脸子看了?”桂枝只是闷着头睡觉,不去理他。阿毛笑道,“好罢,不理我便不理我罢,我才得了个新奇的消息,要告诉你听,你不听,我就走了!”说罢,真起身要走。谁知桂枝听了这句话,却把被子掀开了,叫道,“站住!你去哪儿?”阿毛道,“你不理我,我呆着做什么?”桂枝坐起身来,将两条胳膊都绕到身后去扎头发,嘴上一面道,“我不理你,你也不许走。你说,什么新奇消息要告诉我?”阿毛正要说要,抬头一瞧,只见桂枝只穿了一件蓝竹布的坎肩,光着两条手臂,是又嫩又白,胸前高高的,凸起一片,一时把要说的话,全忘了个干净,只向桂枝身上瞧。桂枝见了,却是“嗤”地一笑,骂道,“有什么没见过的,还做出这种死样子来,我可真有些瞧不上!”阿毛道,“一年到头,只你爹跟着老爷出去的当儿,我们两个才能在一处。今年偏生老爷将铺子关了,你爹日日在家里头守着,就和街上的巡捕似的,眼睛一刻都不离,这可有小半年了,可不把我憋死了么!”一面说,一面涎着脸凑过来,将桂枝的手一拖道,“好姐姐,你也忍心叫我着急么?”桂枝笑骂道,“没出息的样子,还不滚一边去!我爹可就在那边屋子里呆着呢,一会就要过来,叫他瞧见了,你有几条命能活?”阿毛听了这话,心里倒也有些犯怵,只得垂头丧气,站到一边去,嘴里却道,“这样偷偷摸摸的,什么时候是个头?按我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哪天我一发狠劲,我就跟你爹要了你,他万一答应了,我们就可过了明路了。”桂枝冷笑道,“我劝你别动这糊涂心思,回头两头没捞着好,反倒把这份差事丢了,可别来怪我!”阿毛道,“你就一准知道,你爹瞧不上我么?听你爷俩的话,倒想攀高枝,可你不过是个丫头,能飞多高?不过就是给人做小老婆罢了,做小的有几个好的,你还不知道么?”桂枝道,“什么做小做大的,也不干你的事!你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么?我可懒得听,我走了!”一面说,一面穿好衣服,便要出去。阿毛见她脸上红红的,似有几分生气的样子,忙将她胳膊一拉,赔笑道,“我同你闹着玩的,你瞧,又当真了。我实在有事找你呢!”说罢,便将那信逃出来,递给她看。桂枝接过一瞧,见上头写了几个字,虽有几个不认得,但那「孟春容」三个字,却是知道的,便将那信封前后一瞧,问阿毛道,“这是给大小姐的信,你丢一边就是了,或是交给我爹。怎么?你就为了这事找我?”阿毛道,“我就知道,果真是给大小姐的信,你不知道,这里头可有些故事呢!”说罢,便将方才在厨房偷听之事,偷偷告诉桂枝。

桂枝听了,沉吟了一番,冷笑道,“我说呢,她这两日又添了好几样化妆品,一盒子蜜丝佛陀的香粉,那价钱可就不少了,这样肯下血本,原来是外面有了花头了。”阿毛道,“你不是说,老爷要把大小姐配了侄少爷么,她怎么又出去找人呢?”桂枝道,“她眼睛生得比天还高,那是个乡巴佬,她哪里看得上?想是外头找了个更好的,这一个癞蛤蟆,她自然不要了。”阿毛道,“这话说得是,那乡巴佬,别说大小姐,连我也看不上。前日他将老爷那一个琉璃果盘打了,老爷问起他来,他不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竟回一句不知道,从没见过这个果盘。老爷只当是我砸了东西,倒将我好一顿臭骂,我也不敢还嘴。”桂枝道,“说你没用,你可真是个没用的。为什么替他受过?要是我,说这东西是他砸的,又能怎样?”