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卞庄……
一位相貌华丽而衣衫褴褛的中年妇女带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来到卞庄,少年腰间别着一把长铁剑,磨得极为锋利。这两人也是蓬头垢面,风尘仆仆。妇女的面容很好,水面华容,婉约动人,在尘土的掩盖之下也可以看出这是一位貌美的女子,年纪不大白发却几乎占了满头的三分之一。她举足之间都彰显着大方庄重,有一种华贵傲气无时无刻散发出来。这位少年穿着一袭灰尘遍布的白衣,眉清目秀,长得很乖巧听话,眸子灵光四射。这二人,就是少年公子以及他的母后了。刚从宫里被驱逐出来的母子二人消受了不少罪,显得异常消瘦。此番他们已经行两天的路了,来到卞庄以求帮助。
“去去去,我们卞庄不收难民。”看门的人看到母子二人,直接予以回绝。
“大爷,我们母子二人流浪两天了,只求在贵庄住宿一宿,明日我们就走。”
“还想借宿?我们卞庄没地方给你们这些流民住!”
那位看门者的眼神是如此残忍,语气充满着嫌弃,毫无人情的回绝之后,露出鄙夷的眼光。那时候的公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暗自记住了这个人的相貌,也终于懂得贫苦人家的日子有多么艰难。
如果说卞庄的看门侍卫不认识这位昔日的皇后,可卞庄当家却认识。毕竟卞庄是先皇亲兄卞城王建立的,后交给自己的女婿蓝万天经营。皇亲国戚的,难免会与先皇有交集。这位先后,蓝万天多少还是见过几次的。
“慢着~”这位蓝万天腆着一个大肚子走来了。他穿着极为华丽,带着一个朱色的九鹤衔云冠,这是一个用五色玉石镶嵌而成,纹了九只仙鹤在锦冠上。裹的是一件相当厚实的紫貂大衣,一双精致华丽的桃叶缕在他的脚下熠熠生辉。大拇指上环绕着一个碧玉扳指,腰带自然也是白玉做成的贵重之物。
“你干什么用的!你不知道这是曾经有恩与我的先后吗?”蓝万天肥硕的手指指着看门侍卫,满是一副严厉的神色。
那位侍卫默不作声,低着头不发出一点声音。蓝万天则换面易颜,脸笑色和的对着母子二人说:“你是吕先后?”
其实这位“先后”知道这个蓝万天是一个城府颇深之人,这种人总是表面上迎合,背地里诡计的。她是绝不敢再打着“先后”之名来寻求蓝万天的救助的。
“咳,贱妇如今早已是为平民,何来先后一说。”
“先王在的时候,我还记得您在先帝面前为我说过好话。今天无论您地位如何,对我都是有恩呐。今天您有难了,我应该竭尽所能报恩不是。”
“贱妇不求庄主报恩,只求庄主能让我借宿一宿即可。”
蓝万天依旧是笑着回答:“借宿嘛,这个好说,请随我来。”
“谢过了。”母后礼貌的说着,随后便跟着蓝万天去了一个偏房。这偏房位置很偏僻,屋内很简陋,只有一扇窗,一副床,一方小桌,桌上放置着一些点心。
一路上,母后都紧紧握住公子的手,步态端正的走着。小公子很听话,因为他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他也知道他不能像以前那样住在华美精致的屋子里,也不能日日都饱腹温暖。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俨然清楚的明白自己要谨慎小心,时刻都要听母后的话。在这段时间里,纵然风餐露宿,公子也未有抱怨胡闹。年纪虽是小,却可以真切分析出当前面临的处境;养在宫闱里日日享受着最高待遇的公子,即使终日无食也可以坚持下去。这让吕夫人认定,公子日后定能夺回王位。
可少年公子并没有想着自己有一天要重回皇宫,他路上见过的流民百姓太多了,他看到的——是这个王朝的悲哀。
亥时—蓝万天居所
阴暗处缓缓走出一位笑容狡黠,笑声诡异之人。他慢步向坐在交椅上的蓝万天移动着,绫罗袖口直拖到地上,两撇八字胡显露出他那阴气重重的面容。到了蓝万天跟前,他拱手作揖:“庄主,怎么晚了什么事吩咐我?”
