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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碎裂的狮身人面

那并不容易。一点也不容易。

但梅勒还是在维米特拉克斯发出咆哮,飞过栏杆,把那个狮身人面和男孩撕成碎块前,阻止了它。

过了好久,在积雪的楼梯脚旁,黑曜岩狮停了下来,看着娜娜贝雅。狮身人面仰着头,闭上眼睛,似乎在嗅闻着,就像维米特拉克斯不时出现的举动那样,但她的动作没那么野性。

就算这种动作,梅勒心想,她也带着优雅和美丽。

“朝那个方向走。”她说,而维米特拉克斯点着头。它的看法也一样。

娜娜贝雅和维米特拉克斯到底闻到什么,梅勒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她才明白他们察觉到的是雪,就像有些动物出于直觉避开严寒或在它们的地洞中储存食粮一样。

在楼梯间相遇后,又过了一些时间。这段时间必定让梅勒明白她身旁的狮身人面真的是她的母亲,也清楚现在和她坐在维米特拉克斯背上,双手从后面紧紧抱住她的腰的人,真的是赛拉封。

在黑曜岩狮看出楼梯上的狮身人面不是敌人后,它就把梅勒搁在阶梯上。她和赛拉封拥抱在一起,就这样久久站着不动,一言不发,紧紧靠在对方的臂膀里。梅勒觉得他差点要吻她,但他的嘴唇只稍稍碰触着她的头发,而她只想着自己几天来没洗头发。这真是疯狂,真的。他们全都困在这座该死的狮身人面碉堡中,而她只想着洗头!这是爱情搞的鬼吗?

她喉咙哽咽,心怦怦直跳,也都要怪罪爱情吗?

赛拉封紧贴在她耳旁。“我好想你!”他低声说着。她的脉搏加速。她确信他一定听得到她耳中的雷鸣和她全身血液的沙沙作响。如果不是,那他毫无疑问察觉得到她双脚和全身的颤抖。

她也想告诉他她想他,但这话听来苍白无味,她这样认为,因为他已先于她说了出来。下意识地她就把话题绕开了,说着其他各种谢天谢地和稍后就再也记不起来的事,因为根本就结结巴巴,让她看来又蠢又幼稚,而且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接着是娜娜贝雅。

这和再见到赛拉封完全不同,特别因为这不是什么真正的相逢,至少从梅勒这方面来看。她记不得她的母亲,记不得她的声音和她的容貌。她只记得她的手,那时候在水镜里面紧紧握住的她的手。但娜娜贝雅的双手缠着绷带,梅勒无法碰触,好来确定是那双她过去熟悉的手。

她无法好好确定。但她知道娜娜贝雅是她母亲,在见到这个狮身人面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那时她还未认出她背上的赛拉封。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靠那些外表的特征、类似的眼睛、脸庞相似的形状以及长长的黑发。

但把梅勒和娜娜贝雅结合起来的,还不只这些。娜娜贝雅的完美无瑕,正是梅勒心中不时想着的,她的美丽是梅勒所期望的,也或许是在她成年时能拥有的。虽然她才十四岁,在她的脸庞变成大一些时那种固定不变的样貌前,还会有些变化,变成那种她现在在一个狮身人面的瘦削肩膀上见到的那种样貌。

她无法拥娜娜贝雅入怀,因为怕碰触到她的伤口;而她也不确定,在第一次见面时这样做恰不恰当。两人只保守地说了些话,但掩不住内心的喜悦。

这一段时间,水后一言不发,好像她不再是梅勒的一部分似的,好像她的灵魂已卷入和母亲之子的战役中似的,完全不理会周遭的动静,包括眼下这一时刻。梅勒告诉自己:她在筹划,所有人中,就属水后最清楚他们要面对什么。

维米特拉克斯提醒她,他们必须前进。梅勒尽可能对娜娜贝雅和赛拉封讲述他们的计划。考虑到发生了许多事,她很快明白自己必须挑最重要的来解释。然而,她依然多次面对着难以置信的眼神,最后她才说到冬天在整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以及找到他的重要性。

