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明·唐寅《桃花庵歌》
董老师的“三纲五常”在和平年代的确有相当大的影响力,毕竟是官办哲学,绝大多数人在吃饱穿暖平安无事以后,还是很想提高一下自己的地位的。不过要是到了乱世,老百姓们天天忍饥挨饿,担惊受怕,皇帝老子们要再想靠这个树立绝对权威,可就难多了。仓廪实而知礼节,是至理名言。
举个极端的例子,比如做老爹的要把儿子宰了充饥,做老公的要把老婆卖到妓院换馒头,别看讲什么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如果连小命都保不住,如果下辈子都要生活在无尽的屈辱中,你看还能不能做到这纲那纲。
毛主席教育我们:“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我们大家所熟悉的孔融,就是小时候是一个接受传统教育的乖宝宝,长大了却变成叛逆中年的典型。
“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三字经里的这句话,讲的是孔融四岁那年发生的一件小事。
我们引用一段小学语文课文来说说这个家喻户晓的故事“孔融让梨”。
从前有一个小孩儿,叫孔融。他四岁的时候,有一天,和哥哥们,一块儿分梨。孔融拿了一个小梨,爸爸看见了,问他:“你为什么不拿大的呢?”孔融说:“我是弟弟,应该吃小的。”
看看,多懂事的孩子啊,从小就知道礼仪谦让。不过等孔融成年了说的一段话,就算放到今天,估计都会吓掉不少人的下巴。
“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缶中,出则离矣。”
我们翻译一下这句话,意思就是:
“老子对于儿子,有亲情可言吗?说到底,就是当年做老子的一时性欲来了,搞出了一个孩子。儿子对于老娘,也是一样!就像一个东西暂时放在瓶子里,等把东西拿出来,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要知道,孔融可是孔老师嫡传的二十世孙,冤孽啊!
一个人的成长,不能脱离大时代的背景,孔融生在汉末,长在三国纷争的乱世,他的转变,放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就不奇怪了。
我们读小说、看电影、玩游戏,会觉得三国是一个英雄辈出、轰轰烈烈、成就了无数人梦想的伟大时代。实际上的三国绝对不是电影“赤壁”里的帅哥周瑜美女小乔和小马萌萌不得不说的故事,也不是游戏“真三国无双”里叱咤风云英勇无敌美貌与武力并存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貂蝉不老的传说。老百姓们真实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看看曹操的一句诗就知道了。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在这样一个残酷的时代,再强迫人们去遵循三纲五常,就会变得越来越苍白无力。这个时代的人们最迫切的需求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保命。
道家学派的传统优势,可不就是善于保命。因此,到了三国魏晋,道家学派便大大兴盛起来,这个时候的道家所研究的思想内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玄学。“玄”是黑色,有微妙、神秘的意思。老子的第一章里里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因此“玄学”这个名字就表示了他们是道家的继续,又称新道家。
这一时期的玄学最出名的人物有七个,分别为嵇康(孔融好友)、阮籍、山涛、向秀、刘伶(号称杜康转世)、王戎及阮咸。因为他们喜欢常常躲在河南某个山里竹林里无拘无束的喝酒聊天,聊天内容包括政治、艺术、音乐、文学、感情等等,所以这七个人被称为“竹林七贤”。
这竹林七人组各位组员的思想还有所不同,嵇康﹑阮籍﹑刘伶﹑阮咸始终主张纯粹老庄之学,自然率性,无拘无束,是玄学的感性派。向秀主张老庄要加入名家的理论,山涛、王戎则喜欢老庄配以儒家,是玄学的理性派。
理性派虽然也崇尚老庄,但多多少少还是讲究入世的理性思维,因此向秀、山涛和王戎都还在朝廷里做官,有的官做得还不错。而感性派,就完全崇尚精神自由,蔑视那些礼仪的条条框框,坚持数十年如一日地搞行为艺术,搞美术创作,写书作诗谱曲唱歌弹琴喝酒泡妞样样精通,就是不做官。
虽然思想有所差异,不过感性和理性二派彼此还是好朋友,平时最多也就是口舌之辩。不仅如此,在嵇康死去之后,向秀、山涛和王戎还特别照顾他的孩子,尽心尽力把这个失去父亲的可怜孩子培养成人。
这比起汉朝今文学派里公羊谷梁你死我活不择手段的内讧来讲,他们可算的是真正的君子之争(君子动口不动手),可见权力不光是最好的春药,还是斗殴最有效的兴奋剂。
玄学理性派里最著名的代表人物是向秀。
向秀,字子期,河南人,生于三国时期魏朝末年(公元227年)。历史上的向秀往往和一个比他小四十多岁的搭档同时出现,这个搭档名叫郭象,因此他们这个二人组也被称为“向郭”。这是因为郭象的理论实在和向秀太接近了,有人说郭象是抄袭,有人说是发扬,到现在也是一本无头公账,不过这个也无所谓了,我们只说向秀。
竹林七人组另外一位成员山涛和向秀小时候是邻居,在他的引荐下,向秀认识了他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嵇康,后来又通过嵇康认识了东平人吕安。三人兴趣相近,爱好相仿,十分投缘,经常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畅谈人生。
向秀是个热心人,喜欢帮助朋友。他和嵇康经常在嵇康家门口的柳树下打铁自娱自乐,嵇康掌锤,向秀鼓风,两人配合默契,旁若无人,乐在其中,也能帮着嵇康赚两个小钱补贴家用。他也经常去吕安家里,挑水,锄草,帮着吕安侍候菜园子,好让家境贫寒的吕安日子过得宽裕一点。
有一天,向秀萌生了一个念头,他想注解道家经典著作庄子,于是就把这个想法去和好朋友嵇康说了说。嵇康却不以为然,说庄子语言精妙无比,增之一分则嫌长,减之一分则嫌短,更何况以前从来都没有过一个成功的先例。
向秀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开始了工作。等到基本完成的时候,他才拿给嵇康去看,嵇康这才知道向秀的注释使得庄子的玄理更加的美妙,对向秀的才华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本庄子的注解版名字很简单,就叫做“庄子注”,通过“庄子注”,向秀对老庄思想做出了不小的改进,其中重点有三个部分。
我们依次来看看向秀所改进的这三个部分。
第一,制度和道德。
在老庄的概念里,万物都是自然自生的,生来就不一样,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联系,比如狗就是狗,猫就猫。人也是一样,人和人之间最好也不要有什么联系,所以老子说最好的社会形态,就是“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
既然没有联系,那最好就是既不要制度也不要道德,各人过各人,互不联系互不来往就是最好的制度和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