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瑄瞳孔紧缩,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片刻后毫不犹豫的拒绝道:“那株昙花从小陪我长大,情谊深厚,恕苏瑄不能割爱。”
“河东君何必认真?花草无情,哪里值得你这样生气?再说……河东君的父亲欠的赌债可是越来越多了,你和苏小小还要卖身多久才能还的上?”
“不劳公主费心。”苏瑄有些惊讶,还父亲这几年日渐欠下的赌债这事儿,他连松月都没告诉过。
“那如果我说,我可以帮苏小小逃离连公公身边,更甚者,帮你和苏小小赎身,购宅……而条件仅仅是帮你‘照看’昙花几天呢?”
如同恶魔诱惑的低语,不可否认的,苏瑄动摇了。
苏甜站在高高的天香阁上,看着江上数舟并行,歌舞升平,一瞬间好像回到她十岁那年见到的景象,花草欣然的房间里,白雾氤氲,自其中走出一个雪丝三千的仙女,哦不,花妖……从那时起,她的哥哥就有了秘密,有了隐瞒,那怎么行呢?
她的哥哥,要完全属于她才是啊……她轻笑着,将一支雪白的花捻碎扔下了楼。
苏瑄动摇不是因为还债,赎身这几个字眼,而是公主说可以让苏甜摆脱连公公,细想这些年,他从没为苏甜做过什么,作为一个兄长,他亏欠她太多。
即便苏甜从不跟他抱怨,但他每每都能看到她身上添的新伤痕,那样触目惊心,他总是自责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现在,有办法可以补救,可以让他为苏甜做些什么……
梁籽月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她浅笑着走到他身边,状似贴心地替他拂去衣上的落花,从容道:“苏瑄,连公公的手段有多残忍,你想必也是知道的,你就忍心让苏小小一直受这样的苦吗?一株花而已,若是苏甜知道你把花看得比亲生妹妹还重要,你说,她该多伤心呀?”
苏瑄反问道:“公主缘何看上了我的一株昙花呢?”
“总之不是什么会伤害它的事情,只是本公主的个人爱好而已。”
“苏瑄。”梁籽月补充道:“本公主过几日便要去和亲,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两天!我只借两天。”苏瑄沉声道:“还望公主信守承诺。”
“你放心,本公主说到做到。”梁籽月附声苏瑄耳边,像极了正在吐信的毒蛇。
街上,秦星郅用手掌盖住了松月的眼睛,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松月看着镜中这身大红的衣装,感觉它应该被云霓公主穿上,他们两情相悦,郎才女貌,呵,她算什么?人妖……殊途吗?
是啊,她是一只妖精,不论花妖,梦妖,她都是一只妖精。
她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额头是密密汗珠,面如土色,脑海里一直有聒噪的声音,所有人都在谴责她是个妖精,不应该,不应该什么?
“啊啊!”她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嘈杂的声音占据了所有的神经,有人在超度她?不不,还有人要让她下地狱,是谁,是谁在说话?
“松月!”苏瑄一进门就看到松月坐在地上,疯狂撕扯着头发,眼睛血红,脸色惨白,吓人的可怕。
松月晕倒前看到的是苏瑄焦急的面庞,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醒来时,却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一个巨大而空旷的笼子?四周还遮着黑色幕布,她睁眼和没睁一样,都是一片黑暗,模糊中,有香火的味道透过厚厚的幕布传进来,这让松月感到恐惧,好像很久以前就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样。
有一女声说话道:“玄微子道长,东西已经到了,还望道长可以尽力而为。”
苍老男声应道:“公主放心,小道一定让那妖精给您招待个明明白白。”
接着幕布便被撤下,云霓公主和一个穿着玄青道袍的人正在看着她。
还没等松月开口说话,那道长便一挥拂尘,口中念念有词道:“天法清清,地法灵灵,阴阳结精,水灵显形,灵光水摄,通天达地,法法奉行,阴阳法镜,真形速现,速现真形!妖孽,还不现形!”
痛,好痛!松月只觉得自己三百六十骨节,节节皆离,八万四千孔毛,孔孔皆汗,脑袋像被人用锯子来回切割,她忍不住惨叫一声又一声,却发现笼子被设了结界,那两个人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痛苦,难受,无动无衷。
不受自己控制的,松月幻出了人形,白发红眼,如同地狱中逃脱的恶魔,大红色的罗衫袄裙被汗浸湿,又像从水中爬上来的厉鬼。
其实松月露出脸的那一刻梁籽月已经心骇发冷,那张脸,像极了秦楠顾画过的一幅仕女图,上面一个碧落单裙的少女巧笑嫣然,天姿如此,凡人难及。
但她不想就此死心,她想明白所有的真相。
“玄微子道长,开始搜魂吧。”
松月四肢厥冷,脸色苍白地死盯着云霓公主,似乎是在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回以她的是冰冷的目光和冷漠的嘲笑。
“啊啊啊啊!”松月以头撞地,依然不能减轻这种痛苦半分,她的三魂七魄仿佛要被人翻来覆去的审视,查看,好像一只粗鲁的手不光在搅动你的五脏六腑,还在搅动你的大脑,忽而又狠狠地攥住她的心,好痛,喘不上气来。
“噗!”玄微子吐血三尺,后退几步,气喘吁吁,神色复杂地看着云霓公主,叹息道:“此乃天机,小道无法探测,但是公主寻求的答案,小道可以告诉你。”
梁籽月不明所以,但还是颔首道:“我只想知道答案。”
玄微子为她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里,云霓公主梁籽月在宁国公府陪伴了楠顾公子两年,这两年里,二人弹琴作画,舅舅和外甥间有了不该有的感情,庆国元华十六年,云霓公主为国和亲,她死于出嫁那日,同年,秦楠顾忧思成疾,去世。
这个故事很短暂,但却如一把利剑刺进了梁籽月的心脏,原来是这样,是这样,她都明白了,可还是不甘心,同样是云霓公主,为什么舅舅,喜欢的人不能是我呢?
松月神情恍惚,肝胆俱焚的痛苦让她忘记了今夕何夕,此地何地,她只是朦胧中叫着一个人的名字:“苏瑄,救救月儿……”可是来救她的人不是苏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