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来龙城已经十来日了,明日就要离开,木薄一早就收拾了行李,虽然说老板娘昨日叮嘱不要露面,但是她今天要离开。
离开前要做点啥,当然是,去对面的医馆喝药茶了!
对面的医馆不知啥来历,每天早上都会开张煮药茶。来喝药茶的人一看都是些身份不凡的富家太太。
木薄来龙城这些天,一直都在食肆猫着,早就想去对面的医馆看一看,若是有什么新奇的好方子,也可以带回去,给她的百姓们养养生。
木薄换了一件宝蓝色的裙子,裙子袖口,有金线绣的图案,裙身还有银线绣的花纹,银光隐藏在蓝纱中,低调奢华。木薄对着镜子,插了一支金钗,又拿眉笔画了画她的眉毛,一对远山黛画好了,又拿起唇脂,往唇上点了点。
镜中她明眸皓齿,木薄站起来,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裙摆飞扬,她很满意今天的妆容打扮。她拿起桌子上的木盒,打开木盒,是一支老久的凤钗,她合上木盒。打开门,走了出去。
小二知道木薄今天要离开,早在厢房门口候着了。
“呦!木姑娘,你这是要走了?”
“不急”木薄摸下头上的珠钗,递给小二,小二笑嘻嘻的收下了。
“等我离开客房,把这个送给八公子”,木薄把手中的木盒递给了小二。
木薄懒得理他,下了楼,径直进了医馆。
医馆里不似茶馆热热闹闹,一个个贵气的夫人,坐在桌前品药茶。每桌子旁都有一个红泥小火炉,桌子上是一盘药。有的夫人则是示意侍女把药倒进去,有的夫人则是亲自动手,把药倒进药壶中,放在小泥炉上煮沸。
木薄觉得这医馆的主人心思真是巧妙,这样也别有一番情趣。
木薄选择了唯一空着的桌子,坐在那里,医馆侍从很快过来,问木薄想要喝点啥。
“红曲3g,艾叶3g,归当3g,再要三四颗青梅和红杏干,谢谢”
医馆侍从一听这药名精准到克,就知道也是医家同行。可是这青梅和红杏干怎么越听越不妥。像是……
“客官,这茶我们家做不了,请您换个茶吧”
木薄一头雾水,怎么这水就煮不了了?
2
“为什么?”
“客官,还是别问了,这是我们医馆的规定。”
“行吧,菊花龙井总做吧?”
“客官请您稍等。”
什么医馆,讲究颇多,真是烦人。
这时,一位年纪近40多岁的一位夫人,凑过来说:“姑娘可识这医馆主人?”一副好奇死了,又故作镇定的表情。
“不识。”
“姑娘外地人吧?
“是”
“那就不知道这医馆的故事了”
“哦?区区医馆,还有故事?”
“姑娘你看,这医馆喝药茶的大多都是一些王侯将相的夫人,非富即贵,你可知为什么?”
“求子?”
“……”
木薄环顾了四周,确实都是一些达官贵人的夫人。
“哪是为何?”
“姑娘,这医馆馆主有一位青梅竹马,但是不知什么原因,馆主和这个小青梅分开了,为了记着她,馆主下令整个医馆都不许煮他的小青梅喜欢喝的那种茶。若干年后,哪怕岁月不饶人,也能凭茶认人。姑娘就是那小青梅吧?”这位夫人两眼放光八卦看着木薄。
这时茶已经好了,医馆侍从端着一盏茶过来了,木薄接过来,抿了一小口,放在桌子上,淡淡说:“噱头罢了。”
“哎呀!姑娘,要是噱头为啥单单不给你供茶呢?”
“那这种有噱头的故事,应该是少男少女才信的啊,为啥一屋子夫人呢?”
夫人笑了笑,“那些小孩子多半是不喝药茶,当然也有来喝茶,祈求寻个好夫君的。来这的夫人,多半都是年轻的夫人,来着喝杯药茶,沾沾故事里的小青梅福气,来者寻求庇佑,讨个夫妻和睦,长长久久的彩头。年纪大一点的夫人都在后面庭院的包厢里。可是,姑娘,你这么年轻,又为什么来喝呢?”
“我?我来试试同行的药茶,有何不可?”木薄只觉好笑,龙城的事真的是稀奇新鲜,远不是她们寒远山城能比的。
木薄也觉得新鲜,和她竟浪费了真的多口舌。觉得真的是可笑,竟然为了一个虚无的故事,掰扯了这么多。她站起来,福了福,就要离开。
此时,在医馆的二楼,刚才那位医馆侍从在和一位白衣公子讲话。
“公子,刚才有位姑娘点了红曲3g,艾叶3g,归当3g,外加三四颗青梅和红杏干。”
“嗯,你下去吧”
“是。”
白衣公子旁边的侍卫曲小五走到公子身边。“敢问公子……”
“是”
白衣公子站了起来,背手走到了窗边,叹了一口气,“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人这样喜欢酸口喝这口茶。”
“那么公子如何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终究是我对不起她。当初说是死生不复相见,还是不要见为好。知道她安好亦可。”
楼下,那夫人看木薄准备离开,拉住木薄的手。大声说:“小青梅,别走啊!”
