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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叶家三少

次日,顾墨深从京师回来,用了饭后,便到灵堂长跪,谁劝也不起来。顾墨深乃大太太所出,此时顾家最痛心的也就是他了。

“大哥,喝碗参汤吧。”

“小胭,这到底是谁做的?”顾墨深抬头,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眸中浓浓的悲伤仿若化不开,扫不去似的,令人看了心疼。平日里在官场上八面玲珑,应对自如的顾墨深,这面具下的悲哀只会在家人面前流露。

“大哥,你放心,我会替爷爷和大娘报仇的。”说着将参汤递了过去,见顾墨深喝下,将空盏接了回来。一会儿的功夫,顾墨深便沉沉睡去,保持跪姿,轻靠在顾婵胭身上。

“来人,送大少爷回房。”顾婵胭轻唤一声,便有两个小斯将人背出灵堂。

顾婵胭微微侧身,仰视着顾雨棠的英容,眼泪又不住地掉了下来。回了书房,命人以顾荣显的名义向慕容拍了份电报,请长姐回家奔丧。然后便拿出顾墨深回家后私下递给她的信封。第一页纸是覃次长的个人资料:覃邦国,年五十有八,前清武举人,曾参与公车上书。二十六岁娶妻李氏,惧内,至今未曾纳妾,四十一岁长龄得子,疼爱有加,娇惯着养大,性子乖戾,民间风评甚是不好。覃父母双亡,由祖母刘氏辛苦养大,因而对刘氏极为恭谨孝顺,刘氏所说,无敢不听;刘氏所求,无有不应。覃邦国作战指挥能力一流,但为人耿直中介,与高层政见不和,一月前,覃子饮酒后同军事委员会梁委员的公子斗殴,致其重伤。覃为保其子,如今闲赋在家,逗鱼弄狗,好不自在。第二页纸写的便是覃邦国亲戚的资料,实在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唯一吸引到顾婵胭的,便是李氏嗜香如命,这点倒是可以加以利用。

午后,顾婵胭忽觉家中憋闷,便带了司机出门透气,顺道也备一份礼。车悠悠地行在热闹的街上,看着窗外雍城表面一片繁华,可暗地里不知多少势力盯着这里,想分得一杯羹。那些黑衣人如今不见了踪影,但着实更令人心中不安。

忽然有一个身着西服的男子跌跌撞撞的趴在了引擎盖上,司机急忙刹车,摇晃拽回顾婵胭的思绪,吩咐司机:“张叔,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小姐。”张叔推门下车,将男子扶起:“这位先生,您这是怎么了,哎,这浑身的酒味儿,大白天怎的喝这么多酒。”

男子抬起头,摇了摇脑袋似是想清醒一些:“我……没喝醉!呵……呵……”

而此时,脑子有些不清醒的不只是这个男子,还有坐在车上一瞬间呆滞的顾婵胭。

叶皓城?他……顾婵胭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走至男子身前:“叶皓城,你怎么在这儿?”

男子抬眸一望,痴痴笑了起来,语气听起来颇有些疯癫,但又夹杂几分悲凉,几分懊悔:“我……我来找小胭啊……她回来了,呵呵……我又可以……”听着叶皓城的疯话,顾婵胭突然很矛盾,既想给眼前的男子一个耳光,又想不顾颜面扑进他怀里痛哭,眼前这个人,是自己曾不遗余力爱过的过往,也是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生生将眼泪逼回,顾婵胭已没了逛街的兴致,对张叔说:“张叔,把他弄上车,去城郊别墅。”

雍城城郊,顾家别墅。宁静幽邃,隐逸避世,确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这宅子是顾婵胭少时一掷千金买下的,顾荣显虽责备她败家,然这点钱对于顾家着实不算什么,便也就随了她去。

二层客房中,叶皓城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沉沉睡着,梦中不似很安稳,一双剑眉轻轻蹙起,白皙却并不病态的面庞上布满汗水,口中絮絮地不知在念着什么,看得令人有些心疼。见下人用洋瓷盆抬清水上来,顾婵胭轻轻将毛巾拧干,俯身将叶皓城脸上的汗水擦了去,小心翼翼,仿佛会碰碎世间的稀世珍宝。倏忽间,顾婵胭仿佛想起了什么,身体微微一僵,握着毛巾的手倏然顿了一顿。

轻轻叹了口气,顾婵胭就欲直起身来,却被叶皓城紧紧抓住手臂。“小胭!对不起,对不起……”

下人见男子蛮力,怕伤着小姐,就欲上前帮忙。顾婵胭另一只手抬了抬,示意下人先退下,旋身就着被叶皓城抓住的手,坐在了床边。凝视着叶皓城精致似不染尘俗的面庞,仿佛还是一年前的模样……

那时,顾婵胭留洋法兰西,在火车上遇到了他。

“皓城哥哥,等到了法兰西,你陪诺涵去看埃菲尔铁塔好不好,那里是最浪漫的地方,传说只要和心上人登上塔顶,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许下誓言,便能得到天神的祝福,幸福长久。”女孩叫陈诺涵,是北城叶帅麾下副官陈天行的女儿,因父亲的缘故时常出入叶府,自小对叶皓城芳心暗许。今次听闻叶皓城留洋,便求了爹爹跟过来。

叶皓城却并未正眼看她,修长白皙的手高贵地拿起桌上的酒杯,晃了晃杯中红酒,轻轻抿了一口,淡淡地开口,声音中带着独有的慵懒与矜贵:“不去。”

“皓城哥哥,出门前叶伯伯可是嘱咐你要照顾好诺涵呢,你可不能不管我。”陈诺涵声音甜腻腻地,撒起娇来更是惹人怜爱,就连同坐在对面从小就爱向爷爷和爹爹撒娇的顾婵胭都不由地自愧不如。

却听对面的男子又一次懒懒地开口:“是吗?我怎么不记得。”这一次,饶是以顾婵胭的定性,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诺涵登时便生了气,从未离开男子的眼睛转向顾婵胭,娇斥道:“你笑什么?”