阿毛道,“我们是底下人,他总算是老爷的亲侄,将来兴许还成了当家的呢,老爷哪肯信我们的话,倒把他得罪了的?”桂枝冷哼道,“什么当家的,他做黄粱美梦呢!大的不肯嫁,老爷的糊涂心思,可就落空了!”阿毛道,“你也是个糊涂的,大小姐不肯嫁,后头还有两个呢!”桂枝道,“二小姐喜欢白面书生,又对银钱上的事不关心,更瞧不上他了。那一个又小,还不到十五呢!要嫁人,只好过两年再说罢了。”阿毛道,“你倒别小看了那小的,不是有一句话么,人小鬼大,我瞧着她对那一个乡巴佬,倒有几分意思,你没瞧他两个倒常凑在一处么?再说了,我们乡下,十四五嫁人的,多了去了,兴许老爷没法子了,就把她配给那乡巴佬了呢!”桂枝听了,正有一句话要说,忽听见外头响动,像是春容、秋华两个的声音,忙对阿毛道,“她回来了,我可得伺候去,要不然,又是一通骂。你这一封信,我带了去给她罢!”说罢,忙忙地便去了。

走到廊厅,恰看见春容、秋华两个,手里提了几个牛皮纸袋子,要往楼上走,见桂枝来了,便把东西往她怀里一丢。桂枝低头一看,见那纸袋子露出一个角来,里头红红绿绿的,都是衣服料子,便向春容笑道,“大小姐一早便出去了,原来是去买料子去了。这料子还是叫杨裁缝来做么?”春容听了,只闷哼了一声,并不搭话,桂枝也不敢言语,跟着便上楼了。到了屋子里,春容便向床上一躺,嘴里叫道,“可累死我了,脚骨也要走断了!”秋华道,“谁叫你要穿了高跟鞋去逛?像是谁要看你似的!”春容道,“平日里上学又不让穿,礼拜天出去,总该叫我穿着走一走,要不然我买那些个皮鞋做什么?”秋华道,“我就不爱穿皮鞋,走起路来脚后跟磨得疼,高跟的更是要跌跤,还是布鞋子穿起来舒服,亏你还总爱穿高跟鞋,我可真佩服你!”春容道,“你个乡巴佬,连这也不懂。高跟鞋穿起来,一双腿又细又长,他们可不最爱……”才说了一半,见秋华直冲她摆手,又向桂枝一指,春容这才将话头止住,向桂枝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下去倒茶来!”桂枝巴不得要走,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因想起那一封信,走到门边又站住了,向春容道,“我这里有一封信,像是给大小姐的,您瞧瞧罢。”春容将信接过来,才把信封上几个字一看,脸上便是一红,忙将信拆了,展开一看,才看了两行,却是嗤地一笑。秋华见了便问,“什么好笑的笑话?我看看。”说罢,把信拿过来瞧了瞧,却皱了眉道,“这个人,可真不好惹。前头去了一封信,已同他说明了,他还不肯罢休。这可是件麻烦事,你预备怎么办呢?”春容道,“他既约我谈谈,我便去赴他的约,大家当面谈开了,也就没事了。”秋华道,“他叫你去公园里,要是被密斯白撞见了,怎么办?”春容道,“叫她撞见了又如何?大家都是朋友,怎么他们能去逛夜花园,我们就逛不得公园么?”秋华道,“你可别动糊涂心思,他和密斯白可是一对。”春容道,“说是这么说,定没定亲,可不一定呢!”秋华道,“没定亲,那也是密斯白的心上人,你和密斯白又是好朋友,怎么好夺人所好呢!”春容听了,皱眉道,“你好啰嗦,我又没说要和他如何,你就说上这一车子话!”秋华道,“好,我不管你,我瞧你这么胡来,能有什么好结果!”说罢,便赌气走了。春容因见桂枝还垂手站在一边,便叫她道,“你过来替我开箱子,将那一件新做的垫肩旗袍拿出来,我要穿。”一面对了镜子擦粉。桂枝因想起老爷吩咐要她看着春容的话,虽满心里不情愿,只得问道,“大小姐才回来,便要出门么?要不,带上我去罢!”春容道,“我去见朋友,又不是去买东西,带你去做什么?”