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她说过一部日本电影《远山的呼唤》,讲的是一个逃犯在一个雨夜来到一处牧场避雨,被好心的女场主收留,此后就在牧场里居住下来。女场主孀居,有一个儿子,逃犯的沉默和踏实能干深得女场主好感。渐渐地,感情在两人中间产生了。场主的儿子也与家中这个帮工成了好朋友。但是,好景不长,后来,警察寻上门来,带走了逃犯。女场主明白了逃犯的身份,但爱情既已产生,是无法泯灭的。于是,在逃犯带着沉默的深情离开牧场的时候,女场主也怀着悠长的思念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远山似乎也与影片里的主人公共悲戚,它们也在呼唤着主人公的归来。这部影片的名字是这样好,它以相思的空间的长远与相思的时间的长远交融在一起,空廓寂寥。看着这名字,耳边就仿佛有来自远山的呼唤的回声。
这部片子的主演是日本20世纪80年代具有世界声誉的著名影星高仓健。他外形的硬度给人山一样的沉重和稳健感。他塑造的角色也与他的形象极为吻合。从身份上讲,要么是逃犯,要么是底层的劳动者或流浪汉,但外表的沉默与内心的满蓄深情矛盾而又和谐。我看过的他的影片中,印象很深的当然数《追捕》,其他还有《兆治的小酒馆》《幸福的黄手帕》《海峡》等,《远山的呼唤》是我学生时代从当年非常盛行的电影海报中得来的印象,可惜那时一片懵懂,又加上没有市民文化生活的习惯,所以,这电影竟然被错过去了。后来才从各方媒介中逐渐补上了这一课。电影嘛,也说不清是多少年以后,在电视上看的。感觉十分好,但也得承认,最深的印象还是早年学生时代那电影海报留下的。电影的名字———《远山的呼唤》中的“远山”,也就成了我脑海中印象深刻的一个词。后来还有一个中国的电影演员的名字,叫张远山。似乎这名字让我记忆深刻,原因也得益于《远山的呼唤》早年在我的脑海中种下的良好的记忆和印象吧。
这回的重渡沟之行,却通过随手拍下的一幅照片,一下子唤回了我早年的许多记忆。这张照片拍摄于距重渡沟几十公里外的栾川鸡冠洞。当车子还在重渡沟的时候,因为品咂了山下土货铺子里卖的一种酒,看上了用来盛酒的一种黑陶瓷酒碗,就想买下一对回去,但店老板却不卖,说是专供客人尝酒用的,要买,需到不远处(十几里外)的海丰民俗村去,那里有专卖。于是,我就渴望下一站的观光景点能是海丰民俗村。但是,一车人是奔着天下闻名的旅游景点来的,号称北国第一溶洞的鸡冠洞自然要比新开发的海丰民俗村名声要大得多。时间紧张,当天要返回,于是,一人难敌众议,就只好与近在咫尺的海丰民俗村的黑瓷酒碗擦肩而过,随众人乘大巴去了几十公里外与重渡沟、老君山鼎立而居却又十分孤单的鸡冠洞景点了。
因为来过这个地方两次了,所以,这回就懒得再进。当众人下车进洞观光时,我一人留在大巴上,隔着车窗看远处的风景。这时,夏天的雨云一层层地漫漶在天空,把整个天地压迫得很局促。在远方的天际下,我看到了那重重叠叠、层次由近及远、由清晰而淡薄的远山。这是一幅多么寥廓的深远的山景呀。我一下子想到了十多年前,第一次去海南时,乘火车经过湖南时所看到的湘西十万大山,那也是重重叠叠、层次由近及远、由清晰而淡薄。盛夏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射在山头上,更显出忽明忽暗的变化来,越发叫人感到气势磅礴。
那时的山,就在行驶的火车外很近的地方。十多年了,我时时会想起那年轻时代闯荡的激情。常常以为,那时所见的湘西大山,应该是所见过的最有气势的群山了。却不料,在一切都趋于平缓的中年,在洛阳西边的栾川鸡冠洞,看到远处竟也有这般气势的远山。是的,远山,比当年所见要远得多,因此也略显小了。我由那重重的雨云下远而小的山,想到了十多年前那近在眼前的压迫眼眦的山,也想到了那贮存在记忆中的绵长而又深刻的词———远山,和那部讲述中年人生故事的电影《远山的呼唤》。记忆的闸门在这一刻被如此激情、如此汹涌地冲开,太多的信息一下子涌来,我无法抑制灵魂深处那一刹那的感觉。我举起手机,把镜头对准车窗外的那一带远山,随着一声轻轻的咔嚓,我记下了中年的一处风景,记下了中年的一瞬间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