顾婵胭收住笑意,也不同她争辩:“不好意思,无意冒犯。在下是笑这位公子也过于绝情了,美人在畔,眼中却只有一杯红酒,当真是饮了美酒,却负了佳人,可惜,可惜啊……两位继续,毋需理我。”说完也不理会陈诺涵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却忽然听见一声碰杯的声音,只见对面的少年拿起桌上一个倒置未用过的酒杯,抬起仅倾倒过一次的酒瓶,娴熟地倾倒,不多不少,恰有三分之一杯。修长的手将酒杯推到了顾婵胭面前:“不过偷得浮生半日闲,美酒足矣。”

顾婵胭微微勾了勾嘴角,抬起酒杯举了举:“多谢公子,却之不恭。”雍城到渡口乘火车不过一日半的时候。好巧不巧,四人的包厢竟又让三人遇到一起。

“怎么又是你!”陈诺涵一看不乐意了,前一日尚还嘲笑她的人居然又出现,大小姐脾气一下便上来了“我要换包厢!”

“对不起小姐,去往法兰西的班次排得很满,这马上就要发船了,我们这边不方便协商。”

“你们!”陈诺涵一怒之下便要发作。

“不用,就在这儿吧。”男子开口打断陈诺涵,下一刻已然提步进入了包厢,陈诺涵只得跟了上去。

“本以为只是杯酒缘分,未曾想到还能相遇,在下北城叶家,叶皓城。”

“顾婵胭。”顾婵胭笑了笑,回道。

“姓顾?可是雍城顾家?”叶皓城仿佛很感兴趣。

“顾荣显正是家父。”顾婵胭有些惊奇,这看似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男子,竟然同她说了这么多话。

“顾小姐既是去法兰西留学,是去的里昂大学还是都鲁斯大学?”

“里昂。”

“果然你我缘分未尽,既如此,在下斗胆邀请小姐同行。”

“多谢叶公子好意,只是父亲在法兰西也有生意,想来已为我安排好了。”

“嗯……”叶皓城沉吟了一会,突然有些幽幽地抬眼:“那不知顾小姐可愿捎在下一程?在下人生地不熟的,着实需要顾小姐作陪。”语气中,竟还有些撒娇的感觉在,顾婵胭着实吓了一跳,抬着水的手不禁一抖,险些晃了出来。

“呵呵……叶,叶公子。想必凭叶家的势力,为公子寻一位向导应当不难。更何况还有这位美丽的小姐常伴身侧,想必叶公子也不会孤单,同我一起,怕会扫了公子的兴致。”

此话一出,便有两道目光再未离开她身上。一道是陈诺涵嫉妒的目光,另一道便是叶皓城幽怨的,可怜兮兮的目光,使得顾婵胭如坐针毡。

“嗯……叶公子,若是当真需要一位向导,我让史密斯先生捎你一程也无妨,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心慌……”顾婵胭硬着头皮把视线转回叶皓城脸上,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事般,有些心虚地道。

看着叶皓城嘴角勾起得逞的笑容,顾婵胭真想扇自己一巴掌,自己这泛滥的同情心真该收一收了,竟然会相信这种人。恶狠狠地瞪了叶皓城一眼,顾婵胭扭过头去,不再理他。叶皓城却好似更开心了,一双深沉的眸子里,颇有些违和地晕满了笑意。

“小胭……小胭……你……”一声声不安的呼唤将顾婵胭带出了回忆,尚未换过神来,忽觉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突然用力,顾婵胭一时未坐稳,便倒在了叶皓城怀里,想站起来时,一双铁臂已将她牢牢锁住。

“叶皓城,你醒醒。”顾婵胭有些恼火,当年明明是这个人一声不吭就离开了,凭什么他现在像个受害人一样!可此时此刻,俏脸贴在他炙热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却又觉得是那样的心安。也不知何时,就这样沉沉地睡去,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并不清晰,却格外深刻。

次日顾婵胭在一阵轻晃中醒来,意识到自己竟搂着男子睡着了,脸上一阵臊红,急忙爬了起来。叶皓城也醒了,但似乎还有些懵懂,撑起身子,偏头便看到顾婵胭有些羞恼地站在一边,登时愣住。

“小,小胭?我……”叶皓城有些不知所措,“我是在做梦吧……”

顾婵胭冷冷地道:“你看我像梦吗?我让人来伺候你洗漱,你动作快些,我有问题问你。”说完便转身出了客房。

“小胭……”不久下人便抬了清水和醒酒汤进来,“叶公子,小姐吩咐奴来照顾您。”

“多谢。”叶皓城此时已清醒了几分,急于见顾婵胭,匆匆洗漱后便出了客房。

宽阔的客厅中,顾婵胭懒懒地靠着沙发,细细地补妆。

“小胭……”叶皓城似是有些害怕,但却不躲不闪地盯着顾婵胭。

“过来坐。”顾婵胭看到他的眼睛,就好像是三年前一样,眼神果决坚毅,也如同三年前一般,眼里都是她的身影。

“你说……你有问题要问我。”

“是啊,我是想问你,可不知要从何问起呢。不知叶公子是你想向我解释一年前的不辞而别呢,还是北城叶府的十里红妆呢?”顾婵胭有些阴阳怪气地道。

叶皓城躲过顾婵胭的视线,轻轻一笑:“不辞而别自然便是为了十里红妆迎娶芸儿。至于为什么娶芸儿,芸儿是南宫大帅的掌上明珠,温婉可怜,我既能娇妻在怀,又能让我叶家和南宫家强强联手,何乐而不为呢?”

“那你到雍城来又是为了什么?”