当赛拉封告诉她温珂、达里欧和其他男孩也在铁眼中时,梅勒简直不敢置信。竟然会有达里欧!她的宿敌。不只如此,他还曾经和赛拉封打过架;这两人现在化敌为友,其间一定发生不少事。

“温珂受伤了。”赛拉封说。和一个狮身人面缠斗时温珂的一条小腿断了,而达里欧和亚里斯狄德受了严重的刀伤。没人有生命危险,但在他们试图经由一道楼梯下到铁眼底部后,其他人不得不放弃。提奇安诺留下来照顾受伤的人,而娜娜贝雅和他继续往上走。“我不想留下他们,”他最后说道,“但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应该能一起回到潜艇处,”娜娜贝雅说,“但一切就白费了,所以赛拉封和我决定单独行动。”

“他们现在在哪里?”梅勒问。

“在入口附近的一座图书馆中,”赛拉封说,“那里下面有好多图书馆,难以想象的大。”

梅勒看着他,难以置信。到现在为止,她在铁眼只见到镜子,大厅和房间全是镜子。想到有一间或许多间大的图书馆,和他们至今在铁眼获得的印象完全不同。

娜娜贝雅回过头看着她:“你们大概认为狮身人面是战士和征服者。但狮身人面还是个学者部族,其中有很多智者,他们曾经带给世界大批哲学家、小说家和剧作家。在古老的沙漠城市中有剧场,我们在那儿聚会,不只是观赏,也互相讨论。

当时不是狮身人面所有的争执都靠武力解决。我还记得那些伟大的演说,那些充满智慧的争论和演讲。当时的人模拟今日的狮身人面更接近动物。我们之中有伟大的智者,跟着是艺术家……狮身人面古老的诗歌有种人类不知道的诗意。”

“她说的是事实,”水后突然说道,“至少在某些程度上。人类当时已不再那样原始单纯,不像她所讲的那般。”

当然不了,梅勒挖苦地想,不然他们也不会把你当成女神。

“我可没想要这样,”水后说,“这是人类的特性,不会先征求他们要膜拜的对象的同意。可惜神?也有个特性,会对人类的膜拜习以为常。”

他们沿着一条拱顶高耸的宽阔通道走了两百多米,几乎是一条有顶的马路,而维米特拉克斯用头朝前一指的地方更为高耸雄伟:“那里!你们看到了吗?”

梅勒在因为两旁镜子而延展开来的刺眼白色雪地中眯着眼。光线太过明亮,她无法辨认出远方的任何东西。赛拉封甚至娜娜贝雅也看不出维米特拉克斯锐利的兽眼发觉到的东西。

“狮身人面,”它说,“但他们一动不动。”

“守卫?”娜娜贝雅问着。

“或许吧,虽然我不认为这还有任何作用。”

狮身人面吃惊地看了它一眼,而梅勒则温柔地在它耳朵后搔挠着。“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它发出一下呼噜,或许因为它真的享受这个搔挠,也或许只想让梅勒高兴。“他们是白色的。”它说。

“白色?”赛拉封惊讶地重复着。

“冻成了冰。”

梅勒察觉到赛拉封无比紧张。他不喜欢呆坐在狮子背上等候着,而急于能再度自己作主。她很了解他;她的本性也不会任由事情主宰一切。或许她在和水后相遇后,过分被动,做着水后要她做的事,而不是对她真有意义的事;但她同时不得不发现,她毫无选择的机会:她的路已预先规划好了,就连在少数的十字路口拐个弯,都不能讨价还价。她常常觉得自己像个被大家推来挤去的娃娃,更糟的是,像个孩子。而正好她基本上从来不是个孩子,在孤儿院时,她根本没时间当个孩子。

他们继续前进,梅勒很快也理解了维米特拉克斯话中的含意。那片无所不在的白色中浮现出一些轮廓,像一片雕像森林一般,起先难以辨识,跟着清晰一些,最后如同打磨过的玻璃一般清澈。而这些狮身人面真的完全雷同:全是玻璃,全是白冰。

