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深宫,她死在大火里。
如今想来,宁贵妃应该是把松月当做了年轻时候的她,出宫去,这是她没疯前最后的念头吗?
松月不知何时起,已经泪流满面,霞光多美啊,就像大火中的她,笑得那样恣意,轻松,终于无牵无挂。
“月儿?”秦楠顾讶异的看着她,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看见她哭,他的心便也隐隐作痛。
“舅舅,我,恢复记忆了。”亲眼看着母亲死去,这样的记忆太过不堪难受,让她的心发皱。
“……舅舅,会陪着你的,月儿不哭。”对啊,他是她的亲生舅舅,他们的关系,只能止于此。
她该怎么向心有希冀的秦星郅解释,她的母妃,他曾喜欢过的宁贵妃,确实是自焚,她被自己心里早已死去的爱情困住,不得解脱,走向疯魔,走向死亡?
宁国公府地位下降,也是因为皇上在刻意打压吧。
他们二人心里都有些难过,回府以后便睡了个回笼觉,默契的没有再谈这件事。
松月也决定不把真相告诉秦星郅,他心中那个温柔的宁贵妃会正如他期望的一样活在他心里。
松月也没问秦楠顾为什么要把她留在他身边,甚至为什么只有秦星郅和他找到了她,且隐瞒了他的身份,她想他有自己的苦衷,她等他想说的那一天。
谪仙公子秦楠顾诗采出众,画技无双,他一日日的长成,比之以前更加风华绝代,可惜,身体也越来越差。
松月陪着秦楠顾,舍弃了她公主的身份,在宁国公府一待便是两年,她从不唤他舅舅,他依然叫她月儿,两个人都在竭力不去想他们的身份,伦常,那些隐晦的爱意都在一举一动里深深隐藏。
两年,他执笔教她画花鸟,葱枝一样的手,总是散发着淡淡的温润清香,有时,她也会教他弹琴,楠顾公子唯在音律上一窍不通,她素手覆在他手背上,教他轻拢慢捻。
他们过得安惬,但是秦楠顾的病,比以往更重了,纵使松月在用法力吊着,也一日不如一日。
“公子,月儿想知道,公子得的是什么病。”不知道病因,就无法彻底根治,松月终于忍不住问,即使她明白秦楠顾不喜欢谈这个话题。
“月儿……”秦楠顾剪花枝的动作一停。
“月儿想知道!”松月的个子也在长,反而是秦楠顾因为身体不好,依旧是七尺,她走到秦楠顾身边,抬头与之对视,眼神里是不容分说的坚定。
“知道了又如何?我的病,无人能医治的。”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萧索悲凉。
“别瞒着月儿。”松月已经有些哽咽,这几日,秦楠顾握笔的手都有些摇晃,站立久了就会头晕,她知道这样拖下去,只有油尽灯枯。
“父亲……是征战出身,他做事有些残忍,为了不留后患,总是赶尽杀绝,攻打南疆时,他屠了一座城,南疆人素善使蛊,有蛊师蛰伏几年,待到父亲老来得子,便乔装混入府里,给我种了一道蛊,名为寒琼。”
“寒琼以人精气为食,冷热不定,随着宿主长大,所**气便增多……”
剩下的不说松月也明白,人体无法承受寒琼的食欲时,便只有死亡,甚至松月知道的更多,中寒琼者,女子活不过及笄,男子活不过弱冠,她用法力探过,秦楠顾的身体,莫说弱冠,只怕连十七岁都熬不过。
“寒琼无医,但有续命之法,左大夫说过,对吧?”
