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月知道宁国公偏爱秦楠顾，这些年为给他治病，银子可花了不少，先不说瞧不瞧的上商贾人家，这金家可不是一般的有钱，或许能找到许多珍奇玉药，续着秦楠顾的命，所以还真摸不准宁国公怎么想。
只听宁国公威严开口：“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您也知道，老夫格外偏爱我这儿子，他身体又不好，更是事事都依着他，结亲一事，若他同意了，老夫绝无二话，若他不同意，老夫也只能……”
宁国公果真偏爱秦楠顾，连婚姻大事也不过问，只求他乐意。
“这……”不用说，金老爷也知道秦楠顾肯定拒绝，一时间没了言语。
倒是金倩倩坐不住了，她直接问道：“秦公子意下如何？”
松月有些无语，也不知道金倩倩是脸皮厚还是没脑子。
秦楠顾闻言说道：“多谢金老爷美意，楠顾本不想辜负，可楠顾心已属意他人，还望老爷和姑娘谅解。”
“我不信！楠顾公子喜欢哪家姑娘？是不是你后面那位月儿姑娘？”她的眼神突然凌厉，直盯着松月道。
其他人闻声也都看向松月，其中最惊讶的当然是秦星郅，只有他知道松月和秦楠顾的关系。
秦楠顾本是温言细语，奈何金倩倩没脑子，三番五次挑衅，触他逆鳞：“金姑娘，你若是再血口喷人，别怪楠顾不留情面。”
“呵呵，你们两兄弟都和这个贱人纠缠不清，眉来眼去，当本姑娘不知道？”她越发咄咄逼人，还向前走了两步。
松月哂笑，金倩倩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没法没边了，在宁国公府就敢这样诋毁秦家两位公子。
金柳仁也自知女儿不对，一边陪笑，一边把女儿扯回椅子上，秦星郅可不干了，他瞅这女子本就不喜，又来这样一出，直接起身呵道：“金老爷教出来的女儿真是好教养，在主人家出言不讳，说了这个说那个，怎么，就差秦家两位公子给您姑奶奶磕头了？我告诉你，对你好言好色是我宁国公府待人之道，你别给脸不要在这给本公子逞威风，否则……”眼见秦星郅就要撕破脸，秦夫人轻声咳道：“星儿，回你位子上去。”
松月本以为这一场闹剧会就这样收场，怕她待着会惹出更多麻烦，也动了几步向分别俯身在跟秦楠顾和秦星郅说她要离开，便要出门，可金倩倩见她举止亲密了些，就跟打翻了的火坛子一样冲上来就是一巴掌，松月的面纱都被她扯下，脸上还多了几道伤痕。
“呦，我说秦家公子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呢，原来是个狐狸精啊！”金倩倩看到面纱下的脸比她漂亮许多，心中恨恨，出言讥讽道。
“啪！”不待秦星郅和秦楠顾冲上来，松月已经还了她一巴掌，她欺人太甚！
这一动作，她的脸彻底漏了出来，其他人不知道，显然宁国公已经认了出来，他失声叫道：“月儿！”
松月看他一眼，心下也慌了，急忙往出跑，一口气跑到了秦楠顾的画室，明明应该是花香，草香，此时只有充盈的浮生香气，松月恍然，看着桌上那张还未画完的画像，泪珠一颗颗滚落，落在画中女子鲜红的唇上，竟不知是血还是泪。
大厅里，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只有秦星郅跑出去寻松月，秦楠顾气急攻心，一下子昏倒在地，一时间，更是混乱不堪，金家父女自觉无理，趁乱就走，宁国公也是又急又气，直说让他们滚，便急命人去请太医。
松月哭着挥笔蘸墨，画完了这张画，一霜衣公子和一个碧落单裙的女子脉脉对视，情谊不说也明了。
可是他们偏偏不能有这样的情谊。
“月儿！月儿！”秦星郅一边寻一边叫来到了画室，细碎的呜咽声传了出来。
他推开门走进去，月儿的眼睛红的像只小兔子。
“星郅。”松月抬头看着少年。
“月儿……”秦星郅有很多话想问她，但看到她哭的时候，心就像被棉花包裹，处处都是软的，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叫她。
