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三天,她们就会开了。
走在小区外街道旁的红叶李下,我对彼说。
几乎十年里,我不知道这种年年春天开满整棵树的碎小的花叫什么。我看她们像朴素的村姑衣上碎小的杏花,问正在修剪花木的师傅,他们也不清楚,含糊地说叫凤梨。
我看着地上剪掉的大枝大枝已经开花的枝条,感觉可惜,捡了一大掐,带回家里。一路上,感觉小区的人在看我,仿佛我是白天里公然折花毁坏公物的不道德的人。我感到脸上发烧。
回到家里,把她们分枝插在几个大钧瓷瓶里,效果却并不如预想的好。因为钧瓷的厚重感和浓厚的釉彩,与这些衬了黑叶而显得暗淡的花搭配在一起,愈发使春天的室内暗淡了。
我放弃了她们。把她们放进小区里的花坛时,我感到遗弃的歉疚,自责做了一件多余的笨事。
凤梨花是我年年春天的期望。在三月到来的时候,我要每天附在七楼的凉台上隔着玻璃窗向下望,看春天街道的变化。她们是春天的信使,从地心里抽出的细芽初绽枝头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惊喜和期冀。
有时候遇到风雨天气,盛开的小白花隐在浓密的细叶间,会使整个街道显得幽深、清静。隔着哈出的雾气俯瞰她们,会有缥缈感,却从没想到烫一壶酒,给这残剩的春寒补补暖。生命匆匆这样一过便是十年。
去年春天,从南方回来后,再一次想到了这些凤梨树。工作区的前院里有那么几株,散步的时候遇到园丁,向他打听,求证心中埋了十年的疑惑,才知道她们准确的名字叫红叶李。可不是吗,想到她们开花时,簇拥着小白花们的一簇簇暗红的细叶,红叶李,该是多么准确的描述啊。不禁为自己十年来的错误感到惭愧。
彼时彼也陪在身边,特别地嘱咐替自己记着她们的名字。自己是个这么健忘的人,料想哪天又会忘记了她们叫什么,就像常常忘记生活中熟人的名字。
昨夜一场风雨,浅睡中感到闭合的眼睑外白光一闪,接着是室外一声闷雷。呵,这是今春听到的第一声雷吧,接着是时疏时密嗒嗒嗒的风雨敲窗声,像急骤奔过的春天的马蹄。闭着眼睛,模糊中有一丝惊喜,明天的早报有了头题了。
忙完一早的工作后,带着一份轻松,走进一夜风雨后的街道。呼吸着新鲜潮湿的春天的空气,看头上的枝条,一簇簇微小的花苞做万点蠢动的暗红,挤满了湿润的枝干。会否爽约,不在我预言的三天后开放?离我给彼说出那预言的时间已足两天了。
但明天,她们会开放的。这场雨水带来的降温,似乎不能阻滞春来的脚步,倒会加速地泡胀了她们盈盈的春心,更快地催发出满树的繁花吧。
望着头顶上偶有的一朵半开的花苞,像钻出树身偷偷窥望春天的小淘,我忽然地对开在明天的预言就充满了希望。
多想打个电话给四百里外的彼,告诉此时身边的发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