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的白色窗棂垂着深色的天鹅绒窗帘,把这间装饰奢华的书房与明亮的日光隔绝成两个世界。靠坐在一把银灰色绒面的洛可可风格扶手椅上的,是一位与延立秋年纪相仿的男子。一只镶嵌着琥珀的钢笔在他灵活的指节中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泛出淡淡的金色流光。他的面孔隐藏在阴翳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室内一时沉寂无声。
他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一份档案,白皙的纸张柔和的哑光模糊了那一片字迹。然而最上面的标题两个字还是清晰的,“遗嘱”。静静站立在桌前的人,正是延家的律师。这份档案,正是延家那份遗嘱的影印件。
律师与他做这笔交易,不仅是因为顾家和延家是商业上最大的竞争对手,还因为他是顾家的庶子,顾知若,也是实际掌控顾家实权的人。他清楚地知道,这份遗嘱的内容对顾知若非同小可的意义,他相信一定能卖到一个好价钱。所以他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眼中流露贪婪的光芒。
“第四位继承人……想不到延家凭空冒出一个私生女……用外谚说,真是衣柜里的骷髅啊。……”顾知若的嘴角泛起颇有玩味的笑容,终于开腔。
“是的。”律师谄媚地笑。
“她继承的条件倒还真有点意思……不知这死鬼老头葫芦里在卖什么药。”顾知若沉吟。
律师刚要附和说上几句。伴随一阵清脆的高跟鞋砸地声响,一个身材姣好、面若冰霜地女子径自推开门走了进来。她冷冷地事先瞥过律师一眼,落到了顾知若身上。
“你有客?”她开口极冷。
顾知若不为察觉地皱皱眉,向那律师解释示意:“家姐。顾知衡。”
顾知衡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把那律师要谦恭问好的话立即堵在了嘴里,像突然被塞了一大坨冰砖。谁人不知,顾知若和他的姐姐顾知衡在商界有个名号叫“双煞”,略微不同的是,顾知衡的风格是戾气很重的冷面佳人,顾知若是杀人无形的笑面菩萨。
实话说,面对着这位笑面的顾少爷还好,被顾知衡如寒冰利刃般的眼光一扫,律师的腿当即就有点哆嗦。他不由地想尽快结束眼下这令人窒息地会面,小声提醒道:“那个……顾少爷,你看,这个我也费了不少力气,这价格?”
“呵呵。”顾知衡了然地一笑,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本支票本来,用手里把玩的笔草草地划了几下,写完后一手拿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另一手的手心,笑着问:“你不会出门转身再把我们卖给延家吧……”
“不不不。”律师惊慌地一迭声说着,用手擦着额上的汗珠,心下想着,果然这顾知衡的笑容更可怕,这趟交易做的,简直是与虎谋皮。“您别吓唬我呀,顾少爷。我怎么敢有这个胆子。我……”他着急地替自己申辩着。
“知道就好。”顾知若截住了他的话头,脸上笑意虽在,眼中却没有半分热度,轻轻用指节一弹,支票向着律师的方向飞去。
后者忙不迭地捡拾了支票,也不敢看上面的金额,逃跑一样地退走了。
顾知若打发走了延家律师,对一直抱着手站在旁边冷眼观看的顾知衡说:“姐姐来找我为何事?”
顾知衡嘴唇抿得紧紧,一眼不发。
“我听见窗外乌鸦叫唤,该不是谁又得罪了你要倒霉了吧。”顾知若看一眼她怒青色的脸,故意调侃说道。
“还能有谁?!”顾知衡压抑不住,吐出一句。
“哦,让我猜猜。”顾知若拖长了声音,然后诡谲地笑笑:“延立秋?!”
“跟鼎盛国际合作的项目本来是我势在必得的,他却偏偏从半路杀出来,眼睁睁看着从手上抢了去!让我白白耗费那么多心血和精力!可恶!”顾知衡说得咬牙切齿。
“哦……原来是扫了你在老爸面前立功的机会。”顾知若作出恍然的样子,眼里却是嘲讽的神色。
“你!少在这幸灾乐祸!”顾知衡被他眼色一激,气急败坏地说:“别以为你在老爸面前得宠,将来就会把顾家产业给你!小妾的儿子就是小妾的儿子!再有能力也上不了台面!”
此话一出,室内一片死寂。顾知若眼睛骤缩了一下,他闭上眼,依然把自己牢牢锁死在那把椅子上,脸上僵硬得没有任何表情,太阳穴的位置却急剧地跳动,暗示了他此刻内心的巨大汹涌。
顾知衡知道自己话过了,也有些后悔。这个庶生弟弟的心性和手段,她是了解的,所以这后悔里面还有些忌惮的成分。虽然这些话也不是她第一次说,但她在众人面前素来冷静,唯独面对这个能力超越她而受父亲青睐的弟弟,心中一直嫉愤难平,往往就压抑不住脱口而出。
“姐。你说这话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好看了。”死寂过后,顾知若把脸沉在阴翳中开口了,话语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非常轻描淡写的回应。
顾知衡看不到他的眼睛,只是觉得这回应越是清淡越是寒意瘆人。
“看看这个吧。也许你的心情会好一点。”顾知若将面前的档案推过去。
顾知衡疑惑地拿过来,她的纤长手指反射着黑色的甲油光泽,在纸页上快速地划过,神色却一连变幻了好几次。她放下档案,向顾知若求证似地问道:“延家的私生女?”
“对。”顾知若站了起来,背着手慢慢走动说:“她可是将来可能拥有百分之十延氏产业的人呢!”
顾知衡心里马上转了好些想法,问:“那延家的态度呢?”
“目前看是接纳了这个条件。这个名叫商泉的女生,现在应该已经在明川入学了。但延家老二延夏河也在明川,延氏本来就是明川的大股东,这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顾知若淡淡地说。
“我不相信延立秋会放弃这个机会,白白将这些股份送人。”顾知衡冷笑着说。
“那姐的意思是,怎么做?”
“这个就不用我教你吧……”顾知衡知道顾知若是故意摆出一副谦恭的样子调侃她,不禁瞪了一眼,放下手上的档案扔还到桌上,但口气里明显因为这个意外的情报轻松不少。
“好。那就等我的消息吧。”顾知若走回扶椅,重新坐下,拿过桌上的一份文件审阅,一边说。
就在顾知衡转身欲走的时候,他的话语从背后不急不缓地传来:“下次不要用这种颜色的甲油了,像死人。”
你!顾知衡惊怒回头,高跟鞋狠狠地跺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