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娘带着识香走进苗记布庄时,苗掌柜正与一个中年汉纸介绍布匹。
瑶娘挎着识香的手腕,欢快的喊了一声:“公公,您看我带着谁来了。”
苗掌柜应声一看,立刻喊了店里的一个小二招呼客人,自己从柜台后快步走了出来,对识香连声道:“娘子里面请娘子里面请。”便引着两人往里间走。
瑶娘一边挎着识香往里头走,一边道:“我婆婆和大嫂可是念叨了好些时日。”
苗掌柜应道:“可不是。”
识香跟着两人往里走,才发现里间还另有乾坤,从里间的内门出来,后面竟是个小院儿。小院儿却是两个门庭的后院,一边是苗记布庄的门脸儿,一边却是一套另有门庭的朝着后巷的住房。
识香倒是第一次知道苗记布庄的这条街,还是这样儿的构成。而住房的这一侧,正对着的却是人流较少的内巷,极为安静,适宜居住。
识香和云艳跟着瑶娘,在苗掌柜身后进了堂屋。堂屋里一老一少两个妇人,正倚在桌前做绣活。
苗掌柜忽然出现,倒把两人吓了一跳,两人忙站起身,老些的那个妇人问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话刚问完,便见瑶娘挽着识香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苗掌柜已经很是殷勤的对识香和云艳道:“两位娘子请坐。”
苗掌柜还来不及说,瑶娘已经对面露疑惑的家里两人道:“婆婆,大嫂,这便是让我们把牡丹送回去的两位娘子。这位是大容娘子,这位是小容娘子,小容娘子便是娘家姓花的。”
老妇人闻言,立刻将手上的绣活儿放下了,招呼跟她一起在家做绣活的小妇人道:“元娘,快些上茶,上好茶。”
识香和云艳两人推辞不过,只得坐了,听老妇人这样吩咐,云艳忙站起身道:“苗夫人无需如此客气。”
苗掌柜忙道:“需要的需要的。容家娘子且坐。”
等云艳坐下来,苗掌柜才接着道:“不怕大容娘子笑话,后来两位走了,我才反应过来,当时小容娘子在外间时,就是想提醒我那句话的。”
瑶娘闻言,便道:“可不是,我说要谢小容娘子时,小容娘子还说什么,当时说出来不过是为了谢我为她指路。若不是我去得快,两位娘子怕是连买布都不准备到我家来了。”
苗掌柜合着瑶娘的话,紧接着道:“这可怎么一样。小容娘子切莫推辞了我家的谢意。”
识香闻言,忙起身道:“苗掌柜这样说,就真正让我为难了。当日之事,确确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哪里当得掌柜如此。”
正说着,元娘已经端着茶盘出来了,先将茶水给识香和云艳端过去,才端给了苗掌柜和苗夫人。而后便和瑶娘,一左一右立在两位长辈身侧。
苗夫人倒是看出来识香确实不是假作推辞,又听瑶娘说两人知道后,都不准备过来买布,便道:“两位娘子真是,做了这等善事,还怕我们酬谢。便是真不打算让我们酬谢,好歹也该给我们个机会结成通家之谊。两位娘子这一去就是半年,可不知让我们瑶娘苦找了好久。还好两位都是娘子,若有个英俊后生,我还真怕我这小儿媳妇儿是要变心了呢。”
瑶娘闻言,扯着苗掌柜的袖子撒娇道:“公公,你快看婆婆。”
苗掌柜却只是笑:“可不是么,两位娘子可不知道,两位让我们瑶娘可是牵肠挂肚了小半年呢。”
“公公~~!”瑶娘闻言,竟是羞了个脸红。
识香和云艳见瑶娘那个样子,便知道两位长辈所言不假。
云艳便打趣道:“这可真是对不住了,我们两位可真正儿都是娘子。”
这一下,厅上便都笑了起来。徒把瑶娘羞得是脸红脖子粗的,就差甩手走人了。
这一笑之后,几人倒也少了些生分,苗掌柜道:“本来,小容娘子那一句话,帮着我们是救回了四十两银子,合该以重金相谢。既然两位执意推辞,便如拙荆所言,结个通家之谊,两位日后进城,但凡需要布得,也切切不要避过我们家去才好。”
苗夫人又接着道:“当然了,既是通家之谊,这银钱少算两分,也是应当的,这点上两位就莫要推辞了。”
苗掌柜便瞪了苗夫人一眼:“这事儿我自然吩咐瑶娘去做,你偏说出来,又添生分。”
苗夫人便有些羞愧的瞥了苗掌柜和识香一眼,端了杯子喝茶,掩饰道:“我这人就是不会说话,便连门脸儿掌柜的都不让我去照应,两位娘子切切不要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但到底那句话听起来显得直白了些。识香与云艳本来并不是为了那点儿报酬,但话点得太白,到底让两人听着有些别扭。虽说苗夫人这样解释了一句,识香和云艳脸色还是有点儿变了。
