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株昙花一茎数蕊,粉晕檀心,堪与静态雪花比洁,更与幽香莲叶同清,蠲艳梵心,浮紫生烟,惟妙惟肖又自有奥妙。
“月儿,你是喜欢这幅画,还是喜欢昙花?”秦星郅一身红色劲装,穿着朱红色的清凉丝履,腰上还是那块白玉流纹环佩,俊俏潇洒,星目晓光,衔笑进来。
“楠顾舅舅的花卉十二开中,月儿最喜欢这幅昙花,不仅有形,更有意蕴。”画前伫立的少女姿色俏丽,霜衣锦服,裙裾拖地,飞仙髻上是一支巧凤金簪。
“舅舅又和四哥去赛马了?”梁籽月递过去一方香帕。
秦星郅擦了擦汗,爽朗一笑道:“听说你有事找我,这不刚下了马也不敢耽搁就往公主府来了。”
“听说昙花公子最近名声很大,月儿也想去瞧瞧,可身为公主,总是有些不便,舅舅帮月儿想个法子如何?”
秦星郅想了想,他很久不去那种地方了,最近刚回京,对这位昙花公子还真不熟悉,他想到那天在安禾寺碰到的白发姑娘,身上也有浓厚的昙花香,隐隐觉得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你若想去看看,乔装打扮一下就行了。”秦星郅走过去把昙花图收了起来,踌躇一下,还是说道:“月儿,你这样想他,出嫁之时……”
“斯人已逝,月儿也唯有睹物思人而已,舅舅又何必非要揭我痛处?”梁籽月忽而红了眼,夺过那副画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良久又开口道:“楠顾舅舅生前最喜欢穿霜色长衫,玉冠束发,我照他的样子打扮一下便好。”
秦星郅不说话,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他变得稳重了,她却更加偏执。
“他未必最喜欢霜色,下葬那日他自己要求穿了件大红的交颈深衣……”
“舅舅,你可以出去了。”梁籽月冷下脸,不快地说道。
秦星郅无奈地笑笑,转身出去了,一谈到这件所有人都不解的事情,梁籽月就会生气。
梁籽月手越攥越紧,两年前他缠绵病榻,奄奄一息,睁眼时她就陪在他身边,足足守了三天三夜,可他凝视她许久,才莫名其妙地说什么‘你不是她’。
“啊!啊啊啊!我不是谁?秦楠顾你为什么不说清楚!梁籽月不是梁籽月会是谁?!”她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挥倒在地,想起那时秦楠顾忧伤却又庆幸的眼神,他在忧伤什么?又在庆幸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明白了她藏了很久很久的心思,可原来只是一句‘你不是她’。
梁籽月瘫倒在地上,以手捂面,温热的泪从指缝遗漏,点点滴滴都是伤心的痕迹。
她把书房装饰的和他一样,存了那么多他的画作,连衣服都通通换成霜色,甚至她最怕的就是有人一遍遍的告诉她他死了,秦楠顾死了,死在百花盛开的夏夜,可她还来不及告诉他她有多爱他,哪怕是这样不伦的爱情,但终究是斯人已逝,斯人已逝……
舅舅和外甥女闹了些不愉快,梁籽月一路都冷着脸,任凭秦星郅怎么哄她也不笑一下。
“好了,楠顾公子就在媚竹林的凝碧楼住着,你想去找让小厮问一下老鸨便好。”
秦星郅可对那什么昙花公子不感兴趣,他接下来有自己的打算。
“那你去哪?旁边的艳花闺?”
“我可没兴趣嫖妓,望天小轩可以观星,我就去那儿坐坐。”
说罢两人一起进了媚竹林,尽管二人衣着华贵,可是他们刚才的话都被小倌们听见了,他们也就识趣儿的不来打搅,等着老鸨安排。
“望天小轩可有客人?”
“客人倒是没有,只是伙计们偷懒,想来望天小轩有些杂乱,待我给您收拾收拾,您再上去如何?”
老鸨自是认出了秦星郅的身份,那就是有人也得给说成没人,虽然不清楚旁边这位女扮男装的是什么人,但估计身份也肯定高贵,都安排妥了,才去招呼其他人。
“我知道望天小轩在哪,不用你领路,下去吧。”秦星郅随手扔了个碎银子给随侍的小厮,打发他走了。
“咳咳,河东君名声在外,鄙人仰慕已久,今日初见,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梁籽月压低了嗓子问这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小厮。
那小厮心知她是女子,却依然恭敬道:“百闻不如一见,等公子亲眼见了,您就知道了。”
梁籽月一想确实如此,也不多问,在雅舍坐着等这位昙花公子。
“公子,有贵客来访,妈妈让您收拾收拾就去二楼最左边的雅舍。”
苏瑄无奈地放下梳子,看着镜中松月梳好一半的发髻,正要拆了,松月止住他的手笑眯眯地说道:“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你这样梳了一半就拆了可不吉利。”
“那也好,你等我回来继续给你梳。”苏瑄放下松月的三千雪丝,逶迤若柳丝,快要垂到地上。
“那你等我,我去去就回。”苏瑄又叮嘱道。
松月颔首,心中却明白苏瑄肯定又是深夜才能回来。
这厢梁籽月正百无聊赖地等着,突然听得门外有了动静,急忙正襟危坐起来。
未见其人先闻香,河东君一袭水蓝色的交颈织锦长衫,滚边绣昙花,领处回纹典雅,陌上歌长,筝中声远,公子如玉,霞姿月韵,一双桃花眼流转不停,好似有风清蓝水,绝美如是。
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梁籽月却觉得河东君和秦楠顾有几分相似,大抵是因了他们的眼神,都一样清冷,面上虽说带着笑,可从来不及眼底。
苏瑄看见是个女扮男装的俏丽姑娘,习惯性的扯起嘴角笑道:“公子在想什么?”
梁籽月才回过神来,心想这河东君喉音清绝,更不像她常年病弱,声音恹恹的楠顾舅舅了。
“鄙人听说公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过是慕名而来拜访而已。”
一番客套,两人皆入座谈起天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秦星郅的真正目的可不是为了在望天小轩看星星,他循着丝丝缕缕掩盖在脂粉气下的昙花香,来到凝碧楼前。
不愧是媚竹林的头牌,凝碧楼可比其他小倌住的地方奢华太多,连门都是小叶紫檀的,还有淡淡的檀香。
门没有上锁,却意外地推不开。
秦星郅又用了些力,还是推不开,正想用脚踹,这时门倒开了。
门内的松月也是无语,不知是什么人,擅闯他人房间毫无悔意就算了,竟然还光明正大的又推又踹,若不是她及时卸了法力,这上好的紫檀木门可就毁了。
屋子倒是挺大,装饰也豪华精致,云母屏风玉镜台,象牙床上挂珠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小姐的闺房呢。
不过不搭的是玉镜台上有一盆其貌不扬的昙花,秦星郅笑了,这不就是那日他骑马回京时看到的那朵吗?
松月也惊了,这不就是那位,那位秦将军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