“雍城富饶,有最好的戏园,最好的舞厅,比起父亲日**我习军法,练格斗,不知潇洒了多少倍,我自然是来偷闲的。”

顾婵胭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静静地,仿佛在赏画,而不是人。

“你看着本少作甚么?”叶皓城偏头看向顾婵胭,眉若远山,唇点丹蔻,身姿婀娜,面色沉静,无波的眼神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仿佛能穿透一切的伪装,直击人的灵魂,突然便觉得有些心虚。

“没什么,我没什么问题了,你可以走了。”顾婵胭淡淡地道,“既然到了雍城,那便算是到了我顾家的地盘,叶少吃喝玩乐只管报我的名字,一应算在我头上,我也算尽了地主之谊。”

“顾小姐大气,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客气,刘妈,送客。”

见刘妈将人送了出去顾婵胭招了招手,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恭谨地站在了顾婵胭身侧。

“阿忆,跟紧他,有动静给我留信。”

“是。”

想了想叶皓城的话,只觉这人没一句实话,只是没有可怜巴巴地来哄骗她,倒真是稀奇。又觉什么都没套出来,自己平白被他抱了一晚上,心中着实生气。手捏了捏水杯,有些置气地放在桌上,溅出一滴水来融入衣袖消失不见。

罢了,此事先放一放,昨日到是忘了,覃太太嗜香如命,市面上能买到的香水又怎能如得了她的眼,况且自己也算是个外行,若真到店中去挑,不免眼花缭乱。转念一想,自己在法兰西留学时似乎跟风买过一瓶,因自己不爱用香水便闲置了,据说这个香水国内可买不到。此时此刻用来当敲门砖到是不错,便命人备了车回了顾府。到了府上只见顾墨寒正和顾墨深抱在一起,父亲气色也大好,坐在沙发上一脸祥和地看着兄弟二人,不由地心中一暖。

“大哥,二哥,你们俩亲热,只管把小胭撂在一边好了。”顾婵胭轻轻偏开头,状似生气。

“小胭!二哥想死你了,快过来让我瞧瞧。”顾墨寒听到顾婵胭的声音,登时一喜,便冲了过来。“小胭?怎么不理哥哥?”

顾婵胭转回头看他,见他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小麦色,一脸阳光的面庞褪去了青涩,身形瘦了一圈,顾婵胭小脸便苦了下来,一脸的心疼。

顾墨寒有些奇怪,小妹见到他竟不高兴吗?伸手轻轻揪了揪顾婵胭的脸,“小胭,你在想什么,快抱抱二哥!”

顾婵胭轻轻搂住他地腰:“二哥,你一声不吭就跑去念了军校,狠心把小胭扔在这儿。”

顾墨寒抱住顾婵胭,大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小胭乖,二哥这不是回来了吗?对了,回来还未去拜见爷爷呢,不过爷爷他老人家向来宠你,我和大哥在他眼中都不及你半分,想来……”话未说完,便察觉怀中的小妹隐隐抽泣了起来。“小胭,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呢。”

“二哥,爷爷他……”顾婵胭哭得伤心,说话也连不成句,顾墨寒转头看向顾墨深。

顾墨深轻轻叹了口气:“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爷爷。”

顾墨深带顾墨寒一路直到顾家祠堂。“大哥,你这是?”顾墨寒心中疑惑,不是说去见爷爷吗?怎地到了这儿来。

顾墨深眸色深沉,淡淡地道:“去吧,爷爷在等你……”

看着顾墨深晦暗的神色,想起顾婵胭痛心地抽泣,顾墨寒似是猜到了什么,有些蹒跚地向祠堂内走去,走了两步,尚回头看了看顾墨深,却见顾墨深眼泛泪光,艰难地转过身去,避开自己的目光。回身走至灵堂前,睹见爷爷的英容,顾墨寒拳头紧紧握着,不觉有鲜血渗出拳头,坠落在木质地板上,甚为触目惊心。突然,顾墨寒直直地跪在地上,压抑低沉地吼声从青年悲恸的心中传出,溢出了喉咙,响彻整个灵堂。

祠堂外,顾墨深不忍再听那压抑的低吼声,踱步走回客厅,见顾婵胭坐在沙发上,便走过去坐下。

“小胭,这几日我着手查了查,雍南城确有些异动,叶家三少爷叶皓城好像进了雍城,随后雍城便出现了一些黑衣人,手中各提一个手提箱,我的人担心是爆破性武器,不敢轻举妄动。”

顾婵胭浑身一僵,叶皓城……他想干嘛?“大哥,最近北城可有动作?”

“一年前叶家三少大婚,叶帅便刻意开始打压叶家大少爷叶皓泯,三少爷曾风光了好一阵儿,可是后来有一次,叶帅同几位老友跑马,从马上摔了下来,如今半死不活。其他家都是老帅掌权,叶家掌权人叶天易本就晚慕容复等人一辈,能与其他三家齐名,全靠叶帅的铁血手腕,如今叶帅一倒,人人都道叶家将颓。正是危急存亡之时,未曾想本来备受打压的叶皓泯突然掌权,亲手击毙了两位造谣生事,动摇军心的副官。北军上下大换水,竟生生抵住了意图趁乱吞并北城的三阀联军,还反吞了王家大半土地,王军从此不复存在。天下人至此方知,叶家哪怕大帅倒了,这四大军阀之一的大旗,也有后辈能扛起来。”顾墨深有些感慨地道。

