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地坐在长椅上,延夏河把食物塞到她手中,她却一动不动地握着,眼睛看着地面。延夏河向延立秋投去求助的目光。延立秋叹口气,蹲下来说:"吃一点好吗?”
“我没有心情吃饭。”泉艰涩地开口了,她看着延立秋,眼中如哀求一般地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实情。”那种哀求的眼神,柔软得让人想起小动物的眼睛,而泪水,又一点一点溢出眼眶。
延立秋站起身来,温柔地说:“好的。”
“你妈妈的病很可能已经恶化了,前期表现的是严重的胃溃疡,一直都没有好转,这次经医生的初步判断,可能是……癌!”延立秋轻轻吐出这个字,心里的不忍让他马上后悔起来。
声音虽轻,却如晴空炸开了一声霹雳。延夏河震惊地看着延立秋。
……泉在那一瞬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手脚剧烈地抖动起来,她低下头,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是这样……怎么会这样……她拼命抑制着全身的颤抖,含含糊糊地说着。一滴鲜红如罂粟一样盛开在她白色的裙子上,是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延夏河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抱住她,安慰她,让她不再哭泣。可是他晚了一步。
延立秋走过来,把泉揽向怀中,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说:“小泉,你妈妈会在今天晚上动手术,医生需要检查癌细胞是否是良性,所以你现在不能放弃。”
泉在延立秋的怀里渐渐停止了颤抖,过了很久,“可不可以……”,她没有抬头轻轻地说:“在今天晚上,借你的手?……哥哥……”。
最后的话几不可闻,延立秋的手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在等待妈妈手术的过程中,泉一直攥着延立秋的手没有松开。连夜的奔波,不进水米,焦虑在她的脸颊上烧出火红的颜色,手却凉如寒冰。在看到医生走出手术室的那一刻,延立秋发觉她几乎要虚脱。手术的结果很好,证明是良性的,也没有转移,继续按照疗程吃药应该问题不大。听医生宣布完这些后,泉向延夏河和延立秋露出虚弱的感激的笑容。
延夏河感觉长长的一口气从胸口吐出来说:“现在可以吃饭了吧?再不吃你就要晕倒了。我去拿。”
泉看着睡容平静的妈妈,一点一点把食物塞进口中,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恸,她的心情除了感激就是更大的不安。下一次的汹涌什么时候来到,不得而知,而且一旦失去,就是永远!她突然对站在窗边的延立秋说:“我决定了。我要从明川退学。”
延夏河吃了一惊,延立秋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扶了扶眼镜说:“你现在情绪还不稳定,不适合做任何决定。停了一下说,这样吧,既然你妈妈已经没有危险了,我们先回去了,夏河你去帮泉请几天假,你好好陪着你妈妈。过几天我再问你答复。如果你坚持,没有人会拦你。”
“不过我要提醒你,”延立秋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如果你不回明川,你拿不到那笔遗产,而那笔钱的意义,对你和你妈妈现在来说,已经是迫切了。”
泉的动作停止了。她的眼神渐渐冷却下来。那个背影,把狭长又阴冷的阴影投在妈妈的床边。
原来昨天手心的温暖,又不过是错觉。
为什么一错再错?她问自己,把自嘲和冷淡的微笑挂上嘴角。“我会考虑。”她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延夏河奇怪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为什么突然之间气氛就变得压抑起来。
“夏河。我们走吧。”
门在泉的背后被无声地关上了。一室的空寂和冷清包围住她。泉握住妈妈的手,喃喃地说:“妈妈,你知道吗,都是假的……,所有……,我真的好累……”
她终于累得睡过去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泉随延夏河回到了延家。延夏河下了车就一路喊累张罗着要去洗澡。泉深深的目光穿过站在门口的延立秋,擦身而过的是两个人之间冰冷的空气。延立秋回转身走向侧边的花厅,似乎这样的状况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拿着背包走向房间的泉突然站住了,对着前面的空气不带感情地说:“我讨厌你。”
延立秋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目光没有离开手中的书,平静地说:“你没有喜欢我的义务。”
似乎被他的漠视刺激,一种厌恶感涌上心头,泉冷笑了一声边走边说:“曾雪雅也没有。”
书啪的一声合上了。一片死寂。
从泉说了那句话之后,延立秋就再也没有在泉的面前出现过,他似乎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习惯。家中饭桌上的局面于是变成,延夏河不甘寂寞地频频找泉斗嘴,泉呢总是把他的话当病毒一样免疫。冷清了几天的延夏河也实在郁闷了,去找他的朋友聚会,用他的话说就是钱砸在地上还有响声呢。于是吃饭的时候就剩了泉一人。偌大的一个饭厅里,只听见汤匙偶尔碰撞瓷器的声音。
在吃饭的间隙,有时泉的目光会落在延立秋的座位上,她是有一些后悔,不是歉疚,因为她没有改变对延立秋的感觉,只是自己有什么立场对他们的过去评判呢。她摇摇头。也许自己是渐渐沉浸其中了,才会变得感情用事起来。这个房子里的人和事本来是于己无涉,何必要受那些负面情绪的牵制呢?
泉依旧正常地上学,在她把纸牌归咎于延夏河拙劣的恶作剧,下定决心置之不理之后就淡忘了这件事。班上的同学一如既往。许悠悠终于厌倦了对她的纠缠,转向另外的人,而天悦会不期地来找她,一起自习或者聊天。生活回复到水一样的波澜不惊,在天悦不在身边的时候,泉渐渐失却了言语,她喜欢一个人去教学楼的天台,躺在那里看天空的云翳和光线变幻,看红色落日如幻觉缓慢沉降。这是否就是简单的幸福呢?
这些日子的巨大宁静让她心中平和。也让她心头有一种隐隐的细微,仿佛千斤的石头已经落下,而有一种如发丝般的敏感牵制着她的神经。
我真的可以拥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