满屋的人目光都向木薄投来,一些有身份的夫人,淡淡看了一眼,保持礼仪,变若无其事收回眼神。还有一些夫人打量着,和丫鬟窃窃私语。更有好奇的姑娘围了过来,好奇的打量木薄。
木薄害羞,脸都红了。
“呦,什么小青梅,小美人,我们又见了。还记得我吗?昨天掰手的那个。”
这是王五,昨天看上他硬要木薄从了他的街头混混……
若不是昨日食肆的老板娘拦着,带她寻求八公子的庇护,她肯定就和王五已经打过一仗了……
不过今天看来,这一仗是免不了的了……
王五拨开人群走了过来,看到王五,看热闹的人立马散开。
“小美人真的是好情趣,昨天弹琴,今天喝茶。是不是明天该陪陪爷我了?”
木薄不理他,径直往外走。王五挡住了她的路,晃晃手中的剑。
“别走啊,不想陪爷我那就江湖规矩?”
“且慢!”那个曲小五从楼上下来,对木薄说“木姑娘,我们家公子有请。”
“你家公子姓奕,奕冉是吧?”
“是”
“呵,那就让他做好金家的表公子吧,这点小事,我自能对付。”
3
木薄径直走出去,来到宽阔的街上,站定,挑挑下巴,示意王五。
王五双手环抱在胸前,用胳膊夹着剑,大摇大摆的从医馆走出来。站住,把剑从剑鞘里拔出,把剑鞘扔给了后面的小喽啰。手拿着剑,在空中比划了几下,长剑划过空中,发出咻咻的声音。
曲小五回到二楼,禀告刚才木薄说的话。
奕冉轻笑,仿佛并不担心担心木薄。可曲小五急得很,木姑娘说对了配方,要是真是公子所在意的人,那定是心尖尖上的那个,怎么能让她犯险呢?
“公子……”
“不必,我们医家一向是散养娃。”
他觉得公子真的是好讨厌,从来都不把话让他说完。
“可木小主连把剑都没有,这可怎么打。”今天木薄出门确实没带那两把招摇的剑
奕冉走到窗口,招呼这个曲小五从过来,说:“小五,你看。”
只见木薄从袖口慢慢掏出了一根鞭子,抓住握柄,猛烈的一抖“啪”一声打在地下。这一声,清脆响亮。
王五和他的喽啰听到鞭子打地的声音,打了一个寒战,回过神来,只见鞭子浑体通紫,有棱有节,鞭身很长,鞭稍很细,足足有两丈长。
“老大,东……东阳……紫宫的鞭子。”
东阳紫宫是专门做手工业的生意,和金家不同,金家多打一些金属武器和器件,而东阳紫宫多做一些非金属的物件。东阳紫宫家最出名的就是软鞭了,一身通紫是出自东阳紫宫最好的表现。
“敢问姑娘鞭子何名?”
木薄淡淡笑了笑,乖巧的回答道“紫云”。
王五紧张的汗都落了下来,擦擦汗,点了点头。他实在是不想打了,光说这紫字开头的鞭子,打完少不了一身紫痕,问题是这紫痕只会变淡不会消失。可是,这个江湖规矩掰扯掰扯还是他提出来的,要是不比了,这不是丢了他的面子嘛。
他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握剑,闭上眼睛,向木薄刺去。
木薄一个转身,裙摆飞扬,
躲过了这一招。
王五站定,又向木薄刺过来,木薄轻轻一挥鞭子,正好打在王五的手上,王五吃疼,失手掉了剑。
木薄收了鞭子,淡淡看着王五,“你还打吗?”