“那叶家三少呢?”顾婵胭有些着急地问。

顾墨深有些惊奇地看了顾婵胭一眼,自己这妹妹,对什么事都淡定自若,怎么自己会在她的话语中听出一丝急切?但顾墨深叶并未深思,继续开口道:“叶皓泯清理了外患,家中自然也要立立规矩,叶家二少爷仗着军功,拉拢了几位将军,想要抢夺大帅之位,被叶皓泯囚在了后院中。而叶家三少却是叶家大少爷最为忌惮之人,叶皓泯上位后,叶三似是没有登高跌重的落差感,顺势而下日日待在自己的别院之中同三少夫人下棋,叶皓泯想要找他的碴,却无从下手。直到有一天,叶三少去探望了叶家大帅,平日里只会瞪眼的叶帅竟拼着力气对他说出了三个字……”顾墨深顿了一顿,似是不愿意说出那个名字。

“叶皓泯?”顾婵胭有些猜测地接上了顾墨深的话。

“你说的不错,正是叶皓泯。我当时听人说这件事,深感叶皓泯此人的可怖,残害手足也便罢了,竟能对生养自己的父亲下手,其心狠手辣当真令人发指。这般秘密被叶三知道了,叶皓泯自然再也容不得他,便开始追杀叶三,叶三早有所警觉,将三少奶奶送回娘家,自己便开始了逃亡之路,雍城势力混杂,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次叶三到雍城也不知是走投无路,还是祸水东引啊……”

顾婵胭烟波变换,想起那日叶皓城刻意的疏离,心脏有些抽疼。这时,管家进到客厅:“小姐,淮柔钟表店的刘老板传信说您从北城请来的刘师傅已经到了,听说雍渡湖进来有鱼洄游,刚才扛着鱼竿往雍渡湖去了,您若着急修表可去那儿找他。”

“大哥,我出去一趟。”顾婵胭一听急急冲顾墨深道。

“你这才回来,又出去作甚么?修表什么时候不行。”顾墨深有些疑惑“你二哥心情不好,还需你去劝劝。”

“大哥,二哥就交给你了。”顾婵胭有些不安地交代了一声,说完急急转身离开,浑身冷冽的气质散开。

“阿痕,备两辆车,带七个人跟我走!”

“是。”

雍城钟表店多数是顾雨棠留下的暗哨,只顾婵胭一人知晓,回到雍城后顾婵胭就已打点了一番。而淮柔钟表店便是总哨,所有消息都汇到总哨通过暗语的形式传到顾家。

坐在车上,窗外景物飞逝,虽在城中,但顾家的车几乎无人不认识,早已让出一条路来。顾婵胭素手伸入随身的包中,一把枪握在了手上。

“再快点。”顾婵胭有些颤抖地开口。

“是。”

雍渡湖畔,九名黑衣人将叶皓城围住,并未用枪,而是持匕首。

“呵,大哥真是周到,杀我都不敢用枪,是怕背上戕父弑弟的罪名吗?”

“三少既知晓,那到了地下也别怪兄弟们,兄弟几个也是奉命行事。”

“谁死谁活尚还说不准,何必急着撇清干系。”

“兄弟们,动手!”九人应声而上,匕首划破空气,直奔叶皓城而去。叶皓城旋身躲过,右手擒一人手腕将匕首方位打偏,随后旋身扫腿,将两人踢翻在地,左手顺势出肘,顶在一人肚腹之上,那人登时退了三步。转身时,顺势将别在裤腰的枪抽出,连发两枪,击毙一人眼见一人重新冲来,向后倾身躲过匕首,右膝向上一顶,那人吃痛,确也发了狠性,手腕一番向下刺了去,叶皓城只得左偏身体,但终究让匕首在右手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方才站稳,倒地的两人又已爬起来,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

叶皓城也不瞄准,甩枪凭着感觉打了一枪,打中一人腹部,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但另一人却已到了眼前。避无可避之下,只得挪了挪肩膀,用左肩硬接了这一匕首,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感觉到身后一阵劲风,笔直的腿向后踢去,恰巧踹到了其中一人的下体,那人大叫一声:“你找死!”也不顾疼痛疯了一般地冲过来。

叶皓城被追杀了好久,又经历好一番打斗,已然有些脱力,不慎被来者的相扑扑倒在地。此人下体被伤,愤怒不堪,左手抡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叶皓城俊秀的脸上,叶皓城嘴角随即流出一抹血色,与他苍白的脸对比很是明显。那人随后右手抡起匕首,就欲扎进叶皓城的喉咙。危急时刻,却听一声枪响,正欲了结叶皓城的男人突然僵住,随后倒翻在地。叶皓城有些费力地爬了起来,却见顾婵胭举着枪站在不远处。

“一个不留。”顾婵胭对身旁的人冷冷地交代。

“是。”身旁的顾家保镖齐声应道,这些人都是爷爷亲自挑选,亲自训练的,实战能力绝不比前线的军人弱,几人顷刻便解决了那些黑衣之人。叶皓城似是没想到顾婵胭会来救他,这场面甚是熟悉,就如同两年前的法兰西的餐厅中一般。

顾婵胭有些后怕地望着他,一步步地靠近,她差一点……就差一点再也见不到他了。忽然间余光瞟到叶皓城身后一棵树的背后,一把手枪缓缓探了出来,顾婵胭还未来得及思考,已然一把抱住叶皓城,将他转了过去,挡在了他身前。

枪声很响,似乎比顾婵胭开的那一枪还要响,子弹应声没入顾婵胭后背,漾开圈圈猩红,像是彼岸花绽放在顾婵胭白色的西式外套上。那人见未打中叶皓城,自知再无机会,转身欲逃,叶皓城举枪打中他的左背,因搂着顾婵胭不方便瞄准,瞬时间那人便跳入了雍渡湖,雍渡湖连着活水,顺水而下便可出来雍城地界,那时顾家也奈何不得他。

“小胭,小胭……”叶皓城眼眶猩红,轻轻搂着顾婵胭,一声声轻唤着。顾婵胭自小最怕疼,此时入骨的疼痛让她昏厥了过去,清醒时念出的最后两个字便是:“皓……城”

“小姐!”阿痕最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你过来,和我一起我把小姐背到车上。”

却见叶皓城已将顾婵胭轻轻抱起:“我来……”叶皓城一步步向前走着,一滴蕴藏着懊悔的泪水滚落下来,划过棱廓分明的面庞。

顾府,见顾婵胭久出不归,顾墨深已备了车准备去找顾婵胭,却未想两辆车已进了院门,车刚停稳,就见叶皓城抱着顾婵胭下了车,滴下点点血迹。

“大少爷,小姐她出事了。”阿痕急急地向顾墨深道。

顾墨深眸色深沉,怒吼声传遍整个院落:“快去请医生,去把安德烈医院的医生全给我叫来!”