他们约有十几个,全固定在完全不同的惊恐和败退的姿势中。有几个试图逃离冬天的触摸,想从他面前跑开;其他的准备拼死一搏,但脸上的表情透露出绝望的勇气,往往还带着无比惊恐的神色。一些狮身人面的武器脱手,新月弯剑半掩在雪中。一个狮身人面还握着武器,但当赛拉封想从维米特拉克斯背上取下它时,梅勒出声警告:“不要!在这种严寒下,你的双手会粘在上面的。”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娜娜贝雅脱口而出。

“冬天来过这里,”梅勒说,“他碰过的所有东西都会结成冰。他对我说过,所有活的东西,除了夏天例外。所以他要找她,因为他们爱着对方。”

一阵喀嚓声窜进她耳朵里。旁边一个狮身人面冰冻的躯体裂开了许多条缝隙。过了一会儿,“轰”的一声,崩裂成锐利的冰块,只剩下四只狮脚杵在雪中,像某人遗忘的路标似的。

没人动弹着,仿佛他们也结成了冰。没人知道是什么东西让这个狮身人面爆裂开来,直到赛拉封指着一支插在碎块中的小弩箭骂道。

“有人在攻击我们!”

梅勒的目光飞快沿着通道看去,没多久便发现一个在拱门处再次瞄准他们的狮身人面。在梅勒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之前,他已扣下扳机。当那箭矢擦过她的肩膀,“刷”的一声戳进她身后一个冻成冰的狮身人面时,娜娜贝雅惊叫出声。那个狮身人面立即喀嚓碎裂。

在射手背后冒出了其他的狮身人面,但只有一些带有武器。多数的狮身人面双手拿着小凿子和锤子,还有玻璃容器和袋子。

他们想检查死者,梅勒心想。他们要敲下碎块来研究,借此找出对手的弱点。

维米特拉克斯利用它的优势,从上方朝拱门边的对手直奔而去,打落他双手中的箭弩,在飞过去时,后爪拂过他的脑袋。那个狮身人面在倒在雪地前就已气绝。

其余的战士避开狮子的空中攻击。一个狮身人面跳出来,举起剑迎战维米特拉克斯,而另一个则试图捡起雪地中的箭弩――显然是他们唯一的一件武器。

当剑尖在它的黑曜岩躯体上撞击出火花时,维米特拉克斯根本不为所动;而那件武器从狮身人面手中弹开,狮子冲向第二个狮身人面,抓住他的手臂,带到空中,然后像扔一个破布娃娃般将其甩向镜墙。那片玻璃承受不住撞击,那个断气的狮身人面在一堆银色碎片下坠落地面,再也不动了。

一名研究人员利用这个机会,跳出拱门的掩护,拾起那件箭弩。他不太会使用武器,第一发弩箭在维米特拉克斯身旁一米多的距离呼啸而过,在拱顶上刺穿一个裂缝。

娜娜贝雅这时也狂奔起来,在白冰雕像后面,跑向唯一可能的退路:一条三十米左右外,和这条宽大的镜子大街会合的低矮通道。如果她不采取行动,无异成了个绝佳的攻击目标。

她只能靠那条下半部被一人高的雪堆阻隔住的通道。她窜了进去,像钻入一个面粉山丘:白粉四处散开,接着消失无踪。

维米特拉克斯在屋顶下一个急转弯。已经习惯这种动作的梅勒,对着赛拉封大叫,要他牢牢抓住她。他僵直冰冷的手指抓得更牢了,而她自己则尽可能抓住这只发光狮子的鬃毛。

赛拉封瘦削结实,但还是比轻如鸿毛的尤妮帕重了许多。梅勒不确定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她冻僵的手指已经无力,基本上,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在浓密的鬃毛中,他们避开了风雪,但和他们的处境相比,那根本算不上什么安慰。两人从维米特拉克斯背上栽倒下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不是跌断所有的骨头,就是被结成冰的狮身人面刺穿。

“总共有多少?”赛拉封朝她耳朵中吼着,好盖过风和呼啸的翅膀。

“反正太多了。”

“但并不够,对不对?”

