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给你写信。”
“我不要信,我要嫁给你。” 曲乌阿云回过头来,直视着他,两片红艳艳的嘴唇几乎贴在他的脸上说:“我喜欢你!”高国白慌忙把头扭过去,正要说什么,马背上的黑虎突然狂叫起来。高国白跟它在一起一年多了,从来没见到它这样疯狂过。黑虎从马背上蹿了下来,对着不远处的山丘上吼着。
高国白隐约地听到枪响,脑子一紧,跳下马来,对曲乌阿云说:“你先在呆在这别动,我去看看。” 曲乌阿云直摇头,说:“我是藏人的后代,我阿爸是桑杰多巴,我不怕。”
那边枪声更加激烈了,“嗒嗒嗒”的像是冲锋枪的声音。高国白见情况紧急,只得叫她跟在他身后。然后对黑虎说:“带我去看看。”
黑虎把他们带到了山那边,远远地看到一块巨石下有几个人。曲乌阿云尖叫起来:“是阿爸!”高国明也从前面的那几匹马看出来这就是桑杰多巴他们。两人躬着身子向他们跑去。
桑杰多巴的身上已经中枪了,他身边的两个队员倒在地上。桑杰多巴看到他们吃惊地说:“你们怎么来了?” 曲乌阿云捂着他身上的伤口,惊恐地说:“阿爸,你没事吧?”桑杰多巴摇头说:“我没事,但他们……”他刚毅的目光停顿在倒在地上的那两个队员的身上,顿时充满了忧伤。他们追着那伙偷猎者到这,看到他们的越野车抛锚了,正要去质问,对方却突然抽出冲锋枪开枪了……
“他们只有两个人,但火力太猛了!”
高国明的血已经沸腾了,他只在新兵连时开过枪,更别说现在这样枪林弹雨的场面。他探出了头来想要看看情况,桑杰多巴猛地将他拉下来,呵斥道:“你不要命了!”在他说话的同时,高国明刚才露出头来的岩石上“扑扑”地响了几声,石屑四溅。。
高国明像是被吓傻了一下,坐在地上半天也开不了口。桑杰多巴说:“这里太危险了,你们还是快点走。” 曲乌阿云直摇头,说:“不,我不能丢下你!”桑杰多巴抬手往对方开了一枪后说:“快点走,我的子弹已经不多了!”
偷猎者似乎知道他的子弹已经不多了,嚣张地冲着岩石打了一梭子弹,狂笑着喊道:“多管闲事的家伙,我告诉你,杀了你之后,我们还要去杀藏羚羊!”
高国明突然捡起地上牺牲队员的枪,探起头来,抬枪就是几个点射,偷猎者的枪声顿时就哑了。开了枪之后,高国明萎顿地跪倒在地,枪一下子从手中滑掉了。
桑杰多巴等了片刻,没听到偷猎者的声音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来后,惊喜地看到对方的两个人已经倒在地上了。他兴奋地拍着高国明的肩膀上说:“你是高原上的雄鹰,枪法如神。我要给你的部队发通告,让他们好好奖励你。”
可是高国明却突然捂着脸痛哭起来。桑杰多巴和曲乌阿云以为他是第一次打死了人害怕成这样,笑着安慰他。但高国明还是在痛哭着,刚才的那一探头间他就已经看到了偷猎者中拿着冲锋枪的那人正是他的哥哥高国明!他开枪打死了养大他的哥哥!
远远的草地上,一群藏羚羊正在悠闲地吃着草……
一朵美丽的雪莲花
刘小敏的男人李强在昆仑山上服役,结婚三年了,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可能只几个月。大家都在为她叫屈,多好的一个女人,怎么就会跟一个当兵的结婚了呢。刘小敏虽然很是想念他,但从来没有拖过他的后腿,也没有要求过他做什么。从嫁给他的那天起,她就做好了当一个军人妻子的思想准备。
无聊的时候她就看书,跟大多女性不同,她看的都是武侠书。这天她看到书中有一种叫“天山雪莲”的神药,天山雪莲,多美的名字啊。想到李强就在昆仑山上服役,那里不就是产雪莲的地方吗!想到这,她立即打了个电话去。
接线的小兵听到她的声音后,很兴奋地说:“婶子是您啊!太好了,我这就去叫首长!”她抿嘴一笑。李强来了,抑制不住惊喜地呵斥道:“你怎么打电话来了?不是告诉过你,没事不要打电话,我们这就这一个电话,要是有个紧急情况怎么办?”