是夜,弯月高挂,似弓似刀,颇是凌厉。主刀医生安德烈有些疲惫地走出,将口罩摘了下来。

“医生,如何了?”最先冲上去的便是后来得知事情真相的顾二少顾墨寒,他性格冲动,要不是顾墨深拦着,他恐怕已经一枪将叶皓城给毙了。

安德烈医生用生涩地中文对顾墨寒道:“不碍事了,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没有伤到要害,只需好好静养便可。”

顾墨深轻轻拍了拍安德烈医生的肩膀:“多亏你了。”

安德烈一笑:“顾大少言重了,顾大少的事就是我的事。如今没事,我和助理就先回去了。”

“安德烈医生留步,天色已晚,就请在顾府休息一晚吧。”顾荣显拄着拐杖站在一旁道。

“多谢顾老爷,不必费心了,医院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我得先回去了。”

“那我就不留你了,下次好好答谢你,管家,派车送医生回去。”

“是。”

顾荣显交代完,便由富察韵搀扶着进了顾婵胭的房间。

顾家已请了医生为叶皓城处理了伤口,除了面色还有些发白外已然不碍事了。见两个助理收拾完东西出来,叶皓城便提步想要进顾婵胭房中,却被顾墨寒拦下。

“叶三少,小胭已经为你挡了枪,舍了命了,你还想如何?请你出去,我顾家不欢迎你。”顾墨寒语气不善,面对这个害自己妹妹陷入险境的男子,他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让开。”叶皓城从来不善于同旁人解释,此时急于见到顾婵胭更是不管不顾,自顾自地往前走。

顾墨寒突然用枪口顶住叶皓城的脑袋:“你再动一下试试看!”

“够了!”顾墨深怒斥一声,“顾墨寒,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遇事如此冲动。你要是一枪把小胭拿性命救下的人打死了,你准备拿什么跟她交代?”

顾墨寒怒气这才平复下来,瞪了叶皓城一样,转身进了顾婵胭房内。

“三少,我命人安排了客房,你就先休息吧,今日便不要打扰小胭了。”顾墨深对着叶皓城,神情无悲无喜,颇有一番不怒自威地高官做派。

叶皓城看了顾婵胭半掩的房门一眼,默默地转身离开。

确说富察氏在顾婵胭床前照顾了一夜,第二日黎明时分顾婵胭方悠悠转醒。

“娘……”顾婵胭尚有些虚弱,睁开眼便看到母亲眼圈红红地坐在床边,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却感到一阵刺骨的疼痛,便放弃了。

“小胭,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娘亲了。”富察韵见顾婵胭醒来,眼中突然有了光彩,眼泪抑制不住地掉下来。

“娘,我这不是没事嘛……别哭……”顾婵胭孱弱的安慰惹得富察韵更是伤心。突然听见外面有些动静,便问随侍在富察韵身后的尺兰:“尺兰,你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是,小姐。”尺兰伏了伏身,转身出去。见顾墨寒将叶皓城拦住,二人正针锋相对。

“见过叶家少爷,见过二少爷,小姐刚醒,还劳烦二位小声着些。”尺兰说这话带着脾气,这气自是冲着叶皓城去的,她一向性格直爽,爱憎分明,对待害小姐身受重伤的人,她可没有什么好脸色。

叶皓城也不恼,只淡淡地道:“劳烦你告诉你家小姐,我想见他。”

尺兰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正想回了他,却听见富察韵的声音:“尺兰,你去替我看看老爷醒了没有。”

尺兰会意地点了点头:“是,夫人。”

富察韵见尺兰离开,转头对顾墨寒道:“寒儿,你也太不知礼了,为娘从小是这样教导你待客之道的吗?”

顾墨寒想反驳,却被富察韵打断:“回房间待着,要看你妹妹待会再来。”

顾墨寒只得不情不愿应了一声转头离开。

最后富察韵方才看向叶皓城:“叶公子,你和小女之间有怎样的牵连我不想多问,但我希望你从无害她之心,我虽是一介妇道人家,但也绝不会坐视小女任由旁人欺负了去。”

“夫人请放心,我不会让小胭再受伤了。”叶皓城认真地看着富察韵道。

富察韵轻轻颔首:“你进去吧,小胭在等你。”

叶皓城略退半步,微微躬身,随后转身步入顾婵胭房中。眼见顾婵胭苍白的脸色,叶皓城心中一阵抽疼,这个女子为何总是在他有难的时候奋不顾身。回想三年前,自己为了逃避手足相残留洋法兰西,未曾想叶皓泯竟想要派人把他彻底地留在法兰西,派了自己的手下来杀他。那时叶皓城正与顾婵胭一同用餐。

餐厅布满鲜花,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小胭,牛排味道怎么样?”叶皓城轻轻地问,顾婵胭有些奇怪,自己又不是第一次和他来这儿,怎么问她这种问题。

不待顾婵胭回答,叶皓城继续道:“你去同服务生说,今天牛排口感不好,想去厨房看看。他若不同意,你便让他叫经理出来,经理见了你自会带你去。”

“皓城?发生什么了?”顾婵胭不放心地道。

“没什么,乖,去吧,我一会儿来找你。”叶皓城宠溺地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顾婵胭面前,顺了顺她的长发。

