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于他的吩咐惟命是从，今晚的我似乎鬼使神差，我立即弯下了腰，差不多四十五度，尽量能使他的脚部少承受压力，手更容易能搭到我的左肩上面，他受伤的右脚踮起，嘴唇被牙齿咬了一道印记。疼痛使他的双眉紧蹙，如对开的两辆欲相撞的车，我的左肩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就这样他在我的支撑下一瘸一瘸向马车这边靠近。
“好了，谢谢，你做了一件好事，可以回家了！”
“先生，在我没有看到您座在马背上面，你的背影进入訾府，我是不会放心的离开的。”
“那好，你把马的缰绳递给我吧！”说心里话我有些胆怯，惧怕我接近这匹马，它会脾性大发，这时我不自觉地想起张嫂讲的童话故事里面一条体态娇健的龙，吞云吐雾，不幸有一天 被性情暴烈的马蹄踩伤，一生变成驼背，象沙漠里的骆驼一样生活，我越想起害怕，不敢靠近这匹马。
“怎么，你不敢？”
“不，好的，先生。没事。”如里就是我一个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去触碰那马的缰绳。身边有了他，我便照着去做了，他接过了马的缰绳，又一次的脚部用力的疼痛使得刚刚暂缓休息的面部神经痉挛难看。在看到他终于骑在马背上时，我的心里不免跟着抽搐了一下。
“我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痛苦的表情，你执意不肯离去，本应属于一个人的痛，演变成了你我的痛。一方面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另一方面，你的坚守再次证明了你的善良。我没有看错人，至少到今天，你的心灵时干净的，以后的你会怎么样我不得而知，那么……..”他沉吟了一阵继续说道：“我再一次请求你来我这里做我女儿的家庭教师！可以的话跟我一起走，好吗？”英博先生渴求的眼神融化了我欲脱口说出的种种拒绝的理由，我不知道他具体是做些什么的，未曾详尽了解过他的身份，也许是商人，还可能是官员，这些都只是我天马行空般的猜测而己，唯一能够封存记忆的则是锦江街边驻足欣赏我的画时一次偶遇罢了，而就在刚刚发生的一幕无非是蜻蜓点水，一段微波涟漪，转瞬间稍纵即逝。
“你这样闭口不言语，是默许了？还是在考虑呢，你最好尽快一些给我答案。因为我的脚恐怕不允许我在这里耽搁过长时间。这一点，我想你是知道的。”
“好吧，先生，我先送你回你的府上，然后………..”
“然后怎么样，今晚就住在我那里，好了，就这么定了，来，你上来，座到我的前面，拽住马的缰绳，你来掌控方向。我想，我们配合得会非常默契的。”英博先生商量的口吻中夹带着差遣，命令。貌似这件事他早己决定了，通知我一声，照做就是了。
回訾府的一路上，月光大踏步前行，先是落在树枝，叶子上面，留下斑驳，碎条状的黑影，树丛旁边依稀可见的几家低矮砖瓦房在月光的烘托下显得苍白，简陋。然后再次以它特有的步伐洒落在我的头发，衣服上面。穿透我体内各个器官，洗净五脏六腑的污垢，使之愈加清澈明亮。最后它轻盈矫健洒落于大地，照亮了马儿前进的方向。马儿载着我和英博先生很快来到了訾府大门口，大黑没有发出我初来时的让人惊心的叫声，脑袋，尾巴轻缓的摇晃两下，仿佛在和它的主人问好，睿姨，从里面出来了。
“先生，您回来了，哦，还有慧琳小姐，”睿姨，看到我和英博先生在一起第一反应肯定是有些诧异。
“路过汇源街时，这匹马惊了，先生从马车上跌落下来，摔伤了右脚。”我解释说道。
“那么，是慧琳小姐一路护送先生回来的，可爱，善良的女孩子。”我喜欢和睿姨交谈，她总能把气氛营造得非常愉快，舒适，后来我想想睿姨的亲切，随和恰恰是我童年缺失的，我总是不经意间去寻找这些，此时的我心里仍在纠结要不要回到租住的旅馆，还是在訾府暂住一夜，明天再回到我的卖画生涯，今天发生的一切终将尘封于记忆的画廊。待忆起的时候再打开，尽管那时布满灰尘却也不失它的收藏价值。“爸爸，爸爸。”倘若没有这样清脆的呼喊爸爸的声音，我略微成熟的心智将不会再纠结，转身离开了。我没有看清楚声音的出处，我知道，并同时感觉到是语嫣稚嫩的童音，我心里放不下的情感再一次充撞着我的大脑，我不得不停下了即将离开的脚步。这也许是我和訾府欲想逃离却难以躲避的情缘。
