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同样无法预知的,也包括延立秋。顾知若想的有一点是没错的,他在做一场豪赌。他也怕输,输得起是他已经果断抛弃了的身外之物,输不起的是父亲的苦心和自己十年经营。他看了一眼副驾座上的女孩,显然她的脸上随着回到N市的距离不断缩短也逐渐流露出忐忑不安。
他知道这一场豪赌的关键其实在她的身上,而她现在本该在大学里度过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而不是过早进入残酷的家族恩怨、利益争斗的漩涡中。但这是一场为名正言顺回归的战役,如果输,她也无法再回去从前那个单纯的自己,而是会背负着各方的嘲笑和失败的耻辱而活!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车子流畅地开进一座地标式大楼的地下车库。泉安静地跟着延立秋下了车,等候着电梯。其实从车子未拐进来她早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标志,属于延氏企业的徽标。
“这里是人们常说的延氏帝国的总部。”延立秋打破沉默,介绍说。
“你带我来是……?”
电梯很快上升到了三十三层,“丁宁”一声门开了,延立秋先走了出去,回头看着有些迟疑的泉说:“今天有董事会,你也要参加。”
“你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商泉吃惊地走出电梯,话还未完就见一个中年大叔向着他们走来。
“大伯好。”延立秋躬身带着敬意问候。
“你还认我这个大伯?!”来人精神矍铄,眼中放出精光,脸上现出不快,恨恨地说,似乎又还有些心痛的样子:“你看你做的好事!”
泉看着延立秋一动不动地垂手听着训斥,没想到一来就遇上这种情形,有些愣住了。
那人的眼光迅速穿过延立秋看向她,然后冷冷地问:“就是她么?”
“恩。一会儿拜托大伯主持局面了。”延立秋诚恳地回应。
“若不是仲季留下的嘱托还有看你多年为延氏呕心沥血的份上,这些董事们都差不多要合起来打你一顿了。”大伯再一次恨铁不成钢。
延立秋苦笑,再一次躬下身去。
大伯赶紧摆摆手说“算了算了,跟我这老头子说什么都没用。你倒是早就铺垫好了,不至于让今天的局面太难看,一会儿董事们要发难我也好帮着你们说话,估计问题不会太大。只是你妈也会参加董事会,这个你们的家务事不要在这里闹得难堪就是了。”大伯又看了看商泉,走进了会议室。
延立秋在会议室门口停了下来,对停在原处不走的泉做了个“放心”的口型。
虽然来之前,延立秋也大概给她做过备案,但她还是觉得紧张得全身发抖,可是事已至此,也没办法逃跑,这样就太对不起延立秋,犹豫了好久,她咬咬牙,走了进去。
会议室里已聚集了十几位董事,几乎都把刚进去的延立秋包围住了,没几个人注意到她进来。她只好捡了角落里的一张椅子坐下。
一会儿大伯咳嗽了一声,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都回到位子,刚想说什么的时候,神情憔悴的何薇如在延夏河的陪伴下从门口进来了。商泉吃了一惊,慌忙站起身来。
大家一下安静下来。她的目光在室内逡巡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里的商泉身上。大家也随之把目光狐疑地转了过去,开始有交头接耳和小声的窃窃私语。延夏河冲商泉招招手。
议论声中,大伯不耐地再次敲敲桌子让室内重新安静下来,对何薇如示意说:“弟妹,你先落座吧。”
何薇如又怔然地看了一眼商泉,眼中复杂,沉默片刻,便走去位子坐下。
“立秋。”大伯叫了一声,然后说:“你来介绍一下吧。”
延立秋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周,郑重其事地说:“诸位,想必已经知道本人已经辞去延氏总经理一职,将本人名下股权转给夏河,本没有资格再列席董事会,但事出重大,关系到延氏的股权格局变化和未来发展,不得不由本人来做交代和说明。”
“这一位。”他把手一抬,指向商泉说:“是已故延董的女儿,商泉。也将加入你们中的一员,成为延氏的董事之一。我希望今天在座诸位能够通过此项决议。”
底下一片哗然。何薇如的脸色苍白。商泉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反对。”渐渐声音大了起来,何薇如却沉默着。
闹哄成一片,董事们都纷纷摇头,大意是责怪延立秋在这个问题上太过儿戏。
延立秋抱着手不语,镇定自若。反而是商泉,内心焦灼如同沸腾的开水。
闹哄之中有人说话了:“延立秋,你对延氏的贡献虽然是有目共睹,但这种高层变动的事情怎能听你一人安排,而且如果你的股权转出损害到公司利益,我们也要行使我们的权利的!”
“是啊是啊。就算他是延董的女儿,也不过才是个学生而已,怎么能进公司的董事会?!”许多人附和着。
延夏河不服地插了一句说:“我也是学生啊。”
“诸位看看吧。”延立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到桌上。
一张素净的白纸封面,安静地显现一个标题,却如惊雷般炸响在会议室里:《拟收购延氏集团商业计划案》。右下角的logo谁都一眼认出来——顾氏。
终于对手还是织好了大网要走到这一步了,而猎物却还在浑然不知地内斗消耗着自己的力量。
董事们都震惊了!延立秋拿出来的东西不可能是假的。这么重要的商业情报他是从哪里弄到的?!想一想就足以冷汗淋淋。何薇如和大伯互看一眼,脸色更加苍白。
这几日因延立秋身份曝光的影响带来的公司股价暴跌,还有诸多负面影响,加上作为核心力量的他离开延氏的消息,一下子给延氏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原本在延立秋精明管理下乐得安稳的董事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而现在对手已经面对面亮出獠牙了,公司里却一盘散沙,无人可用。想一想,众位的脸色都难看极了。
“要延迟这份收购计划,顾知若提出的条件是:对外公开商泉的真实身份,接纳商泉加入延氏董事会。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众人哗然,还有延迟计划一说?现在正是敏感期,公开这个私生女儿的身份岂不是雪上加霜?顾知若跟商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她进董事会?顾知若和延立秋在这个问题上这么不遗余力出奇地统一,又是什么原因?议论声越来越大。延夏河也有些不敢相信,神情古怪地朝商泉看了又看。
商泉却一直看着延立秋。看他简短说完之后紧抿的嘴唇。她知道这两个人一定就她的问题博弈过,但她实在意外自己居然可以成为这么大事件的关键。延氏的利益、顾氏的利益,仿佛都成了她的陪衬,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们难道都是头脑发热做决定的吗?
明明该是惊心动魄的商战,却被这两个牢牢控局的人把握成了一场扑朔迷离的游戏。