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既然发话,士兵们也不再为难,帮着卫鸿、刘全两人抬着箱子就进了里去。
一厅堂皇。
上首坐着一髯须老人,五十来岁,一身锦绣,面容慈和,该是老宁王没错。
旁边站着一二十来岁的青年,宽额厚耳,淡笑精敛,运筹帷幄——这等气质,绝非普通人所能拥有。
卫鸿抱拳上前:“大舆骁骑将军卫鸿见过宁王爷,见过宁世子。”
刘全只作卫鸿随从打扮,亦是弯腰行礼。
青年笑道:“卫将军当真好眼力,一眼就能认出本王来。”这位正是宁王爷的儿子、宁军的主帅兼宁古城军师宁坤。
卫鸿恭道:“世子风姿绝伦,声名如雷贯耳,小将闻名已久。”当然,如果你这聪明绝伦的脑袋不用在闹事造反上,他卫鸿会更加欣赏。
宁坤道:“卫小将军的威名,本王也听说了很久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孤胆入敌营送礼,这胆识,果真不凡。假以时日,卫将军必定是前途不可限量啊。不知卫将军可有意换个东家?”
似是玩笑口吻,却当真认真无比的眼神,头一次见面,居然就挖起别人家的墙角来——如此理直气壮,毫不心虚,用刘全默默在心底的吐槽表示,那就是:厚颜!
卫鸿皱眉:“小将虽然只是一员小兵,但荣辱廉耻还是知晓的。身为大舆子民,怎可叛国?小将一日为大舆将士,终生便只为皇朝效命。世子这问话,当真是侮辱小将。”
宁坤长笑:“卫将军这话说得好。那么,同理,你也该知道,我宁家是大周子民,自然不可叛了大周。若卫将军此行是劝降,那将军便可趁早打消这主意了。”
卫鸿惊愕,没想到这人诱惑自己改投他军是为了利用自己的道理引出这番话来,倒是先发制人了,可谓玲珑心思、细密至极。
刘全翻个白眼:不可叛了大周?那当年老宁王为大舆军队大开方便之门难道是虚幻不成?分明是自己想要趁乱强踞一方,偏偏还弄出个什么道理来,为自己开脱。这已经不是厚颜能够形容的了,根本就是无耻!
老宁王是个会审时度势、并且精明十分的人,要不怎么会在当年前朝腐败之际,迎接新君,而后趁机占据一方,休整十来年,再卷土重来?
此时见宁坤锋芒太露,气氛有些僵持,顿时笑道:“世子玩笑话,卫将军不必放在心上。倒是连大将军,到底有什么礼物要小将军亲送过来,老夫实在是很好奇。”不着痕迹的,再把话题引到卫鸿的来意上。
卫鸿收回心神,恭首道:“前段时日,我军营中突然出现盗马窃粮贼,引得军中将士众怒。后才得知,这些人是宁王您的手下。连将军说,宁王一世英雄,必定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肯定是属下之人任意妄为,兀自毁了宁王爷的名声。虽然现在是两军对战,但也不能任由旁人抹黑王爷英名,故派小将前来问王爷一句,事实是不是正如连将军所推测那般?”
宁家父子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却也不能发作。
明明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偏偏对方帮你做了好人,掩饰了你的阴暗目的,生生将破坏后方说成了小小的盗窃,你总不能跳起来反驳人家:不,我就是有阴谋的,我就是去叫你军营大乱的。
何况此时还是敌强我弱的情形。
老宁王勉强笑着点头:“连将军果然了解老夫。这等小贼,自然不会是老夫所指使的。”
卫鸿笑得开怀:“既然如此,那这第一份礼物,宁王爷一定欢喜得紧。”示意刘全,去揭开第一个木箱上的封条。
刘全嘴角亦是恶意而笑:叫你们这对狐狸父子再装!
伸手扯了封条,揭开木盖。
一箱残肢,黑血糜烂,赫然眼前,腥臭扑鼻。
那被生擒的头领老张头浑身是伤、气息奄奄得躺在中间。
那种黑红交错的视觉冲击,当真怵目惊心。
宁家父子脸色大变,完全笑不出来了。
厅内护卫的宁军看到此情此景,也是被吓得脸色惨白,强忍住心中呕意。
一下子,就给宁古城众人甩了个深水炸弹。
宁坤忍不住喝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气氛一时又是紧张不已,厅内宁军只待主子一声令下,就要拔刀。
只听卫鸿不慌不忙、极其无辜道:“既然是王爷手下叛将,连将军说了,自然是送回来让王爷处置。即使是死了,也要运回来给宁王爷养花,以解王爷心头之气。王爷难道不喜欢这份礼物?”
宁坤瞪大了眼,总觉得能想出这等变态之法的,不是他熟知的光明磊落的大舆将军连成玉,于是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老宁王一手打断:“连将军好意,本王心领了。”就算再世故、再淡定的人看到这副光景,也不得不呕在心头。
抬了眼眸,不再看那血腥木箱一眼。
当真应了那句老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自己这个老江湖居然一步一步踏进了那卫鸿小将话中的陷阱里。
他不相信这个叫卫鸿的,会有如此心机。必定是来此之前,有人教过。
能跟他这个老狐狸媲美的,难道是那以正直著称的连成玉?
老宁王亦是深深怀疑。
不过,此刻不是研究这事之时。
老宁王镇定几分心神,才又皮笑肉不笑道:“这第二箱难道也是如此?那我宁王府的花肥当真用到明年都用不完了。”如果再来一箱残骸,他真的不保证自己不会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