“我想，现在的你已经考虑好了打算留下来，是吧。”訾英博非常自信的表情瓦解了我心里仅存的一点意志。我想回复他是的，先生，我留下来，蓦地，另一张面孔提前出现在这句话出口之前，那就是英杰学校訾先生那张冷酷，狰狞，依他的本性会变本加厉地在学校以至于他去过的某个地方来宣扬我的不守信誉，欺骗，说谎等等，我不知晓什么时候将自己套进一张无形的网，这张网密密麻麻编织了一个怪圈，我在里面盲目乱撞，无处遁逃，我徘徊不定，犹豫不决。
“慧琳小姐，我看这样吧，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是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回去的，你可以暂住一宿，明早起来你的思路和眼界会变化的。好吧。”我似乎没有其它的选择，只能顺从了英博先生的安排。于是，睿姨给了我一把钥匙，说是阁楼上面有空房间，我尽可以放心休息，我穿过空荡荡的大厅 ，脚踩在木制楼梯上面，可能是地板膨胀的原因发出吱，吱的响动，而且这样的声音在周围空寂，宽敞的衬托下低沉而有力，我打开了房门，里面家具陈列齐全，相比大的房间我更偏爱这样的小房间所带来的安全感，更加适合小小的我。
今天发生的事情罗列起来使我整个人变得疲乏，心力交瘁。我只想用充足的睡眠来应付明天即将发生的种种可能。我的房门虚掩着，为保证自己的安全，我不得己，再次起身去关房门，我视力范围所能及的只是门框边缘的一条缝，可就在这条细缝里我出乎意料发现一位披散着头发的女性，她好象数日没有洗脸，一脸的憔悴不堪。双手端着一个大盘子，大而圆的眼睛同时朝门缝里面看，我丝毫准备没有，不知道怎么应对骤然发生的一切，吓得惊叫了起来。一连倒退了几步，座到了床上，可是门却还是敞开的。
“语嫣，语嫣，我的女儿，是你吗？妈妈为你讲故事，不，你不喜欢听故事，咱们改，背唐诗，呵呵呵…….呜呜呜…….”就这样，这个女人，忽然间讲青蛙王子的童话故事，转瞬间又大声朗读李清照的唐诗，错将李清照的，蹴罢秋千，起来慷整纤纤手，读成了，就罢秋千，她一点都没有觉察到错误，而是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梦里面，她的思维无计划性，语言也没有逻辑性，所有的话语只有语嫣，女儿表达得最清晰，流畅，尽管这样，她从天文说到了地理，从唐诗讲到了宋词；她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后来竟然使劲撕扯着喉咙，不停顿地嚎叫，谩骂，哭诉。这个女人一定遭受过不小的打击，想把心中所有的不平之事全部掏空，揉碎，一股脑撒向天空。
我伫立在房间门口，呆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女人，显然她是疯掉了，无正常人的思维与意识，嘴里念念不忘记她的女儿语嫣，显然她一直把我当成女儿了，我不忍心打碎她的梦，偶然间突发奇想，欲将和这个女人一起续写梦境。
这无疑是个可怜的女人，有着异乎寻常的经历，我第一次见到又放不下的语嫣竟然是她的女儿，这个疯女人，自闭症的语嫣小姐，訾英博先生，可以按常理理解为是一家人了。訾府接踵而来的异相让我陪伴我来訾府的第一个夜晚，同样我的睡眠质量不是很好，早起的时候眼睛有点肿痛，我走到窗户前面，拉开长长的金丝绒落地窗帘，清晨第一缕阳光射进房间，我的眼睛渐渐从一夜的隐蔽黑暗中缓缓适应了屋内的光线，睿姨敲开我的房门依然是一副体态憨厚，笑容可掬的模样，手里多了一套打扫房间的用具。我本想细问她昨晚是否听到女人的叫喊声，睿姨给人的感觉是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一样，坦然安静地开始着她一天的工作，我也只好缄默作罢。
我欲想下楼的时候正好遇见了訾英博先生踮着脚尖从他的房间里面走出来，我上前问道
“先生，需要我扶您下楼梯吗？”
“不用的，我的骨头硬得很，没有摔断，昨晚我遵医嘱休息得早，而且我很快进入了深睡眠，现在的状态棒极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他丝毫没有提及，仿佛告诉我他全然不知，因为他睡得很好。我正在自己的思绪里徘徊往复想着心事。英博先生已经下楼到了大厅里面，我看到他接待了两位来访者，他们腋下夹着公文包，身着和先生一样的西装，高一声，低一声，此起彼伏，如一泓涓涓细流，交谈着我似懂非懂的话题，诉说着訾府的主人英博先生在家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