蓝万天高傲说道:“金管家是否还记得被废的储君公子完?”
“公子完,他不是前几个月连自己带生母都被贬为庶人了吗?不过大王最近很忧心这件事啊,若不是他怕天下人指责,唯恐这两人都会被处死啊。”
“可这二人,就在我们府上。”
惊讶的表情瞬间在金管家脸部呈现出来,但随后又变成了一副猥琐得意的姿态。此时的蓝万天也与与金管家显出同一副神情,显然二人心中已经有计划要谋害母子二人了。
“庄主的意思是……偷偷擒住二人,交于大王,如此我们卞庄便可……”
“金管家不必说出口,知道便可。如今我们便派人行动吧。”
这卞庄本就是与大王占了边的庄园,要是可以秘密将二人交给公子般,以除了公子般的眼中钉。卞庄的位置当然是可以更上一层楼,或许还可以被封为皇庭贵族,后代永享富贵。这样的好事,金管家与蓝万天当然很兴奋,想着想着就大笑了起来。
亥时—偏房
“母后,母后快醒醒。”
熟睡中的母后听见公子的呼唤,马上醒来了。
“完儿,怎么晚了,先睡吧。有事明日再作商酌。”
公子掀开了靠窗的帘布,隐约看到外面有五个人举着火把朝着自己的屋子轻悠悠的走来。他们步伐很不一致,动作也很缓慢,靠着墙一点一点的移动。因为这五个人的步态和步调都不一致,使这五人常常拥挤到一处,发出连连的叫痛声。
“母后你看!”
母后向窗外望去,一片刺眼的火光瞬间照耀在她的眼睛里。几个人行走的声音很微弱,但仔细聆听还是可以发现。
“不好,蓝万天想加害我们!趁他们还没来,我们快走!”
现在的公子二人面临着一个极为困难的境地,现在只有在杳无声息的情况下离开卞庄才可以避免被蓝万天擒住。可如此大的一个卞庄,这里又是离大门极远的偏房。再者卞庄门前定有夜巡侍卫,就算到了门前也会被侍卫当场捉住。可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有拖延时间才有机会逃出去。
“母后,从房外将房门反锁住。这样那些人就会以为我们还在房内安眠,如此便可掩人耳目。”
在最辛难的时刻就越难激发认得思考能力,就算是在危机时刻,公子依旧冷静的思考。待到母后将房门反锁住,公子已经清楚听到了那几个贼人的脚步声了。现在想要从大门逃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但这样的大院子总会有围墙可以出去的,现在公子二人只能翻墙逃离了。还好这里是偏房,并没有太多的池沼假山,相反,倒是有很多树在周边植着。
“母后,快躲到那边树下。”公子指着右边的一棵很是茂密而挺拔多枝的大树之下,大树紧依着一睹墙。墙的上方正好有一根很是粗大的树枝,爬上这跟树枝,般就可以翻着墙出去了。
由于现在是夜里亥时,公子二人穿的又是灰色布袍,来的那几个人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公子已经在偷偷的逃跑了。随着倏倏忽忽的脚步声越发的明晰,公子的脚步也慢慢加快了。等到来的那五个人到达偏房一角,公子二人已经隐藏在了大树之下。
“去他吖的,睡个觉还锁门,搞得我们怎么费劲!”五人当中一个性子较急的人喃喃。
另一个人劝道:“别吵吵了,别把里面的人吵醒了!”
那个性子较急的人咬着牙驳回:“怕什么!我们人到都到这了,还怕他们跑了不成!直接叫他们开门得了!”