“子赞说,南疆有一种草,名为琼寒,专克寒琼,可是它极难长成,在南荒火山,昼夜火燃之地,十年都不见得能还在长成一株。”
帘外雨潺潺,春意渐阑珊。
松月闭上眼睛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眼角眉梢都是苦涩:庆国元华十六年,南疆使臣来朝求亲,聘礼中正好有一朵生长在火海的奇花——琼寒。
她公主身份,原来还是有些用的。
秦星郅如今也长成了一个伟岸的俊俏公子,虽说文采一般,但武艺却随了宁国公,厉害得很,京中暗恋的姑娘家也不少。
松月知道,尽管他日日笑着,但心中还是没放下宁贵妃,或许已经不是喜欢,但对于幼年时的那个微笑,他依然留恋。
“月儿,听说北章国有一位少年将军,其名辛云犽,智勇双绝,我朝在边境吃了不少亏呢。”这个在练武场被晒黑了的大个子躺在凉亭里,跟她说笑着。
“怎么,你要去参军?”松月并不意外,秦星郅是有这个天赋的。
“老头子也赞成啊!他在军中拥护者众多,我便是去历练,也不会受苦到哪里去。”秦星郅随手折了一支草杆,衔在嘴里。
“我没有意见,星郅你要平安回来啊。”松月看着秦星郅头上那个镶玉银簪,还是她两年前送的那只。
“你只管相信你舅舅就好,安安心心等我回来。”
松月笑着嗯了一声。
“月儿,你在府里也总戴着面纱,我想看一看你面纱下什么样子。”他忽然落寞起来。
“好呀。”凉亭周围并没有人,她摘下来也不会有事。
面纱下的容颜可与宸葩媲美,眼如凤凰,柳眉纤纤,肤如谢家雪,鬓如织女云,美不胜收。
“很像她……比她更美些。”秦星郅不觉去抚摸她的脸。
“星郅,我不是她。”松月皱眉道。
“我知道……月儿,我已经放下了。”秦星郅忽然笑了:“我真的,放下了。”
“你好好等我,等我加官进爵回来,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你还是高贵的公主。”舅舅愿意保护你。
松月不知道怎么接话,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了。
“少爷!少爷!”一个小厮急急地跑过来,喊道:“老爷叫您去客厅呢,说有贵客相见。”
秦星郅已经替松月带好了面纱,那个珍珠摇动着,浮生香的气味有恍恍惚惚氤氲起来。
“你去回话,我换身衣服就去。”
“对了,月姑娘,大少爷也在,他让您也一起过去。”
“星郅,那我便先过去吧。”
“好。”
松月甚少出现在宁国公府其他人面前,但秦楠顾也曾跟其他人解释过她的身份,如今出现在大厅,并不突兀。
“公子。”她轻轻叫了一声,站到了秦楠顾身边。
对面坐着的可不就是金柳仁和其女金倩倩,还是一身的绫罗绸缎,穿金戴银,在典雅素净的宁国公府众人面前倒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松月方才还疑惑是哪位贵客来了,怎么会请秦星郅,原来是金家父女又来求亲,是看不上多病的秦楠顾,改成风华正茂的秦星郅了?
两家主人在那和和气气的谈着,出乎意外的不是要跟秦星郅结亲,还是和秦楠顾,但也提到了秦星郅如何如何好,以后该如何如何帮持秦楠顾,虽然宁国公的国字脸上没什么表示,可是秦楠顾已经听得脸都绿了。
正聊得热闹,秦星郅也换好衣服来了。
他向来比秦楠顾随性,进门就叫道:“爹,娘,是哪位贵客来了?”
瞥见一旁的金家父女,却没什么表示,径直走来,坐在秦楠顾下侧,还调皮的冲松月眨了眨眼睛。
当然,谁也没想到,这一幕又被金家小姐瞧了个正着,涂着红蔻的手撕扯着帕子,恨不得那块帕子是松月,被她搓圆搓扁。
“这二位是京城巨富金老爷和其女金倩倩,星儿不得无礼。”主位上的秦夫人对秦星郅介绍道。
“哈哈哈哈,这不是什么大事,秦家二公子素来随性大方,老夫早已知道了。”金老爷打着哈哈。
“倩儿见过秦公子。”金倩倩站起来俯身行礼。
秦星郅看话题绕到他身上来,撇撇嘴道:“金姐姐好。”金倩倩比他还大两岁。
一番客套后,金员外又提起结亲一事。
“这个,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令郎丰神俊朗,又博通古今,小女也正娇嫩可爱,精通女红,八字也相合,真乃是天赐良缘,秦大人如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