桂枝道,“大小姐会的是什么朋友呢?”春容听了,将粉扑子一摔,转过脸来瞪了春容道,“怎么?我去做什么,干你什么事,要你来多嘴!”春容忙道,“我哪里敢管小姐的事,是老爷说的,不让大小姐出去乱逛呢!”春容冷笑道,“怎么?如今我连这家门也不许出了么?”一面说,一面将粉扑拾起来,又扑了几下粉,却是越想越气,腾地站起身来道,“准是那乡巴佬在父亲面前,告了我的状了!你算是什么东西,你不叫我出门,我便不出门了么?现在便管起我来,将来还得了么!我这就要你瞧瞧,我非但出门逛,还要逛到晚上呢!你管得着我么!”说罢,衣服也不换,便出了屋子。走到二楼,恰撞见冬园和金荣两个,捧了一匣子蛋糕,来送给她母亲吃,见春容来了,冬园便笑道,“阿姐回来了,我这里做了玫瑰蛋糕,阿姐尝一个罢?”春容见了金荣,眼睛里恨不能冒出火来,哪有什么好脸色,只没好气地道,“我要出去呢!”冬园道,“阿姐才回来,又要去哪里呢?一会子可该吃晚饭了。父亲见阿姐不在,又要生气。”春容冷笑一声道,“去哪,你们管不着!”说罢,向金荣瞪了一眼,踩着高跟鞋便去了。

出了家门,叫了一辆黄包车,一直拉到虹口公园。这虹口公园原是洋人的靶子场,日据之时,又是日本人聚居之地,中国人向来是不敢去游玩的。直等赶跑了日本人,又将公园修缮一番,才渐渐有了些人气,到了如今,更成了青年男女谈情说爱之所在了。春园进到公园里头,遥遥地便望见湖边几株梧桐树下头,一个西装男子在那里踱步。春容也不加考量,走上前去便笑道,“密斯特魏,等了多久了?”那西装男子见有人同他搭话,便回过身来,二人打了一个照面,谁知竟是一张陌生面孔。春容才知自己认错了人,忙道了声抱歉,正想走时,那男子却向春容脸上望了几望,笑道,“无妨,无妨。小姐贵姓?我瞧着小姐你倒也有几分面熟呢!”春容一听这话,只道他是那拆白一党,故意用这话来逗引人,心里不免砰砰直跳,哪里还敢答他的话,转身便走。心里又想,秋华的话倒有几分道理,外头这些男子,可真招惹不得,一不留神,便要被他们诓骗了去。我要靠自己解决了这终身大事,也该擦亮了眼睛,找一个可靠的才是,倘是前后错个一星半点,岂不要叫那乡巴佬看我的笑话么!一面想,一面不觉出了神,只顾埋头走路。冷不防却由身后,被什么人拍了一记肩膀,春容唬了一跳,才要叫出声来,却听那人笑道,“是我,密斯孟别叫喊,把巡捕喊来了,倒是一桩笑话。”春容听是魏润良的声音,这才安下心来,却不由皱眉向他道,“密斯特魏做什么躲在后头吓唬人,真把人唬出病来,可怎么得了!”魏润良笑道,“哪里是我存心唬人,密斯孟只管走路,也不看人,我在后头跟了许久,你也不曾察觉,我是不得已,才同你打一声招呼呢。密斯孟,想什么事情,想得这样入迷?”春容听了,眼皮一撩,向魏润良瞥了一眼,却不说话。魏润良笑道,“密斯孟不说,我也知道,想来一定同我有几分干系。”春容道,“你这人说话,很有些不老实,我去告诉小白,看你怎么办是好!”魏润良道,“告诉她又如何,她是她,我是我,她有什么权力干涉我的行动呢?”春容道,“她是你的未婚妻,自然可以行使权力。”魏润良道,“那也不过是小时候一句玩笑话罢了,怎好作数。”春容道,“你说得轻巧,订婚这样的事,怎么能叫玩笑话?这也能玩笑,想来你要同我交朋友这事,更可以玩笑待之了。”魏润良道,“这话说得不对。我和瑞芝本就不曾定亲,虽然两边的父母都有些意思,我却不曾答应过,故而我说这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我们交朋友,与这本是两码子事,怎好混为一谈。”