到底云艳年长一些,反应也更利索。这会儿云艳忙笑道:“夫人您就是心直口快了些,我就爱与夫人您这样儿人打交道。”
识香便也随着云艳的话点头。
苗夫人便道:“两位娘子不介意就好。”刚刚还显得有些热闹的厅上,到底又冷了下去。
瑶娘见苗夫人一句话之后,似乎有些冷场,忙道:“今儿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两位娘子稍后去店里选了要买的布头,再留下来吃个晚饭。今儿便也不要急着回去了,家中还有客房,瑶娘还有好多话想与小容娘子说,便是住一宿也是好的。”比起苗夫人来,瑶娘的话就显得要真切的多。
云艳听着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两人今儿还要回去的,忙站起身道:“妹妹不说,我倒是忘了。我与弟妹是和公公一起来的,公公还在米巷等着我们买了布过去汇合呢。”
识香也忙站起来道:“可不是。”
两人便对苗掌柜和苗夫人福了一礼,由云艳开口道:“两位的谢意,我们当面领受了,改日若有机会,必然上门叨扰。不如今日,瑶娘妹妹先领我们看过布匹吧。”
瑶娘本以为两人就是自己来的,没曾想是与家中长辈同来,她是个小辈,对方长辈又是男性,她便不好开口做留了。
倒是苗掌柜,见两人这样急着要走,便知道怕是苗夫人那句话说得有些过了,忙道:“不如两位娘子稍坐,我着人去将娘子的公公请来,一道吃个晚饭。”
云艳忙道:“掌柜的好意心领了,实在是每次进城都是当日回的。若是耽搁了,山路又不好走,没人给个信儿,怕是要惹家中人担忧。便改日吧。”
苗掌柜见留不住,便对瑶娘吩咐道:“瑶娘且带两位娘子去前堂选布吧。”
瑶娘闻言,露出有些怅然的表情,领了两人往后院走去。出了堂屋,瑶娘在院里站了个脚,对云艳道:“婆婆的话,姐姐切莫往心里去,婆婆和大嫂都不在前堂照料,确实是婆婆说的那个缘由,真正是无心之语,姐姐若因此与瑶娘生分了……”
说到这里,瑶娘便红了眼圈儿,又抓了识香的袖子,却有些哽咽,又说不出话来。
识香见状,只得握了握她的手,凑到她耳边悄悄儿道:“下次我若来了城里,定让顾娘子来知会你,你莫要哭。”
瑶娘这才快快的眨了几下眼睛,露出个笑脸来,领着两人往布庄这边走,再问出话来,嗓音也少了点儿哽咽,多了点儿欢快,对云艳道:“姐姐今日是想要买些什么布?”
云艳便道:“给家里的大小子买身短袍子衣料,再给丫头裁个开春后穿的裙子。”
瑶娘听着,便领了两人进了布庄的前堂,引着云艳去挑布料。会账时,果然比往常要便宜了好些儿。云艳本要推辞,瑶娘却又快要哭出来,云艳只得作罢。
从苗记布庄出来,识香和云艳心情都有点儿低落。
两人往米巷那边走,一样是直到拐过了弯,云艳才有点叹息的道:“虽然知道苗夫人不过是心直口快,那样儿被人说出来时,还是会想,若是家里条件好些,我们便也不会多想了。”
识香跟着有点儿勉强的笑了笑,对云艳道:“确实如嫂嫂所说。”
拐弯经过一个闹街后,两人往一条有着许多人家,并不是街的巷子里拐去。进了巷子,因为只是人家,便显得有些安静。
云艳小声道:“不过,不管苗夫人怎样,瑶娘那个小姑娘倒是个好的,也真性情。与你应该还能聊得来。”
识香闻言却只是笑了笑:“嫂嫂你啊,之前在顾衣坊的时候说什么,城里的姑娘,我也不过是西河村的乡下丫头罢了。瑶娘那等人家,确实是我们高攀了。”
两人正说着,巷子里迎面走过来一个穿着短打的男子。识香和云艳便往靠近人家的门口让了让。正让着,便听身后有人喊道:“前面两位娘子,包袱里有东西掉了。”
云艳和识香便回身往后看,刚回过身,云艳便感觉有人在背后把自己一推,竟是撞进了一个人怀里,云艳忙道:“对不住。”急急忙忙从那男子身上退开。
被撞的男人凶神恶煞的喝了一句:“怎么走路的!”给云艳甩了个厌烦的眼神,大踏步走了去。
那眼神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儿,云艳吃了一惊,回过神来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回身一看,巷子里竟然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云艳打了个寒颤:“香儿?”
巷子里静悄悄的,竟然还传出了回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