她撒娇着说:“我想了你嘛!”话没说完,就听到那边传来几声“嘻嘻”地笑声,跟着是李强在驱赶“去去”,知道一定是别人在一旁偷听着。那个一片荒芜的地方,当兵的成年也见不到一个女人,每有家属打电话来,总有人在一旁善意地偷听着。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李强说:“这是张排长,我说你以后说这话时能不能轻一点。”
去年的时候刘小敏去过李强的驻地,知道那个张排长,张排长三十多了,听说结过婚又离了。但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痛苦,每天都是嘻嘻哈哈的,敢跟连长开玩笑。她说:“我想你了嘛,你没想我?”
李强把声音放低了说:“我当然也想你,可是不能再聊了,我得收线了。”
“等等,我再说一句话。”刘小敏就把想要一朵天山雪莲的事说了,“我看到雪莲就会想到你的。”
李强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刘小敏要雪莲只是一时兴趣,过后很快就忘了。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李强打电话来,告诉她雪莲找到了,但最好自己亲自来一趟。她知道他一定是想她了,正好自己也很久没见他了,就答应去一趟。
到了那后,是一个小兵来接她的,问他连长呢,他说连长有事走不开。她很奇怪,去年她来了,李强头天晚上就在车站等了。结果见了面后他严重感冒,害得她随了一个月的军,却照顾了他半个月。小兵开着车,一句话也不说,也完全不像去年她来时小兵们欢天喜地的神情。她奇怪极了,急等着见到李强后问个明白。
车子颠了七、八个小时才到了驻地。一进去,突然响起一声口令:“敬礼!”就见指导员指挥着一帮兵们威武地向她敬了礼,她心里一热,一路上所受的委屈也都消失了。指导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说:“婶子,欢迎欢迎!”她一边回应着,一边四处张望,看看那个梦中的人在哪,可是她失望了,他没有来。她问道:“李强呢?”指导员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平常,说:“他有任务去了。”她在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不对,急道:“当兵的人不会说谎,你是骗我的。他人呢?难道……”她不敢再讲下去了。
指导员笑了笑说:“你想到哪去了?他好着呢,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
刘小敏这才放了心,跟着指导员去了李强的房间。李强是个爱干净的人,房间里很整齐。指导员把她的行李放下后说:“我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你别胡思乱想了,呆会李强就会回来了。”
指导员走后,她来到书桌前,日历是撕到今天的,她这才彻底放了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们今天都有点怪怪的。
好容易等到房门响了,她惊喜地走到门口去。看到了李强和指导员站在门口。李强看到了她,本能地露出惊喜的表情,但很快就皱起了眉头,转身就要走。指导员抓住他,说:“不管怎么样,婶子今天来了,你的任务就是陪她!”就把他推进了房里。
刘小敏的心里一凉,可还是笑着说:“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有你最爱吃的家乡的腊肉……”话没说完,她就停下了,因为她看到李强的脸色自从进来后就是阴着的,看也没看她一眼。来之前她想过很多种他见到她时的表情,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她再也忍不住了,叫道:“李强,你给我说明白,我到底哪得罪你了?我跟你结婚三年,见面时不到三个月,我有过怨言吗?你摆这副脸色是什么意思?”
李强什么也没说,从身上拿出了一朵新鲜的雪莲花,说:“这是你想要的,你拿着它马上回去吧!”
她一把抢过雪莲,使劲地扔在地上,叫道:“不走,你要不给我说明白,我就不走!”李强忙把雪莲捡了起来,心痛地吹了吹灰,瞪着眼睛说:“你是要明白是吧?好,我带你去!”就开了门。半路上遇到了指导员,他把李强拉到一旁说了些什么,李强很倔强地大声说:“我就是要让她去看看自己犯了什么错!”
刘小敏气冲冲地跟着他走,她自问从来没有对不起他,问心无愧。
李强把她带到驻地的后面,那里有几十座坟墓,她知道这是历年来在驻地牺牲的官兵们的衣冠冢,他把自己带到这来做什么?正想着,李强在一座新坟前停下,她看了一眼,头一晕,这竟然是张排长的!几个月前他还在偷听她的电话啊!但是他的死跟自己有关吗?李强说:“你还记得那次你打电话来,他在偷听吗?”她点了点头。
李强说:“我赶他走,但是他并没有走远。还是偷听到了你说要雪莲的话。”李强告诉她,当时他之所以答应她,是因为怕占线会误了军情而顺口答应的。没想到张排长记住了。过了些日子后问他怎么还没去找雪莲,他说他忘了。再说了,雪莲哪有那么好找的,如此名贵的中药,只有到山上最危险的地方去找。张排长突然就生气了,说:“你怎么能骗女人呢?”