春容道,“你瞧,你说是两码子事,这话便有些玩笑的意思在里头。这年头虽然是社交公开,但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过从太密,总是要往婚姻一条路上走的。你交女朋友,却只是玩玩而已,因此你才说这样的话呢!”说到这里,脸上便又放出些红色来。此时二人正在桥上走着,春容便停了脚步,将脸一扭,扶了栏杆,装作去看那湖边的垂柳。魏润良见她生了气,将手在西装口袋里一插,在她身后站了,却不说话。半晌才笑道,“如今太太小姐们的鞋跟,是越发地高了,中国的旗袍,腰身本来就紧,可以现出小姐们的曲线美,再穿上高跟鞋,露出一双纤长的玉腿来,确实好看。只是走起路来,未免有些辛苦。密斯孟想必有些走累了,我们去前头长椅上坐一会罢。”春容却板了脸道,“什么曲线美,直线美的,你不要以为我是外国女人,可以随便调笑。你再说这样的话,可别怪我说什么不好听的来!”魏润良笑道,“我今日是遇见了倒霉神,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春容见这话说得有趣,撑不住便是一笑。魏润良笑道,“好,密斯孟总算开了笑颜了。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话要问我,我们到前头坐着谈罢!”一面说,便去挽她的胳膊。春容道,“坐着谈便坐着谈,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可辩驳的!”二人在长椅上坐下,魏润良趁势捉了春容的手,笑道,“密斯孟还同我怄气么?你一生气,我这心里头也不好受呢!”春容忙将手挣脱了,将身子一扭,别过脸去,说道,“谁许你同我拉拉扯扯的,你再这样,我去小白面前告你的状去!”魏润良道,“好好的,为什么总提到她?”春容冷哼一声道,“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还用我说明么?”魏润良将脸凑到春容面前,笑道,“我知道你的心事,你放心,我是留过洋的人,不听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婚姻大事,全凭我自己做主,谁都别想干涉。”春容听了这话,才向魏润良望了一眼,问道,“你这话可当真么?”魏润良道,“怎么不当真?你不信,你问问我的心。”说着,便将春容的手一拖,放在胸口。春容脸上一红道,“谁信你的鬼话呢!你要是真心,你就领我去见你们老太爷,我才肯信你的话。”魏润良笑道,“我们才认识几天呢,这也太急了一些。”春容道,“你说的,才认识几天,为什么你就和苍蝇似的,盯着人不放呢?我知道你不肯,你家里做的是大买卖,听说黄浦江上一多半的船,都是你家管着。我家里不过做些小本生意,你家老太爷哪里看得上!”魏润良道,“你只有一半说着了,我家里确实不缺钱使,因而我也犯不着为了钱,娶一个不爱的人。你家里虽不是什么豪门望族,也不是穷人家,你又何必自己瞧不起自己呢!”春容道,“虽是这个理,但你家老太爷若是执意不肯,又当如何呢?”魏润良道,“他不肯,我们便上英国去,横竖我还有两年的学业不曾完,我们在英国完了婚,再给他老人家添一个小孙子,你还怕他老人家不答应么?”春容听了,满脸涨得煊红,将魏润良一推道,“你再说这话,我可从此以后都不理你了!”魏润良笑道,“这倒奇了,我不说这话,你又担心我是假情假意,我把心里话说了,你又要生气。罢了,不说这话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请你去凯司令吃大菜,吃完了,我们去大华舞厅跳舞去。”春容道,“跳舞就罢了,一则我不会跳,二则我这双脚也受够罪了,哪里还跳得动。晚上虹口大戏院有好戏,倒不如去看戏,回来再去喝咖啡。”魏润良道,“京戏还是罢了,我一听胡琴声音,就要头疼。要不,就去看电影罢。”春容只得答应了。