“星郅，我知道这一天会来，可它还是太快了。”
秦星郅知道她此刻为谁而哭，也知道她此刻该去谁身边，他多想在这里陪她，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可是他不能，他有时甚至会笑自己，秦楠顾可以冒险留她在身边，可以不顾人伦的爱她，他不可以，对宁贵妃时，他不可以，对月儿，他依旧不可以，他是她舅舅，这是一道他跨不过去的鸿沟，正如宁贵妃是他姐姐一样。
“月儿，秦楠顾晕倒了。”莲子苦心，梅子酸喉，他只是站在门边，轻轻地说。
松月已经跑出了房间，多像两年前她挣开他的手，跑向秦楠顾的样子，他有些苦涩，心中闷闷的。
“舅舅会保护你的。”空荡荡的画室里，只有他垂头而语，那些藏在“舅舅”这两个字里的弦外之音，有口无心，月儿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秦楠顾病的很重，很重很重，宁国公老泪纵横地求她，求她做回公主，出嫁南疆。
松月看着病榻上秦楠顾沉郁的面容，在那个阵阵哭声的房间里，他也是这样奄奄一息的躺着，身体寒冷如冰，只是他现在紧紧皱着眉，一声一声的唤她：“月儿，回来。”
舅舅，月儿回不去，月儿不能回去。
松月泪似江流，喉如土塞，她去救他，与不救他，今生他们都不能再相见，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夜里，所有人都出去了，松月守着秦楠顾，听他唤她唤的嗓子都哑了也不停歇，她嘶哑着声问他：“舅舅，如果可以，你愿不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娶我？”
没有回应，松月执起他的手轻轻的笑了，她知道他会的，他的公子啊，举世无双。
“明日我便进宫去了，做我的云霓公主，出嫁南疆，可惜，不能见到你醒来，你若醒来，定能看到月儿凤冠霞帔的样子……”
松月哽咽得不成声音：“然后，然后月儿，也能看见公子穿着红衣的样子，公子，公子总是一身白衣，一点都不喜庆。”
她的公子会死在百花盛开的夏夜，死在还未弱冠的十七岁，而月儿，月儿会忘了这一切。
浮生香的味道，浓厚的让她不能呼吸，它催促着她结束这个梦境，她没有，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
如果起点是你的死因，那么我该如何拯救你？
她出嫁那天，举国都在欢笑，只有她潸然泪下，鞭炮齐鸣
锣鼓铮铮，她手里是一把精致的金剪。
冥冥之中或许有感应，她撩开帘子看那城墙之上，她的公子，一身红衣，艳丽无双，冲着她那样温柔地笑，她的泪喷涌而出。
他知道这一切有违世俗，他知道这一切不合伦常，可是你让他怎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月儿穿着嫁衣远离他？
他向父亲哀求了许久，才得来这一次在城墙上看她的机会，父亲呵斥他说在他身上有家族，有伦理，甚至有月儿用自由给他换来的半条命，唯独，不能有对月儿的感情。
可是，他的月儿已经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嫁给他，他又怎么舍得让她失望呢？
“我会。”他低低地呢喃，所有隐晦的爱意都是越积累，越深刻，他爱她，此生不渝。
松月笑了，他可以此刻站在城墙上，用一身红衣回答她的问题，这就够了，够了，她拿起剪刀，刺向胸口，满天鲜红都褪色，唯有她的公子，一身红衣，那样醒目。
有公子楠顾，天人谪降来。风流元有种，慧黠更多才。
碾玉成仙骨，摘月作明目。腰肢清风竹，标格雪中梅。
庆国元华十六年，宁国公府，楠顾公子，无药可医，死于疾病。
松月收起浮生香，曼陀罗还剩二十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