当时他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没想到昨天张排长突然失踪了,他派人去找,却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他的手里紧紧地捏着一朵沾了他的血的雪莲花,这才知道他是为了找雪莲而从山腰上摔下来的。他痛苦地说:“兄弟,你为了一朵花,不值啊!”张排长却说:“连长,不能骗女人,尤其是不能骗自己的妻子!”他这才想到张排长之所以离婚,就是因为他的妻子叫他退伍,可是他总是舍不得部队而一次次地骗她,结果妻子一气之下就离开了他。
“连长,我们欠妻子的太多,不应该骗她们!”张排长说了最后一句话就走了。
李强把他的死怪罪在刘小敏身上,他叫她来,就是为了让她看看自己的一句戏言的后果。今天是给张排长立衣冠冢的日子,指导员警告他不可把这事告诉她。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地说了出来。
刘小敏听了后如遭击,她后悔莫及地失声痛哭起来。指导员走过来说:“什么也别说了。”他对着坟墓肃立着,像昆仑山一样挺拔。
刘小敏从李强的手上拿过那朵洁白的雪莲花,把它轻轻地放在了张排长的墓碑上……
青藏高原的雪
一条公路,盘旋缭绕在大山之上,一旁,是悬崖,一旁,是巍峨的高山。在大山之上,有一个哨卡,驻扎着一个班的战士,班长叫李阳。
很多时候,兵们在完成了任务后都会来到山顶的那块巨石上,山上寸草不生,视野也就格外开阔。兵们坐着往下看,公路就像一条时光隧道,前不见起处,后不见终点。偶尔有一辆汽车路过,兵们就会兴奋起来。
老跑这条路的司机们都知道这里有个哨卡,遇到了困难都会上来求助。人民的军队帮人民,不找他们找谁。兵们也喜欢司机来串门,这样可以从司机的口中得知那个越来越陌生的世界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新兵张大生入伍前已经是个熟练的汽修工了,他自以为自己技术高超,却没想到到了这才发现,在这里最差的司机修车的手艺都比他高。因为在青藏高原,很多时候汽车出了毛病并不是因为机械上的问题,而是气候引发的。几乎每一个来哨卡的司机都会被他缠着问关于汽车的事,因此他成了最喜欢司机来访的兵。
但这毕竟是青藏公路的一条支道,平日里来往的汽车本来就很少,再说了,司机们如果不是车子出了问题谁也不愿麻烦兵们,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按响喇叭,打个招呼然后就一路尘烟而去。
张大生托人买了很多汽修的书,正是感觉自己的手艺进步得一日千里时,偏偏没有车子让他亮出绝活,心里很烦躁。成天追着李阳的屁股问道:“班长,今天有没有车子来?”李阳笑道:“你难道还想人家的车子出问题?这高原的公路是吃人的恶魔,司机们都巴不得顺利到达呢。你小子倒好!”
张大生知道班长其实也是喜欢有人来串门的,他在这高原上服役了八年,跟每一个司机都成了朋友。一有人来,他笑得比谁都开心。张大生问不到答案,只好郁闷地拿哨卡里那辆三轮摩托出气。这辆摩托已经被他拆了又装无数回了。
转眼前,雪季到来了。这高原上,下雪的日子在一年总是占着很大的比例。张大生来自中国最南的南方,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见过雪。大雪飘下来的时候,他还在咧着大嘴“喔喔”直叫,捏起雪球四处扔。
雪球“啪”一声打在了李阳的头上,溅起的碎雪落进了他的衣领里。张大生停住了,垂下头来等待班长的训诫。但李阳只是擦去头上的雪,看了看天上,摇了摇头。“张大生,你说这雪什么时候能停啊?”张大生看了看天空,透过朵朵落下的雪,只能看到灰朦朦一片,他说:“看不出来,好像有下不完的感觉一样。你是老兵了,你说会下到什么时候?”李阳说:“今年的雪好像特别大。”
按照习惯,为了保证公路的畅通,哨卡与当地的养路单位联合扫雪。
兵们用铁锹和大扫把把齐膝的雪扫进悬崖下,这是一项繁琐的体力活,高原之上,人的肺根本不够用,更别说长时间做这种体力活了。每个人为了节省体力,都闭口不说话。天地之间只能听到一声声粗重的喘气声以及“刷刷”地扫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