“好,你……”顾婵胭沉吟了一会儿,虽猜到叶皓城有麻烦,但自己在这儿反倒是个拖累,最终不再说什么,起身朝服务生走去。叶皓城轻轻靠着桌子,眼看经理将顾婵胭带走,方才松了口气。拔出随身的手枪,不紧不慢地上膛,忽然右方一桌一个身着西服的男子突然站起,就欲拔出枪,可他动作还未结束,叶皓城的子弹便已贯穿了他的眉心。

枪声一响,餐厅便掀起一阵恐慌,慌乱中,普通客人早就跑得一干二净,剩下的五人自然也就暴露出来了。

叶皓城冷笑一声,朗声道:“罗文涛,不过是到异国他乡来见见兄弟,何必摆这么大阵仗。”

只见不远处,一位仪表堂堂的男子优雅地拿下绅士帽,起身转向叶皓城:“三少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想来你早已察觉是我了吧。”

叶皓城瞟了他一眼:“选择在最优雅地地方行杀戮之事,也就只有你了。”

“你说的不错,但也不尽然,你是我的兄弟,所以我才在此处动手,要是不入眼的小混混,随便找个胡同也就是了。”罗文涛优雅地一笑,沉沉的嗓音携着磁性,懒懒地传出。同叶皓城的矜贵不同,他的嗓音中透着淡淡的阴柔,似是绵里藏针般柔中有刚。

二人正对峙,距离叶皓城较近的两人突然倒地,口吐白沫而亡。

“你!”见状罗文涛怒道,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信,不知废了多少心力调教出来的,却轻易地被解决了三人,饶是以他的定性,也忍不住想要骂人。

“你既然一路跟到这里来,不会不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吧?这两个人离我最近,为了不引起我的注意,他们都动了桌上的东西。”

“好,好!”罗文涛怒极反笑,“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你既然觉得自己游刃有余,也别怪兄弟我不客气了。”说完缓缓坐下,对自己仅剩的两个杀手道:“送三少爷上路。”

“是!”两人齐声应道,下一秒便已举起手枪,一步步向叶皓城靠近。叶皓城举着枪,却不敢轻易打出,击毙一人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可只要他开了枪,下一秒另一人的子弹便会毫不犹豫的打穿他的胸膛,同子弹比速度那是自杀。右手举着枪,左手摸向餐桌上盛牛排的餐盘,为了不影响口感,这家店用的餐盘都是铁制的,即便不能挡住子弹,也能减缓一些速度,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一边开始计算怎样能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击毙罗文涛,擒贼先擒王自古如此。算清了角度,下一刻叶皓城便前踏一步,右手持枪先发制人击毙右侧杀手,左手铁盘扔出,同左侧人的子弹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刺耳的爆鸣声,子弹穿透铁板,速度却已减了不少,叶皓城微微向右侧身,子弹没入左肩。顾不得涌流的鲜血,收手向仅剩的一名杀手开了两枪,打中其右手,那人手枪顷刻脱手,捂住自己的手腕,叶皓城前迈三步,手枪指向罗文涛,在罗文涛惊恐的目光下扣动了扳机。

“喀。”一声轻响,子弹却并未应声而出。叶皓城步步算计,却未曾想到子弹会在关键时候卡壳。

罗文涛一愣,待得反应过来,嘴角掀起一抹张狂的笑意,不紧不慢地拔出枪,指向叶皓城:“三少爷,这是阎王要收了你的命啊,哈哈……”

叶皓城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手枪,眼中浮现一抹无奈,当真要丧命于此了吗……

清风送入店门,送来阵阵湿凉,忽然一声枪鸣声打断了罗文涛张狂的大笑,罗文涛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转身看向身后,只见一个女子一脸苍白,举着枪站在不远处,下一刻,眼前便已一片黑暗。

顾婵胭站在不远处,保持着开枪时的动作,抬枪的双手轻轻颤抖着,一滴泪划过苍白的脸颊。叶皓城弯腰拾起罗文涛的枪,转头击毙了手腕直流鲜血的男子,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顾婵胭身边。

“小胭……”听到叶皓城的声音,顾婵胭方才回神,手中的枪直直落下,坠落在地。有些呆呆地望着叶皓城:“皓……皓城,我……我杀人了,我,我杀……”叶皓城有些心疼地将顾婵胭搂入怀中,左肩的血染在顾婵胭的披肩上,触目惊心。

“小胭,别怕,我在……”

思绪渐渐回转,叶皓城深深地凝视着半靠在床头的女子,这个女子为何从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呢……

“小胭……对不起。”叶皓城矜贵的声音携着几分悲恸。

顾婵胭有些虚弱地笑了一下:“这声对不起,是因为昨天,还是为了一年前?”

叶皓城轻轻地道:“都是。”

顾婵胭轻轻叹了口气,轻轻地道:“皓城,我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不需要你的道歉,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你不欠我。至于一年前,解不解释那是你的事情,我虽不能说完全不介意,但感情的事又怎么说得清楚呢,我本不是痴缠之人,希望自己能洒脱些。”

“小胭……我不告诉你是不想牵连你,于你,我只有愧,从未悔。”叶皓城轻轻低下头,走到顾婵胭床边,拉了椅子坐下。“一年前,父亲手下的潘司令叛逃,带走了两个连的北军主力和许多叶家的军事机密,冯家借此机会扇风点火,北城边境大大小小的势力蠢蠢欲动。我爹利益权衡,打算与南宫家联姻,大哥二哥已经娶妻,长姐虽未嫁,但他的未婚夫战死沙场,长姐与他情深义重,自是不愿嫁。于是父亲就打了电报让我回家娶芸儿为妻。我起初未在意,怕你多心也并未告诉你,将我爹发来的六封电报晾了两个月。就在我回国的前一天,我收到了我爹的第七封电报,电报上说,我要是敢再不理会,与南宫家联姻的就会是我的小妹,她是我娘用命生下的女儿,那时她刚过十一岁生辰,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我怎么忍心把自己的妹妹逼进深宅大院之中。那天午后,我去图书馆找你,见你趴在桌上静静地睡着,便替你盖了件衣裳,坐在你的对面看了你好久,阳光透窗而入,轻抚你的脸颊,你的美恬静而魅惑,带着不可描述的魅力。我突然就后悔来到这里,沉吟良久,起身离开。我本来打算将一切告诉你,可我知道,你醒了……我就舍不得走了。”