那人说完,立马站起身来,用力的怕打着房门,嘴上还不停地叫嚷着:“快开门快开门!当家有事找你们!”其余四人无奈啊,只能由着这位鲁莽草率的人来。
树下的公子二人,一般暗自高兴着蓝万天派来的是五个头脑愚钝的家伙,一边在树上攀爬。公子年纪小,身姿自然是很轻盈灵活的,加以这树旁枝多,率先就爬上了树。母后就不同了,她日前既足不出户,又未习过任何武功,攀爬这树很是困难。还好有公子在树上,可以助母后一臂之力。跟着公子的指点,母后总算是艰难的爬上了树。
然而此时那在偏房门前叫嚷的五个人,叫嚷了半天发现根本没人应。也没有发现其实人已经不在屋内,而是愚蠢的认为是公子二人不愿开门。随后那位最为暴躁之人直接用脚用力的踢踹木门,那四位看见有同伴踢门,其余的也跟着一起踹。
“他吖的大半夜让我们哥几个折腾这么久,看我待会不打死你们娘俩。”那人一边踹一边还不忘喃喃。
“好了,母后。这树枝繁叶茂,他们是发现不了我们的。墙是后门的墙,附近肯定有夜巡侍卫在看守,我们要轻声行动。”
公子认认真真的嘱咐自己的母后,他额头已经是汗珠遍布了,眼圈也是黑黑的。很显然今夜他早就预料到蓝万天没有安什么好心,一夜都在勘察情况。想必母后这个时候已经猜到了公子一夜没睡了,心里也是不住的心疼啊。自己身为公子的母亲没有好好防备蓝万天,还让自己的孩子带自己逃出生天。想到这里,公子母后不免为公子感到欣慰,更对自己产生了责备的情感。公子母后悄悄的落下了泪水,她悲伤自己没用,不能好好保护公子……月色明丽动人,月光穿越过了大树的枝桠,在墨绿的叶之间跳动而来。柔柔的映在了她的泪水上,晶莹的泪水害怕月光把自己发射成闪烁的星辰,母后便连忙拭去了……
“母后,快跳下来。”公子张开双臂,稳当当的在墙头上,做准备要接住即将跳下来的母后。
随着一声细小的声音,公子和母后二人都已经在墙头上,公子仔细观望着后门口夜巡的侍卫。现在刚过亥时,正是子时不久。夜巡的侍卫也不换班,都显得睡意重重。
“母后,我先跳下去,你随后再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说完,公子立即跳了下去。后院的围墙很高,还好公子也是练过拳脚功夫的人,还是顺利落地了。
母后从她看见公子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只会做在椅子上安静读书的皇子了。公子现在,是保护他的母后也保护他自己的天使,更是公子一族存在于着世上的理由。现在,她已经完完全全的相信公子可以带着自己逃出卞庄。
但是,公子终究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母后的身体这么沉重,若是直接一跃而下,公子定然是接不住的。所以母后只能双手紧紧攀住墙顶,面朝墙壁缓缓的滑下去,脚先放在墙面上的不平处落着,以免自己会自己掉下来。随后缓缓的下落,直到依靠自己的手臂挂在墙壁上。最后母后的脚离地面大约只有一丈高
“完儿,我要放手了!”
公子早已在地面做好了接住母后的准备,母后的手一松开,公子便接住了母后,动作十分的轻快,只发出了细小微弱的声音。夜巡侍卫那边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何异常,反而因敌不过睡意而进入了浅浅梦境。
既然出了卞庄,接下来的路就很好走了——跑,尽量在不发出强烈声响的情况下向着偏僻的地方跑。现在正是子时,这个地方几乎所有人都在睡梦之中,想要找到一个藏身之所并不是什么难事。头顶上的明月就像一盏白纱灯,幽然地悬挂在澄蓝深色的夜空上。星辰也如闪着萤光的点点微灯,与月光相伴,照亮公子前方更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