这日春容因赌着气,故意出去厮混,夜饭也不曾回家吃,孟乾生在饭桌之上,难免又有一顿气生。秋华不得已,只得撒了个谎,说今日白家小姐过生日,春容是去祝寿了,故而一日未归。孟乾生因知道那白家是个大富之家,心想女儿能与白家小姐攀上些干系,倒是美事,于是便罢了。金荣却是个心里明白的,知道春容是为了同自己置气,故意躲了出去,这一番气闷,自是不必说。心里又想,你出去,难道我就出去不得?你玩你的,我乐我的,今后我们谁也别管着谁罢!打定主意,用过了晚饭,便将买的戏票赠与冬园,邀她一同去看戏。恰是秋华也约了白家的二小姐玫英,虽有些不情愿,也只得与二人同行。几人坐了黄包车,拉到了戏园子门口,秋华才一下车,便听见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回头一瞧,却是玫英同瑞芝姊妹两个,上头穿着一样的白绸印玫瑰花的旗袍,下头又是一样的圆头皮鞋,挽着手款款走过来。秋华见了便笑道,“你们姐妹两个,感情实在要好,连衣服鞋子,都要穿一个样式的。玫英笑道,“我本不要穿的,她巴巴地叫人做了,逼了我穿,要不然,她就要不高兴,我也没法子。”瑞芝向她道,“年轻轻的,成日里不是蓝布袍子,便是灰布袍子,做件鲜亮衣服你穿,你还不乐意呢!”玫英道,“我不像你,要端大小姐的架子,我不过是个学生,学生有学生样,还不好么?”瑞芝向秋华笑道,“你瞧她这性子,我也懒得同她辩了。说起来,你们姊妹两个,也是向来形影不离的,怎么今日你倒落了单了?”秋华道,“她有事不得来,出门前还在那里跳脚呢!”玫英道,“春容是个戏迷,今天这样好的戏,她偏生不能来看,怎么不要懊恼?倒是我们那一位魏表哥,是个不知好歹的,我们早早地买了票,请他来看,他却溜出去了,到现在也不见个人影,想必是不来了。”秋华听了这话,因知道那魏润良是同春容两个出去了,故而才爽了她姊妹俩的约,此刻却不好道破,只笑道,“令兄是西洋留学回来的,想是对西洋戏剧很有研究的了,中国戏他也许看不惯呢。”玫英道,“这是没有的话,要是外国人都看不惯京戏,怎么梅兰芳去了美国,倒很受欢迎呢?可见是他自己不懂戏,倒在那里充外国人呢!”瑞芝皱眉道,“为了表哥不来看戏,你倒有一车子牢骚话说,在家里已聒噪了半日了,到了这里,还是这几句话,你也不嫌嘴巴干么?”玫英向秋华一挤眼睛,笑道,“你瞧,我姐姐是被魏表哥迷住了,容不得别人说他一句坏话呢!”瑞芝笑道,“你这个小鬼头,什么话到你嘴里,总要变一层味!”玫英道,“怎么?我哪一句话说错了?我说你总是卫护着魏表哥,难道是假话么?你还自诩是新女性,遇到婚姻问题,你也害臊呢!”瑞芝道,“我有什么可害臊的?魏表哥确是个好人才,我很佩服他,这话,我对了谁,都可以这样公布。”玫英笑道,“你肯公布,自然是好,将来你和魏表哥结婚那一日,你对着来宾演说罢,新娘子公布恋爱经过,想来大家都是二百分的欢迎呢!”二人正在这里调笑,冬园和金荣两个的车子也到了,冬园因两个姐姐的关系,同白家小姐也算认识,于是便过来同二人问好。