“你喜欢她吗?”顾婵胭有些释怀,自己还是喜欢知道真相的感受,这样的解释已经比她所设想的好太多了。

叶皓城闻言愣了愣,旋即轻轻笑出声来。

顾婵胭皱了皱柳眉:“你笑什么,问你话呢!”

叶皓城脸上依旧洋着笑意:“喜欢啊。”

顾婵胭轻轻撇开脸去,有些负气地道:“叶三少果真多情,一边深情款款地对我说这些话,一边心中记挂着娇妻美人。”

叶皓城站起身来,面对着顾婵胭,轻轻扶住她的肩对她道:“你也会喜欢她的。”

顾婵胭一怒:“你!我刚才说自己洒脱,你真当我圣母能包容万物吗?她好歹也算我情敌,如今她是原配夫人,我被踢出局外,你还认为我会喜欢她?”

“呵呵……情敌?呵呵呵……小胭啊,你知道芸儿今年多大吗?南宫芸,南宫大帅南宫堑的小孙女,一月前的今天,我刚陪她过了九岁生日。”见顾婵胭吃醋,叶皓城心情大好,顾婵胭的淡定他可是见识过的,在法兰西的时候,一个学妹对他表白失败后哭得梨花带雨,身软如泥倒向叶皓城怀中。被顾婵胭看见,顾婵胭不慌不忙地走过来站在旁边看完了全过程,然后对着学妹说:“妹妹,下次记得别将眼泪蹭到他身上,他有洁癖。”学妹这时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红着脸跑开了。

叶皓城拿出随身的手帕,轻轻擦拭那女孩沾上的泪痕:“小胭啊,我忍着没推开她,就想看你吃醋,你怎么这么淡定?”随后有些喃喃道:“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啊……”

顾婵胭耳朵灵,听到这句话立马炸毛,揪着叶皓城的耳朵问:“三少爷,你再说一遍?”

“唉,唉,疼……小胭我错了……”叶皓城嬉皮笑脸地求饶。

顾婵胭不似寻常女子,他从未见过她吃醋生气,如今见她这般模样,仿佛见到了新世界。

“小胭,你今天真好看。”

“你!”顾婵胭不想跟他继续这种无聊的话题“罢了,你先告诉我,凭你的手段,又有南宫家的支持,何故被人追杀地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你还记得两个月前你被绑架的事吗?”叶皓城脸色逐渐冰冷,缓缓坐回椅子上。

“你怎么知道?”顾婵胭疑惑,这件事父母和兄长都不知道,那时他已离开法兰西,又怎会知道。

“因为……那是我大哥做的。”

“所以他绑架我的目的就是为了逼你放权是吗?”顾婵胭何等聪明,一点既透,“我还道这群绑匪天良未泯,不劫财不劫色,好吃好喝地待我,最后还凭白把我放了,未曾想还有这么一段缘故,倒是我拖累了你。”顾婵胭有些感慨。

“小胭,若不是我,你根本不会遇到这些事,是我对不住你。我自认逃不了多久,这次来雍城,就是为了再见你一面。”叶皓城有些心疼地看着顾婵胭。

“咳咳……皓城,顾府现在有慕容大帅派来的兵驻守,是雍城最安全的地方了,你便先住着,这里不会有人敢乱嚼舌根子。”顾婵胭咳了两声,顿觉后背疼痛难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刚有些血色的小脸又苍白了起来。

“我知道了小胭,我扶你躺下,你再睡会儿。”叶皓城见顾婵胭皱眉,心疼地不得了,扶着顾婵胭轻轻躺下“小胭,你答应我。”

“嗯?”顾婵胭疼地有些迷糊,轻轻哼了一声。

“不要再做傻事了。”

最终,叶皓城也没有留下,三日后他便离开了,离开前见了顾荣显一面,书房详谈许久,事后顾荣显却只字不提。清晨醒来,顾婵胭在床头看见一张纸条,拆开看,尚还散着钢笔水的墨香。笔锋刚健有力,字体仿的是王羲之的行书,颇有几分神韵,正是叶皓城的字迹,纸条上留一句话“枪声未起,暗波已送,望君珍重。“短短一句话却似是道不尽千言万语。

顾婵胭早已料到他不会听话地留下,看着那力透纸背的语句,已经然理会了其中深意:他所求,不是黑暗中的苟且,而是割云破晓的敞亮。心中一些杂念在看见这两个字时顷刻摒弃。将纸条叠好塞到枕头下,便唤了下人来伺候她洗漱更衣。走路时后背还有些疼,但已不是不能忍受的。

刚出房门便碰上富察韵亲自熬了粥给她送来。

“小胭,你怎么自个儿跑出来了,大夫说了你要静养。“

“娘亲,我已经不碍事了,我有些事要找父亲,他醒了吗?“

富察韵摇了摇头:“他这些时日伤心家中的丧事,又操心你的伤势,本就身心俱疲。那日夜里,叶家少爷也不知同他说了什么,眉头再没舒展过,半宿半宿地睡不着觉,天快亮了方才堪堪入眠,你别去打扰他,让他睡一会儿。“