“你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他想什么,”水后说,“而他说得没错。”

赛拉封靠梅勒更近一些,就算在此时此地,感觉也很舒服,他的嘴唇碰触到她的头发。梅勒腹部的瘙痒更强烈了,而这不仅仅和维米特拉克斯再一次从空中攻击狮身人面有关。“太少了!”赛拉封又叫了一次,“这里是他们的碉堡,对他们来说,最安全的地方。”梅勒感觉到他在她脖子边摇着头:“你的意思是……”

“除非,”她继续说,“没有其他的狮身人面了。因为如此,所以你们才能大摇大摆进入碉堡中。”

“才不是呢。”他反驳道。

梅勒想到受伤的人,但依然坚持己见:“在正常的情况下,你们会遇上几十个狮身人面,而不是一个。或者你以为狮身人面忘了看守铁眼?”

维米特拉克斯飞过去时,杀死一个狮身人面战士,轻而易举地就像摘下花茎上的花朵。它对手的新月弯剑再一次在它的石头下身撞出火花。但在维米特拉克斯身上敲下来的细小碎片,根本伤不了它。

“他们数量太少了,”赛拉封说,“我的意思就是如此。守卫太少,除非――”

“除非,”梅勒说,“这里不是唯一发生这种事的地方!”当然了,冬天在碉堡里面到处乱窜,寻找着夏天,和他在地狱里的行为没有两样。如果他在世界上的行踪与路线一样如此混乱的话,也就难怪四季会那样不可靠了:有时四月冷得要命,有时又不会,也没人可以预测出下个星期的天气会如何。

“狮身人面一定从世界各地涌来见证母亲之子的复活,”

水后说,“没人愿意错过。”

而冬天像暴风一样袭来,梅勒心想,想象着巨大的大厅里全是结成冰的狮身人面,像一名疯狂雕刻家的作坊。

“有可能这样。”

那是波乔对冬天这样说的?!梅勒想着。他计划让冬天在这儿乱窜,来报复狮身人面。

“那石光呢?”

波乔不知怎样把冬天带到了镜厅。

“看来就是这样。”

这一切不是第一次发生的吧,对不对?

“不是。但那时可能不是冬天,有可能夏天当时是自行脱困,不然就是有人或其他什么帮了她。”

海底王国的毁灭!

“还有玛雅文明、印加文明、亚特兰蒂斯。”

梅勒听都没听过,不过单单听到水后的声音就让她不寒而栗。在维米特拉克斯摆脱狮身人面、飞向娜娜贝雅消失的通道时,她尽可能在逆风下,对赛拉封解释她的猜测。

当维米特拉克斯低飞过低矮的圆拱时,他们缩起头,它的爪子搅乱了剩下的雪堆,最后四足停落。这条通道太窄,无法长距离飞行。而娜娜贝雅等在那里,十分担心地看着他们。她的目光找着梅勒,发现她毫发未伤,然后面对着维米特拉克斯:

“有多少个?”

“至少还有四个,或许再多几个。”

“应该会有一大队的。”

“没错。”

“你熟悉这里吗?”维米特拉克斯问娜娜贝雅。

“不,在我离开部族、看守礁岛时,铁眼还不存在。狮身人面一直以来是沙漠和深穴的部族。这里这一切……”她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这里这一切,我完全陌生。”

虽然走道里的温度和铁眼其他地方一样寒冷,但几步后,积雪变少,最后完全消失。风雪迎面而来,但没带来新的冰雪。

然而镜子地面因为结冻的湿气变得光滑,使得维米特拉克斯和娜娜贝雅都无法快速前进。

出现一条新的通道后,右边有更多的狮身人面靠近。维米特拉克斯继续匆匆笔直前进。狮身人面无法不注意到它的光芒。他们根本没有藏身地点,特别是几乎没有一扇门,只有通往其他厅中的开放拱门,无止无尽的房间坐落在这个仿造的镜子世界中。