金荣因见这里莺莺燕燕,围了好些时髦少女,便也忙凑过来,先向白家姐妹身上、脸上好一通看,又向秋华、冬园两个道,“这是哪家的小姐?二妹、三妹也不同我介绍介绍。”白家姐妹乍一眼见着金荣,这一身打扮,这一副生相,只当是孟家的下人,却听他喊秋华、冬园两个“二妹、三妹”,分明是家里的亲眷,倒不觉吃了一惊。瑞芝便问秋华道,“这位也是贵府的么?倒是眼生得很。”秋华因知道春容在她们同学面前,是将金荣美化了的,如今将这个谎道破,春容是第一个要面子的人,可不要急煞恨煞么!因而只向瑞芝道,“这是家里的一个亲眷,才由宁波乡下来的。”瑞芝笑道,“你这介绍,形同于无,是什么亲眷,我们这样好,也该替我们引见引见才是。”因见秋华面上有几分为难,便向冬园道,“你阿姐不肯说,我只问你。”金荣见秋华在两位小姐面前,不肯替他引见,知道她同春容一样,瞧不起自己,心里便有些不平,因和白家姐妹是初见,也不好说什么。此刻见瑞芝来问冬园,忙留神看她是如何说辞,却见冬园大大方方指了自己向瑞芝道,“这是家堂兄,密斯特孟金荣。”又携了白家姐妹的手,向这边道,“这是阿姐在学堂里头的同学,密斯白瑞芝,密斯白玫英。”金荣听了,便是一喜。瑞芝本是个聪慧的,方才见秋华似有难言之隐,心里已明白了一半,此时又听冬园亲口叫那金荣“堂兄”,心下更是了然。当下却不曾说什么,只笑了一声,便同玫英进去了。

秋华虽是约了玫英同来看戏的,此时却生恐二人再向自己盘问金荣之事,哪里还敢与她们同坐,因而只得和冬园、金荣两个,随便捡了一副位子坐了。此时台上戏还未开场,戏园子里头人进人出,忙乱非常。金荣因见有小贩在那里卖盐津枣,糖花生的,便要了些来,与冬园、秋华两个同吃。秋华因春容之事,正有些心烦,见金荣涎着脸来问她,愈发没好气,只道不吃。金荣见她如此冷淡,却是冷哼一声,索性别过脸去不理她,故意大了嗓门,与冬园说话。秋华见金荣如此形景,也在心里冷笑一声,心里便想,好一个蠢人,又无知识,又是那样的嘴脸,偏他不自知,还要在那里作怪!阿姐看他不上,实实不能怪她,嫁给这样的人,同坐牢又有什么分别?我是铁了心的,什么身家、地位,一概不论,只要一个清俊些的读书人,彼此之间一心一意,就和古书上说的,同他举案齐眉,要不,一辈子不嫁人,又有何干?一面想着,不觉脸上一片潮红,因恐金荣看出端倪,忙收拾心思,只装作看手上的戏单子。才看了几行字,忽听见身后一个女子娇滴滴地,操了北音,道了一句“劳驾”,又问,“这里头一个位子,有人占没有?”秋华回头一瞧,见是一个艳装的女子,烫了一头卷发,看那样子,似是北地胭脂一流的人物,却不知为何,是只身一个人来的,身边并没有男伴。此刻因见有一个空位,便想往里头挤。谁知那座上一个青年男子,见她挨身过来,忙起身走了。秋华因觉这男子有几分眼熟,便留神看他,只见他在远远地拣了一副座位坐了,又将身子背了半边过去,真正是正襟危坐,目不旁视,全是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便暗暗点了几点头。说来也巧,散戏之时,此人又走在秋华几个前头,恰与秋华打了个照面,秋华一见之下,竟是那日在夜花园会过一面的国文教员黄先生,正想同他问一声好,却不想那人见秋华有几分注意自己,脸上竟是煊红一片,哪里还肯停留,忙低了头走了。秋华见他这样怕见生人,却也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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