“好的娘亲,那我午后再过去吧,我先去找大哥。“顾婵胭想了想,却也想不通叶皓城究竟同父亲讲了什么,便也不再多想。约见覃邦国的事一再耽搁,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覃邦国此人奉中山先生为偶像,不喜袁世凯打着民主的旗号行专治之事,正是这一点,让顾婵胭看重他。

“小胭,你怎么出来了,你的伤?“顾婵胭行至顾墨深书房前,轻轻叩了叩门。顾墨深抬头见是顾婵胭,即刻起身扶顾婵胭坐下。

“大哥,我不妨事了。爷爷和大娘的丧事操办地如何了?“

“小鸳办事周到,作主之礼已经安排妥帖了,用了上佳的金丝楠木,至于点主之礼也已派人进京去请了爷爷的同窗王老先生,虽晚了爷爷三年,倒也是状元的身份,也算是配得上爷爷的名声。“

“那便好,爷爷一生不重钱财最重体面,这些事我们来安排都不如长姐细致。大哥,你约一约覃次长吧,我们明日去见他。“顾婵胭正色道。

“这么急?过两天吧,你先养好身体再算计这些事也不迟。“顾墨深皱了皱眉,自己这妹妹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就明日吧,我受伤已经耽搁了许多时日了。“

“你为何这样着急?“顾墨深有些疑惑地问。

“大哥,我这次救下他便是得罪了叶皓泯,北城离雍城虽远,但他的情报网有没有铺到雍城我们都不知道。现如今顾家虽有慕容大帅派来的兵护着,但终归不是我们自己的人,若叶家刻意发难,慕容家不见得会为我们得罪叶家。原本这事还可以拖一拖,但爷爷葬礼将近,届时天下有名望且同爷爷有些交情的人都会来追悼。若叶家那时发难于我们,我们将承受武力和舆论的双重压力。“顾婵胭见顾墨深优柔寡断,不由地有些气急,苦口婆心地道。

“你同那叶皓城……“顾墨深看着顾婵胭。

“此事是我行事冲动,不计后果,连累了顾家。我同他的事,不过是些儿女情长之事,我日后再同大哥讲,眼下顾家的生存才最紧迫。“

“罢了,你先回去歇着,我去致电覃次长,再令人去买票,明日晚间应该能到京城落脚了。“

“劳烦大哥了,大哥放心,到了京城我自有办法拉拢覃次长。“

午后,顾婵胭便去了顾荣显房间。顾荣显靠在床头看书,本有些微胖地身形清减了不少。身旁顾婵鸳正收拾顾荣显用过的药碗。

“父亲。“顾婵胭轻轻叩门,然后走了进去,见到顾婵鸳,二人笑着点头示意见过了,顾婵鸳便端着碗走了出去。

“小胭,你母亲说你找我有事?“顾荣显放下书,示意顾婵胭到一旁地椅子上坐下。

“是的爹爹,我……准备动手了。“

“小胭,你前些时日同我说,雍城久待不得。这些天我想了想,若是我们一家找个地方避世也不失为一种好的生活,你不必如此步步为营。“

顾婵胭听这话旋即了然:“爹爹,可是叶皓城同您说了什么?“顾荣显态度如此转变,竟舍得下自己一手创立的一切,定是叶皓城同他说了什么厉害关系,权衡后方才说出这番话。

顾荣显有些释怀地看了顾婵胭一眼:“小胭,你爷爷说的没错。你聪慧,胸有沟壑,只要你想,那些军阀半数都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叶皓城说的没错,在这乱世之中,避世才是保全我们一家最好的方法。他的话虽然刻薄了些,但的的确确是在为你打算。“

听言,顾婵胭正色道:“父亲,我知道他为了我好,您也是为了顾家打算。但是父亲,如今尚没人敢动顾家,正是因为顾家没有松口,就算顾家肥得流油,各方也要考虑一下是否会磕掉门牙。可是一旦我们松口想要金蝉脱壳,哪方势力甘心看着眼前的肥肉溜走,顾家想要离开容易,可割块肉是免不了的,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安宁。我刚开始说离开,本是想借着爷爷的脸面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慕容家的庇护。可如今女儿有一条更加宽阔的道路,只要路基筑好,日后顾家便不需要处处受制于人。“

“小胭,你爷爷常说我不上进,没天赋,但你说的这些我还是看的明白的。你说你这条路宽阔,可在我看来你就是在独木桥之上闭着眼睛摸索,稍有不慎就会掉进万丈深渊啊!那时顾家最坏也就是落败避世,可你又怎么办呢?“顾荣显看着顾婵胭认真的俏脸,有些心疼。

“爹爹,我做的这些不仅是为了顾家,也是为了我的憧憬,我的理想。为理想而牺牲,又有什么可以后悔的呢?“顾婵胭轻轻一笑,伸手抚上顾荣显的手背“爹爹放心,爷爷看中我,对我倾囊相授,我也没白学了去。栈道虽险,但终有终点。“

次日,顾婵胭同顾墨深便踏上了动身前往京师的火车。

“小胭,你想好怎么做了吗?“顾墨深有些担忧地看向顾婵胭。

“我有些想法,但还少了一块敲门砖。“

“哦?“

“到京师后先不急动身前往覃府,我要去见位故友。“顾婵胭颇有深意地笑了笑,“这位故友姓蒋,他的兄长蒋豫灵是中山先生的臂膀,其亡父蒋钟辰是爷爷的得意门生,于我也有半师之谊。若让覃邦国认为我们与蒋家有合作关系,这桩生意谈起来就容易多了。“

“这倒是可行,可蒋豫灵又为何要帮你呢?“

“这就要看爷爷的面子值不值钱,和你我的配合是否精妙绝伦了。“顾婵胭轻轻靠在座椅上,颇有些志在必得之感。

人生一世,或为己争利,或为国前行。黑夜漫长,不现曙光,乱世迷茫,有人浑浑噩噩,冲进风月场,有人声嘶力竭,踏入烽火硝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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