他们越过表面结冰的开放河道和金银编织成的桥梁,看起来虽然脆弱,但当上吨的黑曜岩狮隆隆踏过,却毫无震动。

穿过一片镜子碎片的山丘景色和银色碎屑及刀剑构成的楼房般高的瓦砾堆后,他们又继续跑下楼梯,越来越多的楼梯。

追捕者一直紧随着,有时消失在弯道和角落后,但杂声无时无刻不在响着:时而是狮爪在冰上踩踏,时而是愤怒的吼声,时而是交错着恶毒的咒骂和命令。

然后他们又在深雪中蹒跚而行,积雪较之前更潮湿深厚,维米特拉克斯直陷到腹部,而娜娜贝雅走了几步后就卡住不动,毫无指望。黑曜岩狮拿翅膀推开雪堆,但很快就看出这样帮不上任何忙。

“维米特拉克斯,”娜娜贝雅喊着,“你还能再多载一个吗?”

“如果位置够的话,再来两三个都可以。”

“或许可以。”在她还说着时,她已起了变化。

梅勒张着大眼,而赛拉封镇静地握着她的手。“别担心,”

他低声说道,“她常这样。”

在娜娜贝雅周遭狮腿深陷的足迹中,黄色的沙泉向上喷涌而出,一瞬间便裹住了她,接着她消失于其中,仿佛整个身体炸裂成了爆发开来的沙尘。这些微小粒子立刻迅速结合,娜娜贝雅身体又显现出来:腰部以上没有改变,但下半身已变成一双修长的人腿,尽管寒冷,却裸露着。她从海盗那里得来的皮毛夹克,只覆盖住她的大腿,但膝盖和小腿暴露在雪中,没有遮掩。

赛拉封放开梅勒,朝后退了一截。“快点,来这里!”他叫道。

娜娜贝雅奋力走过雪地,梅勒和赛拉封把她拉到两人中间的狮背上。狮身人面无法使用她受伤的手臂,如果她赤着脚再在雪地中站上一会儿,她的双腿也会有同样的下场。赛拉封尽量紧靠着她,手臂围着她直到梅勒身边,然后大吼着:

“出发!”

维米特拉克斯离开地面,抖掉爪子上的雪。它驰过冰雪,只离镜子屋顶几米远。墙壁间的距离并不够宽,难以容下它巨大的翅膀,但不知如何,它竟能不撞着翅膀尖端,安稳地载着它的骑士飞越雪地。他们的追捕者被甩在后面,试图越过深雪,但几步之后,便不得不放弃了。

维米特拉克斯发出一声胜利的呼号,冲出甬道底端的圆形开口,来到一个高耸无比的大厅,不停落下的雪来自一片像冬天云层一般挂在屋顶下的灰色雾霭。雪花又密又大,能见度只有几米。

“我什么也看不见!”维米特拉克斯摇摇摆摆地飞着,有一次还激烈打着喷嚏,梅勒深恐这个震动会把他们全都抛了下去。不管它浸在石光中有什么作用,它并未让它免于感冒。

黑曜岩狮吃力地维持着高度,潮湿的雪片加重了它翅膀的负担。“我必须下去!”它终于喊道,但他们大家早已看出降落是无法避免。

他们和雪花一起下降,越来越深,但期望见到的地面却未出现。原本以为的大厅,事实上是个巨大的空间,一个深渊。

“前面那里!”梅勒对着落雪大吼,雪花落入她嘴中,“那座桥!”