王五怎么肯认输,虽然不想打,但是还是要打,他从地下捡起剑,站好。
不料,木薄趁他刚站好,一鞭子又挥过去了,王五眼看鞭子就要抽到腿了,结果紫鞭如一条蛇一般,一下又窜回木薄手中。
“没意思”,木薄双手抱胸,转过身去。
“来啊!你来啊!”鞭子没落到王五身上,他又嘚瑟起来了。
“一”
“二”
“三”
“哎呦,疼死我了!”王五突然抱着手叫了起来,把现场围观的群众吓了一跳。他的喽啰抓紧跑上来,看看王五到底伤了哪。
别的地方都完好无损,只有手上刚才被抽的地方,留下了三寸的紫痕,像一只肥肥胖胖的紫蚯蚓。
东阳紫宫的鞭子分为三个等级,红字级,紫字级,无字级。红字级就名字是红字打头的鞭子,是浑体通紫的普通鞭子,长短不一,粗细都有。而紫字级的鞭子,名字都是紫字打头,一般都属于长鞭,而且威力更大,打上会出现紫痕,紫痕只淡不去。而无字级的鞭子,多为短鞭,较红字级和紫字级也更硬,无论用多大的力抽打,都不会出现任何痕迹,故以此得名。无论红字级、紫字级,还是无字级,都只有打头字的排名,无级内排名。
即使红字级的鞭子再普通,也是东阳紫宫做的,数量也是极少的。东阳紫宫的鞭子,更多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拥有者必定是六宫之人,或者是一方之主。所以,见到东阳紫宫的鞭子,若是碰到神秘的持鞭人,都要问问鞭名,一是有时候可以从鞭名判断执鞭人的身份,但更多的是通过鞭名知道鞭子的威力,看看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刀剑无眼,别弄一身伤。紫痕,只能淡,不能去。你可想好了。”
“走!”王五觉得再打下去也赚不到好处,带着他的喽啰们跑掉了。
围观的小商小贩为木薄叫好,王五霸道蛮横,天天拦路收保护费,强抢民女,小商小贩也是敢怒不敢言。木薄把王五把教训了一顿,真是大快人心。只可惜,这位女侠,过于仁慈,不将王五狠揍一顿,只怕他来日还要祸害百姓。
曲小五穿过叫好的人群,来到木薄跟前,双手作揖,说“木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木薄不想见他,他作为她母亲的义子,寒远山城都要尊称一句的奕公子,竟然没有见母亲最后一面,连封信都没有。
“给你们家公子带句话,他既然下了山,选择在龙城做他的医者,那就倾尽毕生所学,不辱师门。若有不仁不义之举,我自当替医家清理门户,不会留他像毒家一样为非作歹。他若有此心,下场就如这块石头”木薄一扬鞭子,狠狠打了下去,石头应声而碎。
众人都惊呆了,这医馆的奕公子居然喜欢这样的小丫头,怪不得奕公子看不上龙城世家的小姐。奕公子温润如玉,翩翩公子,居然喜欢这样凶的小丫头。这个小姑娘还是医家的,可是医家人不都白衣飘飘,医者仁心,怎么这个小丫头张牙舞爪,不得不替奕公子捏了把汗。
木薄哪管他们想啥,茶也喝了,筋骨也松了,该打道回府了,她穿过人群,准备进客栈收拾一下。
4
人都散的差不多了。
曲小五心急的很,心想:木姑娘马上就要走了,公子也不急着阻拦,没办法,只好由我曲小五替公子做一回主。
“木姑娘,我要举报!”
“哦?”
“举报……举报公子卖药缺斤短两,请木姑娘明察,清理门户,以正纲纪。”
“还有吗?”
“苛待下人!”
奕公子都要在楼上气死了,自己家的小五,胳膊肘竟然外拐,还编了一堆瞎话。不过,他竟然有点期待木薄过来清理门户。
木薄笑了笑,不说话,还是准备进到客栈中去。
“木姑娘,你可要为我做主”
“你还是去看看你家公子吧,他可能会被你编的瞎话气死。”
“木姑娘,怎么知道是我编的。”
“他不会。”
木薄回头笑了笑,最后还是掀开门帘,进了客栈。
曲小五灰溜溜的回到了医馆,又垂头丧气的上了二楼,奕公子站在楼梯口,抱着胳膊,看到失落的曲小五,笑着说:
“卖主了?求荣了?她来清理门户了?开心了?”
“公子……”
奕冉上前一步,抱住小五的头,放在胸口,说“小孩子脾气!我知道你渴望母爱,但是她是一个做大事的人,我们还是放过她吧。不过,我要是你,我卖主了,会很开心的,开心点!小五。”
“公子!你……”
“小五,乖呦!”
曲小五叹了口气,从奕冉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公子,你要是努力点,现在木小主就和你喝茶说话了。公子你要是再不努力,金夫人就把你绑起来扔进金小主的屋子里了。”
“呵,姨母得先从大公子身边把她宝贝闺女揪回来,再绑起来她扔进屋里里,再把我绑起来再扔进去,你猜她会不会嫌麻烦?不过,龙城第二绝色也挺好的,值得考虑一下。”
“公子,兵家的连小主,还是龙城第一绝色呢?”
“对!也不错!不过,共主比较中意她。算了算了,她整天在屋里绣绣花弹琴,也挺无趣的。”
“公子,你这挑三拣四的,啥时候我们医馆才有女主人?”
“去宫里找一个也可,下次见面,木小主可以叫我姨夫,哈哈哈,想想就爽。”
“……”
曲小五算是无语了,比起木小主的明着奶凶奶凶的,他家公子暗自不着调更可怕,刚才还一副我负了她对不起她的深情,现在开始打着当大辈的打算,真是无耻。最可怕的是万一木小主和公子真成了,全城的百姓都向着同情公子,但是谁还不知谁欺负谁……
“不过,要说绝色,没有人能比得了我的意欢殿下。”奕冉笑了笑端起桌子上的茶,低头看了看茶水,茶水浮着红杏干和青梅……
薄儿,你知道吗?有人可以凭一个背影旧友重逢;而我想用一杯茶知你安好,当有人来我的药馆,点一杯这样的茶,如若是你,我知你安,如若不是你,我便不做这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