一座镜子玻璃做成的窄桥像吉他弦一般绷在无尽的虚空中,不到一米宽,没有护栏,桥两头隐藏在暴风雪中某处。

维米特拉克斯朝那儿飞去,降落在上面,完全信赖狮身人面的建筑技艺。桥轻轻震动了一下,但没任何迹象显示这个结构承受不住它的重量。桥两侧,五六米长的雪块松动,坠落到灰白色的深渊。

维米特拉克斯抖了抖翅膀,直到阻碍它飞行的冰块落尽。

赛拉封想拉过他的大衣角,遮住娜娜贝雅裸露的腿,但她拒绝。

“让我下去,我在这儿可以自行走动,维米特拉克斯在风雪中毕竟无法再飞。”

“这座桥太窄了,”赛拉封说,“如果你从维米特拉克斯身侧下去,会掉到深渊去的。”

“那从后面呢?”

赛拉封和梅勒同时回头看。桥两侧深渊的景象十分吓人。

赛拉封长年在威尼斯的屋顶上爬上爬下的,根本没想过任何危险。这里却不太一样。如果在潮湿粘乎乎的雪上滑倒,那就什么都救不了他了,不管是运气,还是灵活的身手。

“我试试看!”他说。

“不行!”梅勒反对道,“别开玩笑。”

他越过娜娜贝雅看着梅勒:“如果她不变身回来的话,她的腿会冻坏的,所以她得下来。”

梅勒怒视着他,好像自己不知道似的,但她还是担心他和娜娜贝雅。在之前的变身后,想到这个狮身人面真的是她母亲,她感到更加荒谬,更加不可思议。

“小心点。”当赛拉封慢慢朝后滑去,娜娜贝雅说道。

“真勇敢!”水后干巴巴地评论着。

“可别乱动!”赛拉封朝维米特拉克斯喊着。他的声音听来顽强。梅勒屏住了呼吸。

“别担心!”狮子回答,果真一动也不动,甚至连梅勒大半时间在她小腿上清楚感觉到的它的心跳,似乎也停了下来。

赛拉封无比小心地滑过维米特拉克斯的臀部,朝后而去。

他的双手抓住狮子的尾巴,当他的鞋跟陷入雪中时,那条尾巴额外稳住了他。他轻轻摇晃了一会儿,疑惧地朝左右两侧看了深渊一眼。最后他朝娜娜贝雅打了个跟着他来的手势。他的双脚似乎在松软的雪泥上泅泳着,他在桥上很难站得稳。只要操之过急,他便可能连同巨大的雪堆滑落边缘。

他放开狮子尾巴,好让娜娜贝雅从狮子身上下来,而梅勒转过头,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背后的一幕。

“他们办得到的。”水后说。

你只会说,梅勒心想。

“再退后一步,”狮身人面对赛拉封说,“但要小心。”

他无比谨慎地朝后移动,尽量不去注意下面的深渊。

“好了,”娜娜贝雅说,“现在坐在地上,双手撑住自己。”

他照着做了。他感到难受和头晕,直到稍微稳稳地坐在雪上时,才深深喘了口气。

娜娜贝雅化成一根扬起的沙柱,转瞬之间,又成了血肉之躯。在狮身人面成了半身半人的形体之后,便要赛拉封爬上她的背。

当赛拉封终于稳坐在娜娜贝雅背上时,梅勒松了一大口气。这段时间她甚至忘了让她越来越伤脑筋的寒冷了。直到现在,她才又感到严寒的咬啮、白雪刺骨的重担和鬣风冰澈骨髓的撕扯。

“现在怎么办?”维米特拉克斯问道。

“我们沿着桥走,”梅勒建议着,“还是说谁有更好的点子?”

他们在八只狮爪上前进,不知道密实的风雪那头,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没走几步,维米特拉克斯就再度停了下来。梅勒同一时间也发现到那个障碍。

前面的窄桥上,一个身影蹲伏着。

一名盘腿而坐的男子。

长发雪白,皮肤明亮,好像有人用雪塑成这个固定的身影。

那男子仰着头,闭合的眼睛对着高处。他瘦骨嶙峋的双手抓住膝盖,深蓝色的血管清晰浮现。

“他在沉思。”娜娜贝雅吃惊地说道。

“不,”梅勒轻轻回答,“他在寻找。”

冬天低下头,疲惫地瞧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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